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殺害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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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自己,好似又回到了那個時候,一無所有,只有將自己變成了野獸,才能夠獲取生存的希望。

  他聽著自個兒耳邊叮叮咚咚的鈴鐺響,聽著那海陵餘孽清清脆脆的數數聲音,風聲輕輕的拂過了蕭英的耳垂。一切宛如當年一般,令人厭憎又恐懼。

  恍惚間卻仿佛聽到了皮鞭的聲音,好似感覺到了皮鞭一下下的抽打在自己身上。自己就是一隻獵犬,終日為了不同的主子追逐獵物,怎麼也不能夠停下來。

  倘若他稍稍遲緩,主人的鞭子就會落在了自己的背脊之上。

  就好似如今,縱然渾身劇痛,卻也是不由得繼續奔跑,直到流進渾身的鮮血,才能夠停下來。

  他喉頭髮出了咯咯的笑聲,面容卻禁不住猙獰而扭曲。

  不會的,自己才不要就此死去。他不會甘心,心裏面更加不會痛快。

  此時此刻,又豈是氣餒時候。

  那小賤人倒也兇狠,可到底是黃毛丫頭,又怎及得上自己心狠手辣,手腕殘忍?

  他不會輕易饒了這丫頭的,就算受盡羞辱,身敗名裂,成為棄子,又身受重傷。可要他蕭英,心甘情願的去死,那可謂想都不要想的。

  而這一瞬間,蕭英眼中一縷狠色,卻也是禁不住一閃而沒。

  元月砂應該果斷的殺了自己,而不是一時興起,玩什麼人獵的遊戲。

  她會後悔想要玩弄自己,會知道自己是何等兇悍之物,不容她這般欺辱。到時候,誰才是獵物,那也說不準。

  他聽到了那小賤人已然數到了十五了。

  然而估算距離,那也是應該差不多了才是。

  他記得這個位置,應該是有一條小溪。

  元月砂說得對,自己對皇家獵場是十分熟悉的,這其中得多謝章淳太子一些並不太上得台面的污穢嗜好。所以元月砂原本不應該挑中這個地方,作為遊戲的場地。

  咚的一聲,蕭英跳下了水。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潛入了水底,讓那冰涼的水沒過了自己的頭頂。

  溪水洗去了血腥味道,更遮掩住了鈴鐺聲音。

  更不必提,潛入了那水中之後,便是身上的痛楚,也好似減輕了幾分了。

  他遊了幾下,過了十數丈,才小心翼翼的,輕輕的抬起頭,換了一口氣。

  旋即蕭英又一腦袋扎入了水中,繼續借著溪水前行。

  數過了二十下,元月砂方才輕輕轉身,秀潤的唇瓣更是不自禁的透出了一縷淺淺的笑容了。

  她又再次舉起了那柄輕盈的寶劍,此時此刻,她那一雙眸子,竟已然是沾染上了盈盈青色!

  那樣子秀潤的青色,宛如什麼妖邪入瞳,卻不禁煞是可怖。

  而這一雙盈盈雙眸之中,更不自禁的流轉了幾許淡淡的涼潤之意。

  軟劍輕薄,劍鋒卻是明潤,宛如一面鏡子,可巧便是映照出這一雙妖邪一般的眸子。

  惹得元月砂竟不自禁的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了。

  這一雙妖瞳,記得第一次出現時候,是一次任務之中,因為極致濃烈的憤怒和恐懼,她生生的殺死了原本比自己更為強悍的對手。便是在北域這個組織之中,元月砂這一雙眼睛,也是分明成為了妖物的象徵。別的人都不自禁的躲避這個小小的女娃兒,好似在告訴元月砂,縱然是冷血的殺手之中,元月砂也是那無比兇狠的異類。而此時此刻,元月砂一雙眸子更是不自禁的寒意濃濃,令人不覺為之而心驚。

