268 到底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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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年他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只覺得活著比死了還難受,可是如今元月砂還活著,還回到了自己的身邊了。百里聶那股子裡面不依不饒,爭強好勝的性子便是又熊熊烈火一般的燃燒起來了。

  什麼叫絕無可能,定難勉強?

  他絕不會這樣兒輕輕巧巧的就認輸了去,絕對不行。

  沒錯,元月砂必定覺得,自己是成心如此,利用自己的魅力,用如今的溫柔和補償,彌平元月砂曾經的仇恨和傷痛。她自然應當是十分的生氣,只因為自己個兒這樣子做,也是未免太過於自負,當真是自以為是。

  可是,他無可否認,自己當真就是這樣子想的。

  甘願死在元月砂手裡,他也想過的,可是這又能有什麼好處?

  從元月砂救了周世瀾開始,他這個心機之人就窺測到了元月砂內心之中一縷柔軟,就好似打了雞血一樣,覺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你想要我死,我卻想要和你好。阿麟,我不是教導過你的,雙方要是利益的述求並不一樣,自然應該好好談一談。」

  元月砂冷著臉不理睬他,百里聶也不以為意。這種樣子的神氣,他也瞧得多了。那些被他坑怕了的人,就會流露出這般神色。以為不說話,任由自己說得天花亂墜,只要不聽不應,似乎便不會再一次墜入他的彀中。不過到最後,這等嚴防死守的人,最後還是會被百里聶的真情打動,再一次順著百里聶的心意行事的。

  當然,元月砂自然是和那些人不一樣,畢竟自己如今,並不是想要騙她。不過,這樣子時候,自然也是應該如從前那樣兒,以那滂湃無比的真情,打動元月砂那已然對自己懷有深深成見的芳心。

  「你自然應該惱恨於我,我當年改名換姓,隱匿自己身份去了海陵,是我不對。說好照顧蘇葉萱,卻沒有做到,更是我錯了。不過最錯的卻是,勸你歸降,卻險些害了你性命。」

  「阿麟,我有三件事情,對不起你。如今願意為你做三件事情,加以彌補。只要你開了口,無論什麼,便算是上天入地,赴湯蹈火,我也是,在所不惜。」

  他輕輕的半跪在元月砂的身前,伸手輕輕的捏住了元月砂那片不能動彈的軟綿手掌。

  百里聶不自禁緩緩言語:「只要你說,我便是一定會為你做到。無論什麼事情,無論什麼要求,那都是可以的。」

  元月砂心裡卻是嗤笑,百里聶說得這樣子的深情,這般的盪氣迴腸。可是他能做得到嗎?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曾經的百里聶,也是與自己這樣兒的保證過,言語切切,說得不知曉多好聽。

  可那些話兒,聽聽都好,不必當真。

  如今百里聶的許諾,元月砂自然也是聽聽就算,不能當真作數的。

  不過元月砂眸心生諷刺,卻忍不住言語挑釁:「好,既是如此,你便死給我看。」

  百里聶揚起了腦袋,朝著元月砂輕輕的笑了笑,縱然滿臉刺青,一笑起來時候卻煞是好看,有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風韻。

  他容色柔和:「那也可以。」

  元月砂聽了,不覺微微有些訝然。這樣子輕輕巧巧的便應了,似乎也不像是百里聶。她怎麼看,也不會覺得百里聶是如此聽話的人。

  好似百里聶那樣兒的人,怎麼會因為這樣子一句輕飄飄,軟綿綿的話兒,隨隨便便,就這樣子去死?

  不會的,他才不是那樣兒的人。好似百里聶這樣子的人,才不會這樣子傻。他那高貴無比,能翻雲覆雨的性命,怎麼能輕輕的就被踩在了泥土裡面呢?

  百里聶,才不是如此秉性的混帳。

  而百里聶也果真沒有讓元月砂失望,他也是並沒有立刻抽出了寶劍,對準自己的脖子,做出自刎舉動。

  其實這又怎麼可能?