  每一次她雙眼染上了青煞時候,其實神智無疑是極為清明的,可是內心之中卻宛如被火灼燒一樣,流轉了濃郁的焦灼和難受。

  直到,那一天蘇姐姐看見了自己這樣子的眼眸,那片溫軟的手掌輕輕的撫摸過自己的臉頰,內心的憤恨與焦躁方才煙消雲散。

  她記得蘇姐姐溫柔的樣子,以及說話兒時候好聽的嗓音。

  「阿麟,你眼睛這樣子,真是美麗。」

  想到了這兒,元月砂驀然眼眶發熱。

  這世上只有蘇姐姐,才會覺得自己這雙染滿殺意的眸子是好看的吧。

  別的人,只會覺得害怕。

  不知不覺,她已然禁不住淚流滿面了。

  從來到了京城,她不允許自己失態,更不允許自己在人前露出這樣子一雙眼眸。初見百里策時候,她險些失控。可那次以後,她已經學會反省自己了。

  而如今,她終於可以放縱自己,露出這雙惡鬼般的眼眸,縱容自己的殺意,恢復了自己的武功。當年因為蘇姐姐手指撫上了自己臉頰消失掉的焦灼難受,如今卻也是不自禁的再油然而生。

  就算之後有磨骨之疼,撕裂之痛,她也是甘之若飴,並不覺得如何苦。

  這人世間,除了復仇能讓自個兒愉悅,又還能有什麼事情能取悅自己呢。

  她纖弱的身影,也一步步的踏入這黑漆漆的森林之中。

  而少女的唇角,更不自禁的流轉宛如地獄修羅一般的冷笑。

  蕭英臨死之前,要讓他受盡折磨。最好是給予他一個希望,然後將這個希望狠狠的踐踏在足底之下,生生的蹂躪粉碎。

  而此時此刻,蕭英卻沉溺於這溪水之中,身軀輕輕的顫抖。

  他沒有武器,元月砂這個賤人也不會給他武器。他所能用的,是一小片鋒銳的鐵片,是方才離開時候,從地面撿起來碎去的鐵籠的一片殘骸。

  而這片鐵片並不鋒銳,甚至有些鈍,連件兵器也是算不上。

  然而如今,蕭英卻用那鈍刀子割肉,將自己的肉一點一點的切開。這是何其痛楚,更不必說這樣子的痛還是蕭英自己加諸於自己的身上。他非但沒有停手,反而更加殘忍的將肉一點點的劃開。

  流出的鮮血很快被冰涼的溪水沖走,饒是如此,這巨大的痛楚卻也是讓蕭英身軀輕輕的顫抖。

  可他也是極能忍耐,竟然是沒有去哼那麼一聲。

  最後,他伸手一挖,卻將那枚系在血肉身軀之上的金色鈴鐺生生給抓出來。

  那沾滿了鮮血的鏈子,夾帶著一塊屬於蕭英自己的血肉,就這樣子生生的扯出來!

  這叢林之中,帶著這麼一個會響動的鈴鐺,無疑也是極大的拖累,更容易暴露自己的存在,輸掉這場狩獵。

  饒是如此,蕭英原可用什麼塞住了這枚鈴鐺,讓它不再響動。原本,也是不必將這枚鈴鐺這樣子硬生生的扯出來。

  然而他偏不,卻偏生要這樣子做。

  取下了這枚鈴鐺,這件東西會成為一件完美的誘餌,可供他使用。這將是屬於蕭英的道具,也是會十分有用。

  水底下,男人的唇角不覺浮起了一縷獰笑,竟似有些兇狠。

  他這頭獵物,可不會逃,可是會反殺,趁機反敗為勝。

  他強忍著自己身軀傳來的巨大的痛楚,努力讓自己冷靜。

  元月砂耳目聰慧,自然能聽到落水的聲音,自然也是會猜測到了自己跳入了這溪水之中。

  這個狠毒的女子,必定是會沿著溪水,尋覓蹤跡。

  倘若自己上岸,那草叢之上必定會留下了濕潤的血跡和水痕。她再追尋而去,尋覓到自己,再將自己狠狠的斬殺。

  她偏偏不知曉,自己潛水不久,就停住了身子,靜待元月砂從他身邊經過,沿著溪水向著下游追隨。

  這個距離,是蕭英可巧選好的。

  元月砂追尋到下游,遲遲未曾瞧見自己上岸的痕跡,到時候,必定會察覺到了不對。她會察覺到自己的把戲,再沿著下游追溯而至。

  元月砂不傻,不會被這種把戲欺瞞。單憑如此,就想要逃脫元月砂的追捕,那自然是不可以的。饒是如此,一來一回,元月砂必定是會浪費時間。

  乃至於給自己可趁之機。

  這個時間自然是不多,卻已然足以讓蕭英布置好一個陷阱。

  冰冷的溪水下面,蕭英的唇角不自禁的掠起了一縷獰笑。

  他很有耐心,等待元月砂的足步聲遠去了,再緩緩的從水中起來。

  今日月色正好,如牛乳一般將清輝撒向了大地。而這樹林晦暗的陰影,卻仍然是不自禁的透出了幾許的森森漆黑之意。

  蕭英一步步的從溪水之中起身,也許因為腦子裡面的興奮和嗜殺之意,連身子之上的痛楚仿若也是輕了不少,微不足道。

  他死死的咬緊了唇瓣,眼中不自禁的流轉了一縷狠光。

  蕭英一步步的步入了森林之中,將那枚從血肉之中挖出來的鈴鐺塞住了,再輕輕的掛在了樹枝之上。再扯下了衣衫,掛在了鈴鐺之上。

  旋即,他極快速的摘了幾樣氣味濃重的野草,嚼碎了抹在了自個兒的身軀之上。

  他努力不留下任何的痕跡,隱蔽在一旁。

  那鈴鐺被塞住了,被林中的清風吹拂,也是沒有叮叮作響。只不過那鈴鐺偶爾撞到了乾燥的樹皮,卻發出了極為細碎的咚咚之聲。仿若是不小心動了動,因此竟弄出了響動。

  計劃很是簡單,元月砂察覺不對,原路折返,發覺自己上岸的痕跡。她順著追尋而來,發覺鈴鐺被風吹動發出來的細碎聲響,則必定以為是自己動作鬧騰出的細碎動靜。她必定以為,那鈴鐺所在之處,便是自己之所在。到時候,她背對著自己,卻被鈴鐺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而這個時候,則是屬於蕭英的最好的機會。

  如今自己受傷頗重,又沒有趁手的武器,原本不是元月砂的對手。然而趁著元月砂心神微分,必定能讓元月砂措手不及。

  他偷襲過百里聶,雖然是失敗了,可是這不過是因為蕭英對於百里聶的錯誤判斷。而他也相信,自己絕不會對著元月砂犯下此等錯誤。他輕輕的合上了眸子,不覺回想起那個白衣蒙面少女的一招一式。那個女郎不就是元月砂?至少,元月砂的實力,他心知肚明,並不會錯算。

  這樣子的思忖之際,蕭英已然是聽到了叢林之中傳來的細碎動靜,驀然睜開了雙眼。

  他敏銳的五官並未放過這樣子細微的動靜,而此時此刻,元月砂已然是盈盈而來。那素色的身影,在月色的映照之下,不覺閃閃發光。

  蕭英心中卻打了個突,縱然知曉元月砂明白中計之後會加以折返。然而,卻也是並未想得到,元月砂居然是來得這樣子的快。

  照著蕭英的顧忌,元月砂會來得遲一些。

  然而自己剛剛布置好這個陷阱,元月砂已然是盈盈歸來。這只能證明,元月砂比自己所預料的更加聰慧。他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卻也是不自禁的捏緊了自己手中的鐵片,這是自己唯一的武器,唯一的希望。

  越是緊張,蕭英卻也是越是沉得住氣,甚至故意放緩了自己的呼吸。

  果然那道輕盈的身影,順著痕跡,卻也是一步步的盈盈而來,黑夜之中宛如山林之中的精靈,又宛若能勾人魂魄的勾魂使者。

  清風吹動了鈴鐺,敲打著樹皮,發出了咚咚的聲音,雖然細微,卻已然引起了元月砂的注意了。

  這正是蕭英的高明之處,若鈴鐺不被塞住,就算發出了動靜,只恐怕元月砂也是會心生疑竇。畢竟自己再怎麼愚蠢,也是不見任由鈴鐺做響。所以他將鈴鐺就這樣子的塞住了,卻會因為清風吹拂,發出了金屬敲打樹皮的咚咚聲音。