  可是元月砂卻沒想到,他居然能做到如此的厚臉皮,應承了去死,還當真只是嘴上說一說,連半點掩飾都沒有。

  元月砂也實在瞧不下去,忍不住拿話兒挑明白:「既是如此,殿下還等什麼?」

  「等阿麟另外兩件要我做的事情。阿麟既然是開口吩咐,自然是同意讓我為你做滿三件事情,作為補償。既是如此,我又怎能失約?阿麟讓我去死,我自然會如阿麟所願。只不過,這件事情是最後才完成。不然我這樣子死了,只怕死後沒有魂魄為你效勞。」

  元月砂怔怔的瞧著眼前這張理直氣壯,真誠動人的面頰。

  百里聶,他就是有這樣子的本事,好似全天下的道理,都在他身上一樣。

  元月砂瞧著他,當真也是瞧不出那一絲一毫真正的真誠。

  驀然間,她腦海裡面浮起了一縷念頭。當年之事,這個男人當真是打心眼兒後悔愧疚過嗎?

  還是,覺得這一切根本是不算什麼,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一切,卻仍然不過是一個曖昧而撥人心弦的遊戲。

  就好似當年,這位風姿美妙的長留王殿下,來到了東海,隱匿了身份。他好似遊戲一般的人生之中,遇到了自己,感受到了與眾不同的鄉野風情,故而有意撩撥。然後,就算因為一些誤會而讓他錯失了自己,可是這終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眼前的男子,仍然可以如此曖昧的挑逗,然後盼著自己軟化,然後一切又會變得順他心意。

  這樣子想著,元月砂的心裏面漸漸有些怒意了。

  而她卻也是禁不住在想,其實自己個兒又有什麼,值得生氣的呢?

  自己早就應當知曉,百里聶是什麼樣子的人了。

  如今那淡淡的冰涼之意,卻也好似如水寒冰,悄然攏上了元月砂的心頭。

  耳邊,卻聽著百里聶緩緩說道:「阿麟,你只需再吩咐我兩件事兒,我便是可以,如你所願去死了。」

  他說得那樣子的輕巧,輕巧得好似沒有一點兒分量。也許正因為這樣子,反而讓元月砂的內心之中,不覺翻騰了惱怒。

  「殿下不要再稱呼我阿麟!」

  阿麟,阿麟,那樣子的稱呼,曾經輕柔溫和的浮起在了自己的耳邊,伴隨著自己綿長悠遠的歲月。

  而伴隨這樣子腔調的,卻是燈火下溫潤而沉和的身影。

  他對自己笑了笑,然後很有耐心的教導自己認字,教導自己兵書上的意思。

  他曾經和自己說的那些個話兒,一句句的透入了自己的耳中。

  那嗓音一句句的喚著自己阿麟,曾經是元月砂美好的回憶。可是後來,這些回憶又變得血肉模糊。

  記憶之中的白大哥,是個沉穩、拘謹、溫柔的男人。那時候的青麟,雖然無意將自己當初女人,可是白羽奴卻是青麟對著成年男人完全的嚮往和期待。就算是白羽奴面頰之上刺青,也是半點無損白羽奴的魅力。

  可是身份名字是假的,就連那為人的性情,也一點兒都不真。

  她以前覺得白大哥是個沉穩的溫潤君子,後來覺得他是偽君子。如今卻覺得,他本性連偽君子都算不上,只能說是個生得好看些的無賴。

  連個偽君子,都是裝出來的,這世上只怕百里聶才有如此神通。

  不但自己喜歡的樣兒是假的,連腦內恨著的模樣也是假樣子。

  白羽奴,白羽奴,那不過是百里聶親手締造,演出來的水月幻影。

  而百里聶一以貫之,始終如一的也只有那麼一樣東西,便是他那一副黑心肝和好心機。

  所以,她不樂意聽什麼阿麟,阿麟。

  那些都是假的。

  百里聶一瞬間,眼神也好似變得深邃了幾許。旋即,他那唇角卻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縷淺淺的笑容:「好,以後我便叫你月砂,以前的名字,都是過去的事情,再也都不必提了。」