  而這樣子的動靜,自然顯得是因為蕭英一時不小心,所以才會泄露形跡。

  一瞬間,元月砂轉身,盯住了鈴鐺響動之處。

  一瞬間,元月砂那纖弱的背脊,卻暴露在蕭英跟前。

  一瞬間,蕭英驀然突襲,拼盡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不顧身軀的痛楚,以雷霆萬鈞之勢,向著元月砂撲了過去。

  一瞬間,元月砂卻也是猛然轉身,雪白光彩一動,正是月色之下盈盈的劍光。

  月光可巧便落在了少女的臉頰之上,那張精緻的臉頰,沉浸於月色之中,已然是有幾分晦暗。

  可那一雙眸子,卻掠動了縷縷瑩瑩的青色,竟似宛如惡鬼。

  咚的一下,蕭英雙膝跪地。他好似斷線的風箏,這樣子忽而就跌落在了塵土之中,所有的動作也是硬生生的被截斷,就此墜落。

  那一道劍光,削斷了蕭英膝蓋經脈,血流如注,讓蕭英不得不跪倒在地。

  這一刻,蕭英成為雙腿不便的殘廢。

  而他已然來不及哀悼自己失去的雙腿。

  眼前的少女,精緻面頰之上不覺浮起了一縷笑容,竟似森羅地獄來的惡鬼,卻脆生生的說道:「哎呀,抓住你了。」

  旋即,卻也是劍鋒輕撩,蕭英臉頰之上,頓時被挑破一道深深的傷口。

  伴隨元月砂收回劍鋒之際,一貫強硬如鐵的蕭英,卻也是發出了極為悽厲的慘叫。

  而那樣子的慘叫,迴蕩在漆黑的森林之中,顯得說不出的可怖,也是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月光輕輕的落在了元月砂輕薄的劍鋒之上,只見那劍尖之上,挑著一顆血淋淋的眼珠子!

  蕭英的臉蛋之上,如今也是添了一個血窟窿,原本該有眼睛的地方,如今也只有那麼一團血肉模糊了。

  元月砂隨意一甩,那眼珠子頓時也是被扔在了地上,滾在了沙土之中。

  而少女的面頰之上,卻也是流轉了一片說不出的厭憎之色了。

  蕭英不自禁伸手捂住了臉頰,而他能動的那隻手,也是那隻攻擊元月砂的手,如今卻已然是殘缺不全,竟然是失去了三根手指頭。

  此時此刻,月色下的蕭英,宛如惡鬼。

  而那月砂下的元月砂,卻好似被惡鬼更惡,更是狠辣。

  而此時此刻,蕭英眼中卻也是充滿了驚懼。

  那雙青色的眼眸,他縱然是沒有見過,可是也是聽說過的。

  這海陵的戰神,戰場上的修羅,地獄之中的惡鬼,便是可巧有一雙青色的眼眸!

  想不到啊!當真想不到啊!

  那一日,他還以為元月砂是青麟的姬妾,可是誰能想得到,如今這個嬌美的少女臉頰之上卻偏生有那麼一雙青色盈盈的眸子。

  而她的唇角,卻也是不自禁的流轉淡淡的冷笑。

  蕭英驀然發狂似的慘笑:「你,你居然是青麟?飛將軍青麟沒死也還罷了,你,你居然是個女人,是個女人!」

  元月砂歪頭:「不錯,我就是個女人,如今你快要死了,知道也是無妨。我這個死去的青麟,為了成為活著的元二小姐,故而也是自封武功。那一日我全無內力,倒是讓你傷著了。故而今日,你以為我實力不過如此,設下陷阱,引我上當,卻也是功虧一簣。」

  她嗓音再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悅耳和嬌美,而是蘊含了一股子淡淡的沙啞,甚至聽不出是男是女。

  這樣子故作粗糙的聲音,她十歲開始,已然是學會了。

  就這樣子遮掩了自個兒女兒身的真相,一直便是隱瞞到了現在。

  蕭英的眼中,流轉了濃濃的驚懼。

  恍惚之間,所有的事情,便是有了答案。

  這個惡魔,如此潛伏在自己的身份,也就等著將自個兒生生撕碎。

  可嘆自己自詡聰慧,卻居然是渾然不覺,乃至於被人算計,成為了一個笑話。

  元月砂嗤笑了一聲,也沒有說什麼,那袖袍一揮,一柄嫣紅色的鞭子頓時也是讓元月砂給揮出來。

  一瞬間,蕭英的臉色卻也是頓時為之一變!