  他手掌初時微涼,按得久些了,終究是個活人,掌心倒是會有著淡淡的溫熱。

  「你喜歡怎麼樣,那就怎麼樣就好。」

  元月砂卻恨不得將按在自己手背之上的手給生生拍開。

  百里聶說得深情款款的,可是元月砂卻難以動容。

  「可我不稀罕。」

  元月砂輕輕的眯起了眼珠子,一雙眸子之中,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縷縷的寒輝。

  百里聶不以為意,溫柔一笑:「那是因為如今,你心思激動,自然並不知曉,自己想要什麼。等你好好的想一想,自然便是會知曉,如今的你,總有些想要的東西的。」

  他說得那樣子的篤定,蘊含著說不出的自信。而這副模樣,倒是和元月砂記憶之中的樣兒差不多。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成竹在胸。

  百里聶顯然也是肯定,自己必定是會有求於他。只要他為自己解決一些事情,那麼自己的態度,始終是會軟和幾分的。

  百里聶,可是當真很會算計。

  元月砂心裏面冷笑,也許吧,自己再如何聰慧,那份心思在百里聶這等天生會算計的男人面前,始終顯得青澀了些。可是,她不會順了百里聶的意,絕對不會。

  元月砂本欲諷刺幾句,好似想到了什麼,話兒到了唇邊,卻也是生生的咽到肚子裡面去。

  最初的激動過後,如今的她,終於也是漸漸的冷靜下來了。

  說到底,自己還是太在意白羽奴了。不過是瞧見了一把匕首,聽了聽琴聲,居然便恍恍惚惚,一時失神,乃至於落在了百里聶手中。

  可那白羽奴,卻不過是這位百里聶殿下締造的一片鏡花水月,不過是一片虛假之物,可一點兒都是當不得真。

  元月砂心忖,她不應該將這個人,瞧得這樣子要緊的。

  如今最要緊的,卻也是想個脫身的法子。

  她慢慢的壓下去胸中的憤怒,抬頭時候,一張臉頰也是俏生生的煞是嬌潤。

  少女的嗓音,卻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縷柔意:「要殿下怎麼回報,月砂一時卻也還未曾想到。不過長留王殿下的許諾,是如此的珍貴,月砂又怎麼能不好生珍惜,珍而重之。」

  她那雙漆黑的眸子,泛起了柔潤的光彩,好似天上的星子,煥發著難以形容的魅力。

  「既然如此,殿下就先放了月砂,容月砂好生想一想,好好的讓殿下去做什麼。」

  而百里聶容色也是變得很溫柔,那夢幻般的眸子之中,卻好似有著說不出的深邃:「月砂是讓我放了你?」

  元月砂嗓音沉了沉:「既然殿下說對我並無惡意,既然是如此,何不讓我自由。否則,什麼話兒聽到了耳中,都是覺得說不出的虛偽,一點意思都沒有的。」

  百里聶微笑:「既然月砂想得十分通透,已然決意讓我為你效勞,想來月砂也是會說話算數。至少,暫時不必讓我去死。」

  元月砂冷哼:「殿下要是怕,那就不要放,要月砂好似囚犯一樣,一生一世被你囚禁於府邸之中?」

  百里聶慢慢的起身,卻彎下腰,在元月砂耳邊輕輕的言語:「那我怎麼捨得這樣子待你。」

  不過,他是知曉元月砂的。

  元月砂可不是什麼天真又正義的女孩子,會耽於什麼承諾。她就算虛以為蛇答應了,可不見得會遵守什麼約定。百里聶不得不承認,這樣子不要臉毀約的本事,還是有那麼幾分自己的言傳身教。

  他都不明白了,從前月砂為什麼將自己想得那麼樣子的好。

  就算自己是白羽奴的時候,何時又跟君子二字沾邊?

  對於元月砂,也許這會是一樁十分要緊的難題。

  可是今日邀約元月砂前來,百里聶心中自是有了準備的。

  對付元月砂,大約便不要施展什麼苦情戲了。

  這個女人,可是不吃這一套。

  百里聶手掌輕輕的一番,掌心添了一枚精巧的金絲鑲嵌的檀木小盒子,做得煞是精細,頗為好看。

  他蒼白的手指頭輕輕的打開,盒子裡面卻也滿滿都是藥粉,香氣馥郁。

  「這是解醉香,你嗅著一會兒,漸漸就會有力氣了。」

  百里聶也不覺靠近了元月砂的跟前,忽而不覺目光凝動,好似有些玩味般的故意試探:「如果,月砂真的還要殺我怎麼辦?」

  元月砂心裡為之氣結,卻冷然無語。

  百里聶是用解藥,逗弄自己嗎?

  也許他,是根本都沒想過放了自己。這個男人心狠手辣,處心積慮。他如此一個會算計的人,就算也許有幾分真情,可能不想殺了自己,可又怎麼會輕輕放開一個想要殺他之人?

  元月砂一時之間,卻也是不樂意說話了。

  得不到元月砂回答,百里聶也是不以為意:「你若想要殺了我,我也是歡喜的。不過,月砂如此不受約定,自然也是應該有著一個小小的懲罰。你行刺不遂一次,我便,親你一下,你說好不好。」

  元月砂只當沒聽見,心尖卻也是發顫惱恨。

  百里聶,他根本將自己當做寵物一般逗弄。

  不過,自己是不會跟他逗口了。

  百里聶見她不說話,也是沒法子,輕輕的嘆了口氣:「你不反對,我便當你答應了。」

  如今這乖乖巧巧,柔順的在自己面前坐著的元月砂,不過是只暫時被藥控制住的兇手。

  百里聶心裏面清楚的知曉,一旦自己解開了禁制,只怕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姑娘,又是會變得無比的兇猛了。

  他恍惚之間,忍不住在想,要是月砂能夠來去自如,還這樣子乖乖巧巧的,可也是不知曉多好。

  回過神來時候,百里聶的唇角卻也是重新綻放了近乎完美的笑容。

  他指甲蓋兒挑了藥粉,輕輕的挑了一點兒在元月砂的鼻子尖。

  元月砂連續打了幾個噴嚏,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十分氣惱的瞪著百里聶。

  百里聶瞧著她瞪著一雙漆黑的眸子,幾縷秀髮輕輕的垂在了臉邊了。他有些好笑,伸出了手指,輕輕的為元月砂一攏髮絲。

  「你便稍稍等一等,等過一會兒,身子便是有些力氣。」

  元月砂卻狠狠一側頭,錯過了百里聶的手指。

  不錯,正如百里聶所言,縱然自己力氣慢慢的恢復了些,可是卻也不是全部。

  可是饒是如此,也是讓元月砂緩緩的扶著椅子站起來。

  她身子縱然是搖搖欲墜,卻也是不自禁的想要離百里聶遠一些。

  自己可不想百里聶再觸碰自己的臉頰,說那麼些個曖昧甜蜜的言語。

  她寧可離百里聶遠一些。

  等自己恢復了力氣,到時候,才是真有趣。

  百里聶卻也沒有阻止,他只輕輕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之上,給自己泡了一壺茶水,任由這茶香四溢,動人心魄。而他唇角的笑容,卻也是宛若那一泓春水,散發出了驚心動魄的魅力。