  而元月砂卻也是分明知曉,這鞭笞之刑,是最能打擊蕭英的東西。她如今拿出了這根鞭子,根本也是故意為之。

  那赤紅色的鞭子如雨點一般紛紛落下,一下下的抽打在蕭英身上。

  元月砂也不客氣,鞭子之上灌注了內力,將蕭英抽打得血肉模糊。

  蕭英面上流轉了極為痛苦之色,甚至連那眼神也是隱隱有些個空洞。元月砂每抽打一下,蕭英眼睛裡面的痛楚卻也是不自禁的加深了一分了。

  他死死的咬緊了牙關,眼底流轉了濃濃的懼意,而這樣子的懼意,也不僅僅是因為身軀之上的痛楚,還因為心神之上備受折磨。

  咚的一下,蕭英身軀栽倒在地上,不自禁連連求饒,甚至於醜態輩出。

  一切就如今日蕭英在宛南別院的難看表現,顯得是扭曲之極了。

  元月砂目光輕輕的閃動,卻也是停止了鞭打。

  她驀然抓起了蕭英的腦袋,讓蕭英又跪起來。

  眼前一張面容如此的可怖,卻並沒有讓元月砂眨一眨眼睛。她一伸手,啪的抽打在蕭英的臉頰之上,狠狠的一巴掌。

  而蕭英挨了這巴掌後,一雙眸子之中,卻也是不自禁漸漸的有了焦距。

  那極痛楚折磨造成的精神恍惚,如今卻也是讓蕭英漸漸的回過神來了。

  他到底是個心思極堅韌的人,縱然會因為一時的折磨而精神恍惚,卻並不會失態多久。

  而一旦蕭英恢復了神智,頓時也是也是不自禁用那極狠辣的眸光,森森的盯住了元月砂。

  那一雙眼睛裡面,卻也是蘊含了濃濃的仇恨,使得人竟忍不住為之而心悸。

  然而與此同時,蕭英內心竟也是不覺浮起了縷縷的絕望。這周身的痛楚,這肢體的殘缺,似乎也是昭示了一樁事情,那就是自己已然是徹徹底底的輸掉了,已然是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了。

  蕭英的內心之中,更是不覺充滿了濃濃的恨意。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被眼前這個惡魔一般的女子,生生毀掉了去。

  元月砂卻也是並無畏懼,反而輕輕的笑了笑,含笑言語:「蕭侯爺是個聰明的人,應該知曉,我想要知曉,當年蕭侯爺屠殺蘇氏一族,卻也是被誰指使的?月砂想要知道,你告訴我知道,好不好?」

  明明方才還無比沙啞的嗓音,如今這一刻卻也是又變得十分的甜膩動人,盪人心動,一如她這虛偽的外表。這樣子甜膩溫柔的口氣,正該如元月砂如此皮相的妙齡少女說出來。然而配合元月砂那惡魔一般的舉止,卻也是分明蘊含了一縷說不出的令人心悸的可怖。

  她那時而沙啞時而甜膩的口氣,仿若就昭示了眼前的少女分明不過是個可怖得緊的惡魔。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萬分的令人心悸。

  元月砂輕盈的笑著,好似天真無邪的鄰家女郎:「我想要知曉,蕭侯爺,你行行好,告訴我。那麼我呢,就讓你痛痛快快的死。否則呢,長夜漫漫,我還有許許多多,十分有趣的手段,可以用在你的身上。你要知曉,死是不難的,最可怕卻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笑容驀然一僵,一瞬間俏麗的面容也是宛如覆蓋成了一層寒霜。

  她那甜膩的嗓音,又再一次變得無比的沙啞難聽了:「你便是想要自盡,你敢咬舌頭,我也能將你醫好。你也知道,有人人割了舌頭做懲罰,只要及時止血,還是能活下來的。蕭侯爺還有手有腳,總是可以招供的。」

  元月砂又輕輕的用鼻子哼了一聲,綻放了十分甜美的笑容:「所以你乖乖的,告我好不好呢?」

  那樣子嬌柔的嗓音,卻也是蘊含了濃濃的威脅味道。

  蕭英覺得諷刺,今日相似的言語,自己竟然是聽到了兩次。百里聶說過了,眼前的少女又說了一次。然而更可怖的是,他以為自己什麼刑法都不怕,此刻內心之中卻也是禁不住升起了一股子對元月砂的畏懼之情。

  這個少女的手腕,他竟然當真有些怕了。這個妖物!這個惡魔!