  元月砂走了幾步路,便是禁不住氣喘吁吁,那嬌艷的臉頰,紅暈卻也是越濃了,越發顯得嬌艷欲滴。她不自禁的扶著一旁的樹,旋即緩緩的背靠上去,這樣兒的喘息休息。

  她不由自主的瞧著百里聶,看著百里聶泡好了茶水,傾入公道杯中,再取杯自引。

  元月砂驀然咬住了紅暈的唇瓣,她想要快些離開,離開這長留王府。

  可是,就在這時候,元月砂耳邊卻也是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

  最初的激動過去了,元月砂也是不覺漸漸恢復了冷靜。

  她那一雙極姣好的眸子,流轉了驚心動魄的光芒。

  回過神來,方才發覺,今日的長留王府是極為安靜的。

  然後,她便瞧見了一道淡墨色的身影,緩緩而來,在陽光之下也是生生的透出了幾許幽涼之意了。

  這個男子,自打元月砂入了京城之後,也見過幾次。

  他不就是百里聶身邊那個極神秘的護衛墨潤?平時他好似一縷淡淡的影子,令人近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這也許是因為墨潤極為高明的輕功,又或者是因他那陰鬱的性子。

  陽光下,他一身黑衣,墨色濃濃,卻有著一張冰雪雕刻的極俊美的容貌。

  只不過那一雙瞳孔,由著光線一映,竟好似微微透明了一般。

  元月砂雖然只見過墨潤幾次,可是不知怎麼了,對墨潤印象竟似極為深刻。

  也許,是因為墨潤身上總是蘊含了一縷淡淡的危險韻味。

  這個男人,卻也好似藏於鞘中的劍,雖然是竭力隱匿,似也能隱隱察覺那麼一份難以言喻的危險。

  元月砂驀然一皺眉,有時候,她甚至不由得覺得,這樣兒極危險的感覺,竟似有幾分熟悉。

  只不過,這一次她到京城,有過若干事情。這個墨潤,雖是讓元月砂心尖兒好似掠動了一縷好奇,可是很快這樣兒的好奇,卻也是讓元月砂拋諸腦後。

  可到了如今,原本竭力忽略的那一縷異樣,如今卻也是再次不自禁的,悄然掠上了自己個兒心頭。

  除了初遇百里聶時候,見到了這個墨潤,之後這個神秘而俊美的侍衛,竟也好似悄然而消失了,瞧不見蹤影。

  如今墨潤那一雙眸子盯上了元月砂,好似沒什麼溫度,竟似對這兒有個窘態倍出的少女不覺奇異。

  百里聶輕品茶水,緩緩的放下茶杯,和聲說道:「墨潤,我不是說過了,今日不必來打攪。」

  墨潤開口:「屬下聽到此處動靜,不知可有什麼事情。」

  他嗓音一片寒冷,好似被冰水這樣子泡過也似,聽得不覺令人打了個寒顫。

  百里聶微微一笑:「也沒有什麼事兒,不過是昭華縣主和我稍稍鬧騰一會兒,沒有事的。我雖早便說過,別人不可打攪。你可真有心,仍然是心裏面念著。」

  他好似是個溫潤、和氣的主人,就算是下屬違逆他的言語,可是他卻並不生氣,甚至不以為意。

  百里聶輕輕的再倒了一杯茶水:「你如此服侍我,小心翼翼,可謂是辛苦了。既然如此,何不喝杯茶水,潤潤嗓子。」

  墨潤卻沒有動,不咸不淡的說道:「尊卑有別,不敢逾越。」

  他忽而側頭,盯著元月砂。

  元月砂依靠著樹幹,手掌慢慢的扶著粗糙的樹皮。她留意到墨潤那審視的目光,心裡那股子異樣彆扭之情,好似更加濃郁了。

  為什麼有些說不出的畏懼和危險的感覺呢?

  從前自己,可是沒見過這個人。

  可是一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淡淡異樣,卻也是不覺浮起在心口。

  如此縈繞,可謂是揮之不去。

  「此女既然是來行刺殿下,殿下何不處之,何必留著這個海陵餘孽。」

  墨潤驀然開口,嗓音之中忽而流轉一縷說不出的厭憎之色。

  百里聶輕輕的哦了一聲,聽見有人讓自己處死元月砂,他臉頰之上非但並無慍怒,反而還還不自禁的透出了笑意:「哦,你居然知曉,她是海陵餘孽。」

  墨潤冷冷說道:「屬下自然是知曉的,她就是那飛將軍青麟。當年便是蘇葉萱,將她從雪地之中救了出來。她打小便是個壞胚子,吃裡扒外,不知好歹。她如今叫元月砂,以前叫青麟,更早以前,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名喚狼七。她服侍北域尊主,是北域尊主的小奴婢——」

  說到了這兒,他呵的輕笑了一聲,笑聲之中,蘊含了一縷殺機。

  而這樣子的笑聲,是如此的耳熟,熟悉得讓元月砂頓時不覺打了個寒顫。

  記憶之中那個人,愛戴一張銀色的面具,就算是洗澡沐浴,也是從不肯摘下來。

  他是老尊主的兒子,是她們這些小奴婢的少主人。他喜愛乾淨,脾氣古怪,為人狠辣。服侍他的,都是八歲以下的女孩子。只因為,他天生警惕,生恐睡夢之中被人行刺。唯獨還沒有足夠本事的小孩子,才能讓他稍微放心。可這位北域的少主人,卻又萬分挑剔,那些孩子服侍不周到,稍有過錯,便會被生生處死,毫不留情。

  據說,服侍過這位北域尊主的孩子,沒一個能活下來。

  陸陸續續,也都是死了。

  唯一一個能熬過來的,便是一個叫狼七的女孩子。

  她容貌精緻,為人乖巧,天生比別的人聰明。

  這個孩子,據說是從野狼堆裡面尋來的,喝著狼奶長大的。老尊主挑她回來時候,她已然是三四歲了,不會說人話,還跟野獸一樣吃生肉,喝咸血。誰能想得到,等教會她做人,她居然能有如此的天分。

  別人都說,這個狼七以後會是北域最厲害出色的殺手。

  元月砂內心砰砰的跳動,不自禁想起了幼年蒼白得沒有一絲色彩的歲月。那個時候,她就算被教導得會說人話兒了,可是卻仍然不像是一個人。若不是,當年雪地之中,蘇姐姐溫暖的手掌輕輕的握住自己受,再將自己這樣兒的拉出來。那麼她這一輩子,都會是個野獸一般的人。

  小時候所經受的折磨和欺辱,如今卻又滑過了元月砂的腦子。

  那時候,自己根本沒有別的念頭,只是想著,如何這樣子的活下去。

  她熬到了八歲,可以不用服侍北域尊主了。

  那一天,是元月砂在北域組織之中唯一開心的一天。

  她換下了婢女的服飾,輕輕的踏出了北域尊主那華美而血腥的宮殿。

  從此以後,自己便離開了這兒。北域的生活雖然很危險,可是卻總勝過服侍這麼個喜怒無常的主子。

  然後,她便被安排執行一個極可怕的任務。

  任務完成了,她雙手骨骼也是碎掉了,被人抬著回來。

  那是大冬天,天寒地凍的。那個可怕的男人,卻戴著銀色的面具,穿著華貴的衣衫,身子盈盈,來到了自己個兒的跟前。

  他冷冷含笑,那笑容之中,卻仿佛蘊含了說不盡的冰冷寒意。

  旋即,對方的腳卻也是狠狠踩到了元月砂那受傷骨折的手掌之上。

  那足尖狠狠的用勁兒,鮮血卻也是一股股的冒了出來。

  那樣子極為慘烈的痛楚,惹得元月砂慘叫連連。她便是再剛強,也是經受不了這樣兒的痛楚。

  「你以為你是誰呢?以為你能落我面子,好似贏了我也似,活著離開我的大殿?」

  「狼七,是你自己不知曉好歹。倘若你知情識趣,求肯著留下來,說不準,我還待你不錯。就算,你不想留下來。可是那一天,你絕對不該流露出那種眼神!」

  「哼,你離開我大殿的那一天,你那雙眼珠子,就好似透出了說不出的歡喜,好似很得意,很開心——」

  「你可知你這個樣兒,我瞧得是多麼的扎眼,多麼不開心。你忘恩負義,你算個什麼東西。當年,要不是我輕輕說一句,狼群裡面有人,你還是個狼崽子,是個怪獸,你以為自己能活?可如今,你居然開始嫌我身邊,待著辛苦了。」