  他原本是個不依不饒,絕不屈服的人,就算是處於逆境,也是總會想些法子,努力逃脫。可是如今,一股子淡淡的絕望滋味,卻也是不自禁的浮起在了蕭英的心頭。

  此時此刻,在劇痛之中,他仿佛瞧見了自己的眼前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霧。而就在這片朦朧的血霧之中,自個兒卻也是仿佛瞧見了自己的終點。

  他想起了少年時候蕭夫人狠辣的鞭笞,想到了自己與餓狼搏鬥取悅章淳太子的屈辱,想到自己從東海歸來的榮耀,想到自己屠戮蘇氏一族的痛快,想到自己不可遏制生生折磨死了元秋娘時候的害怕,想到了百里聶那輕蔑無比的眼神。

  你就是一隻狗,別人的走狗,一生一世,也是休想做一個人。

  你受人驅使,被人駕馭,倘若不聽話,就會被人生生宰殺,成為犧牲品。

  你一生一世,就應該聽著主人的號令,去追逐那麼些個獵物,永永遠遠的不能停歇。

  那人生之中一件件的事情,就這樣子的滑過了蕭英的腦海。

  最後的最後,卻定格在一片殷紅鮮紅之中。

  那是自己和貞敏公主的婚房,布置著紅彤彤的,燒著龍鳳花燭。那是自己一生之中,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刻。他最心愛的小公主,嫁給了他,成為了他的妻子。

  是他那慘澹人生之中,最為愉悅,不可磨滅的快樂。

  他輕輕的揭開了貞敏公主的紅蓋頭,少女絕色的容光明艷無比,蘊含了淡淡的羞澀,就這樣兒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

  美得驚心動魄,美得失魂落魄。

  她是自己這輩子,得到的最好的東西。

  想到了這兒,蕭英的唇角,竟似凝聚了一縷淡淡的笑容。

  他忽而明白了,自己應該怎麼說。

  「青麟將軍可以試試,看我受盡折磨,會不會如你的意。我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風光榮耀,均是盡毀於你手。如今我快要死了,你卻好好活著。唯一能報復你的事情,便是守住這個秘密,讓你怎麼都不能知道真兇是誰。你說,我會不會告訴你?會不會?我便是受盡折磨,一想到可以如此報復於你,這心裏面卻也是終究會有那麼一點小小快樂的。我蕭英,說到做到。你便是砍去我四肢,將我養在酒罈子裡面,日日鞭打,任我身軀腐爛,蛆蟲滿身,我也是決計不會說的。」

  元月砂一怔,忽而嬌滴滴的說道:「蕭侯爺,你又何必為我如此著想呢。以你能耐,能指使你的人,必定也是位高權重,身份不俗。而我呢,未必會是這個人的對手。你若告訴我,說不準我會死在那個人的手裡。你若不告訴我,我也是沒法子了,只能放棄復仇。最初我雖然是有些不開心,然而日子一久,我也是只能認命。如今我已然是昭華縣主,又攀上了高枝,以後的日子,必定也是富貴又榮華,顯得十分的開心。你見著我開心,看著我平安,難道你就會高興快活?你呀,就不要跟我置氣,快些告訴我好了。」

  這樣子類似的話兒,元月砂也是和赫連清說過的,赫連清聽了,也是透出了幾許的端倪了。

  她只盼望如今,蕭英聽到了,也是會如赫連清一樣,將實情吐露。

  然而蕭英面頰之上卻也是浮起了諷刺的笑容,不覺讓元月砂怔了怔,她聽著蕭英篤定的說道:「你不會的,你這樣子的人,我很清楚。你不能報仇,你一生一世,都是不會快活的,都不會高興。你若涼薄,才不會在意蘇氏之仇,知曉起兵叛亂是以卵擊石,你也是絕不會起兵謀反。很多年前,你早就能過富貴又榮華的日子了。青麟將軍,我雖然不懂什麼忠義,也對誰沒有忠義之心。可是我知道,你是個忠義的人,你手段再狠,也是和我不一樣的。你若不能報仇,你一生一世,絕不會歡喜。你寧可因為報仇殞命,也是絕不甘願,平平安安過這麼一輩子。」