  「你可知曉,你自己的身家性命,如此種種,都是拿捏在我手中。我讓你如何,你就如何。我的命令,便是天意。你以為你能贏了我,好笑話我。卻不知曉,我隨隨便便,就能讓你任意擺布,一無所有。」

  那時候,自己痛得發顫,含淚抬起頭,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人。

  她以為自己會有希望,可是不過是一個眼神,別的人就讓自己絕望。

  然後,入目的卻是一張白慘慘的面具。

  而那張面具,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攝人心魄。

  「隨意給你一個極困難的任務,就能讓你只剩半天命。我要你死,更連理由都不需要。」

  「你不過是足下的螻蟻,可以隨意的摘采。」

  說到了這兒,北域尊主就是這樣兒的嗤笑了一聲。

  他雖然戴著面具,可此刻笑起來的腔調,卻也是深深的烙印在了元月砂的腦海之中。

  過了這麼久了,她還是記得的,並且記得很深很深。

  如今墨潤要求百里聶將自己處死,他也是這樣兒的嗤笑。

  忽然間,兩個人的笑容好似重疊在一起。

  不會錯的,一定是這樣子的!

  這個墨潤,就是當年以任務失敗為名,將自己拋棄在雪地之上的北域尊主!

  他那時候沒有立刻殺了自己,並不是因為如何的捨不得,而是因他要自己嘗嘗慢慢去死的滋味。

  一個活人,可是卻被人拋棄,在風雪之中,慢慢的感受自己被活活的痛死和凍死。

  若不是因為有個蘇姐姐,也許她當真就沒有了。

  元月砂想著了這些,背心漸漸浮起了涼意。

  原來北域尊主,竟潛伏於此。她想著百里聶說過了,當年是北域的殺手,追擊於他,故而讓他分身乏術,誤了對元月砂的約定。想到了這兒,元月砂想著如何叫破此事。

  就算從區區一個神態便做出判斷,未免是有些個武斷了,可是元月砂是相信自己那微妙的觸感的。就好似百里聶,縱然性情樣貌不一樣,身份更讓人無可聯想了,可是元月砂還是不自禁的生出了幾分異樣之感。甚至初見第一眼,元月砂的心裏面,就不覺有些個微妙了。

  可還未等元月砂開口,她已然聽著墨潤說道:「殿下自也應該知曉,我身為北域尊主,狼七本就是服侍我的奴婢。」

  元月砂眼波輕輕的顫抖著,這樣兒的輕輕的抬頭。

  她沒有瞧墨潤,而是下意識間盯著百里聶。

  百里聶容色很平靜,他手指輕輕的捏著茶杯,而那茶杯之中卻也是未曾有那絲毫水痕。

  百里聶不以為意,樣兒也很平靜,並沒有流露出什麼吃驚的樣兒。

  他難道早就知曉了。

  元月砂一顆心,卻也是禁不住沉了沉。

  她一直以為,自己見到了百里聶,已然不信這個人,更沒有將百里聶任何一句話兒聽到了耳朵裡面。

  可是到了如今,自己方才發覺,她原本不信,其實已經信了。

  至少,她是相信了百里聶,是因被北域殺手纏住,故而也是來不及來救下自己。

  不知不覺,便也已經信了。

  以為沒有聽,其實已經聽了。

  可是沒想到,百里聶居然是,是騙自己的。

  百里聶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誠得渾然天成。就算是信口拈來,也是條條道理,句句心計,極具有感染力和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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