  此時此刻,蕭英居然沒有詛咒,也沒有怨毒去罵,反而是稱讚元月砂起來,說話也是有條有理。

  他無疑是才智卓絕的人,此時此刻,居然是極為篤定的猜中了元月砂的心思。

  這反而讓渾身傷殘的他,竟然是顯得有些無懈可擊了。

  元月砂不覺輕皺眉頭,不由得覺得有幾分棘手。

  然而正在此刻,蕭英卻也是話鋒一轉:「只不過實則,我可以告訴你,告訴當年蘇氏滅門的真正主使究竟是誰,我可以告訴你的。告訴你了,我無需活命,你痛痛快快殺了我也好,零零碎碎折磨我也好,大可以讓我給蘇家填命。我無怨無尤,命該如此。只要,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

  惡魔的嗓音,卻也是不自禁的低沉下來:「我只要,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你一定做得到,一定可以的。你輕輕巧巧,就能完成。海陵餘孽,那可是世上最狠辣的殺手。」

  元月砂怔怔的看著蕭英,她反而覺得,蕭英仿佛要說出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你知道的,我多喜愛阿敏啊,她是我的心尖兒肉,是我的魂魄,是我的最愛。如今她雖然會因為我,十分傷心,可是她這樣子美麗,能為我守多久呢?日子一久,她這般水性的女子,必定也是會將我拋棄,去尋覓別的情人,不可以的,絕對不可以。我最喜愛的東西,怎麼可以讓別的人擁有。你將她殺了,將她腦袋拿給我,讓我瞧見了,我便是什麼都告訴你。若是可以,請將我親娘腦袋也砍下來,送來給我,那我就更歡喜了。我還能告訴你許許多多的,一些權貴的私隱之事,方便你將整個龍胤,攪得天翻地覆。這交易再便宜沒有,你說好不好,好不好呀!」

  元月砂瞧著眼前的蕭英,看著月色之下,這張可怖面容之上散發的濃濃的急切之色。他是何等的惡魔,此時此刻,人要死了,卻心心念念的,要著母親和妻子的頭顱。

  那樣子,好似天真的小孩子,要求一顆糖果般的天真無邪。

  元月砂卻也是禁不住冷笑:「不好,不可以。」

  蕭英厲聲道:「為什麼不好,為什麼不可以!你是蠢貨,你糊塗,你這般心計,還要講什麼仁義道德。你虛偽至極,你沒用,你懦弱,你敢殺人不敢承認自己無恥!」

  他幾乎是陷入瘋狂了,他沒認為元月砂會一口答應,可是元月砂應該遲疑,會猶豫。然而如今,元月砂卻是矢口否認,連半點猶豫都沒有。

  為什麼呀,貞敏公主不過是元月砂的一顆棋子,如今成功了,那顆棋子被生生毀了去,又有什麼可惜的。元月砂可以如此折辱自己,什麼手段都使出來,她為什麼不答應,為什麼?

  元月砂卻是清清脆脆的說道:「因為海陵的軍人,不是殺手,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那都是正確的。我便是折辱你,設計你,陷害你,什麼手段使出了。是因為你本來就應該承受這些,你就是殺人兇手,就應該萬劫不復。一個人做出了那麼多惡毒的事情,憑什麼就要跟尋常的殺人犯一樣輕輕鬆鬆就一刀殺了。殺一個人是死,你誅滅別人全族,殺了那麼多人,折磨了那麼多的女人,為什麼還配輕輕鬆鬆的死掉了?你活該,我什麼都沒有做錯,這就是正義,這是理所當然的。不錯,我談不上多喜歡貞敏公主,可是她做了什麼非死不可的事情?是你們,這些龍胤貴族,才會理直氣壯的犧牲不該死的人才成就自己的豐功偉業!跟隨我的海陵男兒,個個都是鐵骨錚錚,他們才不會殺任何一個無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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