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審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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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個日子,紫竹也是瞧得清楚,元月砂得罪的人頗多。

  自己雖然不敢輕狂,得罪元家正經主子,可是饒是如此,只怕別人也遷怒。

  元月砂得了和北靜侯府的婚事,那就是山雞插了彩羽,頓時變成了鳳凰。可當這門婚事化作了泡影,屁股後面的羽毛又被扯了去,那麼又不過是只山雞。

  她們這些婢女侍候過元月砂,等元月砂走了,只怕也是會被各房主子厭棄。

  也是自個兒傻,心裡頭總是存了一個指望,盼望著元月砂當真能飛上枝頭,成為侯夫人。

  畢竟蕭家正正經經說親,並且十分急切,瞧著也好似有些看重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

  否則納了元月砂做妾就是了,又何必正正經經的將這元月砂娶回了家裡面去?

  而且若是棄了這樁婚事,這蕭家必定也是會招惹若干非議,蜚短流長,損及蕭家的名聲。

  就算那些風言風語是真的,蕭英當真喜愛貞敏公主。陛下也是未必將嬌艷的女兒嫁給蕭英。以後兩人不相好也罷,做情人也罷,也不見得便是能夠在一塊兒。

  然而這些都不過是她這個婢女的蠢念頭。

  蕭英說要結親就結親,如果不肯要這門親事了,那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又能怎麼樣呢?說到底,對方也不過是個南府郡出生的丫頭,身份卑微,元家也未必樂意,當真替她出頭。

  事到如今,紫竹也是後悔了,她當真應該找做打算。卻不能一心一意指望著,蕭家肯要了元月砂。

  紫竹也瞧不上畫心,覺得她眼見主子遇到事,就已經為自己籌劃。這能尋覓到了新主子,必定要有些功勞的,指不定私底下做了什麼對不住元月砂的事情。

  畫心平時看著老實,本本分分的,可這表面老實的人,也未必就是真的老實。

  這小蹄子不安分,私底下打算也是不少。

  然而正因為如此,畫心這樣子會算計,如今這般驕狂,這必定是得了什麼風聲,有了什麼消息。

  說不準,她已經知道元月砂大約嫁不成蕭家了。

  紫竹方才還暗罵畫心驕狂,現在她心裏面也後悔不住,後悔沒跟畫心似的,好好的謀個退路。

  哎,怪就只怪自己太貪心了,實在也是想要圖個前程。她這樣子丫頭,元家也無甚根基,無甚人脈。除了這南府郡的旁支女,只怕也沒小姐會挑自己做陪房。她心思太大,不覺一門心思指望著元月砂。想不到這心心念念,最後只怕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其實仔細想想,以元月砂這樣子的身份,又憑什麼飛上枝頭做鳳凰?

  蕭英一時挑中了元月砂,那必定也是一時的糊塗,哪裡做得數,做的准?

  元月砂跟公主一比,更什麼都算不上。有了貞敏公主,蕭英又怎麼會娶元月砂?

  哎,這些事情,自個兒想一想就知道了,怎麼就沒想個通透?那可真是豬油蒙了心!

  若那婚事沒指望,當真也是進退兩難了。

  紫竹嘴唇動了動,還盼望從畫心嘴裡面掏點消息。

  只是一瞧見畫心那趾高氣揚的樣子,一時居然也是十分厭憎,話兒到了唇邊,那也是說不出口。

  畫心卻一邊磕瓜子一邊冷笑:「瞧紫竹你這樣兒,怎麼這般容色,這樣子的氣餒?你素來也是個伶俐的人兒,難道還當真糊塗了,以為咱們院子裡面那個姑娘,當真能夠嫁入侯府不成?我告訴你,那叫痴心妄想。也不瞧一瞧,看看她那性兒,能不能上得了台面,有沒有這個福氣。我告訴你,就算是嫁進去了,沒多久准要休妻。蕭侯爺那也不過是一時糊塗。」

  紫竹見她說得十分難聽,一時之間,也是覺得污了耳朵。

  若是往常,紫竹難免要說畫心幾句了,可是如今,她也是不吭聲。

  紫竹不吭聲,那幾個粗使丫鬟自然也是不敢吭聲。

  畢竟她們和元月砂相處的日子淺,情分也不過如此,也沒有多深。

  唯獨煙沉很不歡喜,盯著畫心,又瞧瞧紫竹。

  畫心都這樣子說話兒了,為什麼紫竹不理會?

  煙沉也不是傻丫頭,自然也是瞧得出這院子裡面丫鬟的門門道道。

  好似紫竹這樣子的,一心自保,盤算自己前程。煙沉倒是覺得,沒什麼可指責的。畢竟,也是真沒什麼情分。元月砂也懶得招攬這些丫鬟做臂助,自有可依靠的。

  可話又說回來,就算不能風雨同舟,元月砂平時待這些丫鬟面上也是客客氣氣的,也沒什麼不好。

  就算畫心不做個忠僕,這話兒也是實在不必說得這麼難聽吧。

  紫竹心裏面不舒坦,原本並不想要在畫心面前伏低做小。可是前程茫茫,紫竹到底也還是放軟了身段:「你,你言下之意,蕭家定然是會退婚?這可怎麼說才是,這可是會壞了蕭家的名聲的呀。」

  就算元月砂是個出身旁支的元家女,可那也是道理說不過去。

  畫心嘴唇一翹:「那也是咱們這位小姐無才無德,你說她從頭到腳,又有哪一處能讓蕭家滿意?當初侯夫人做壽辰,連那做的刺繡,都是咱們做的。你畫的樣子,我做的針線活兒。從頭到尾,她連個手指頭也是沒有動過。咱們做的這個繡品這麼一遞,結果那一次壽宴回來,她便是入了眼,打那以後,蕭家就瞧她不同了。可是那繡品是她做的嗎?她根本都沒有沾一沾針線,動一動手腳。將我做的東西,充作自己的送上去,得了蕭家的歡心,讓蕭家另眼相看。」

  說到了這兒,畫心眼底頓時流轉了嫉恨之色。

  是了,自個兒若是個小姐,就算是個旁支女,也是能得蕭家喜歡的。

  元月砂得寵,還不是靠著自己繡的那個繡品。

  她忍不住想起了二房小姐元薔心說的那麼些個話兒:「你這丫頭,倒也有那麼一副好針線,做的東西也好。你做的繡品,便是蕭夫人也稱讚,說繡得很沉穩,壓得住針腳。可這些稱讚話兒,是對南府郡的那個鄉下丫頭說的。人家可不知道,那東西是個丫鬟繡的,還繡得這樣子的好。那南府郡的鄉下丫頭,可自然也不會提你的名字。你瞧她那樣兒,說是小姐,連咱們府裡面丫鬟都不如,刺繡都不會做。這運氣倒是極好,能有你這個聰明伶俐的人兒,居然肯這樣子幫襯她。」

  那一番話說得畫心心裏面很不是滋味,很有些不甘心。

  不錯,一個小姐,連女紅也是做不好,哪裡好像什么小姐,這根本就是只野雞。

  那一次從北靜侯府回來,元月砂稱讚了她們兩句,還賞了點銀子。

  紫竹這痴貨歡天喜地,可是畫心卻不甘心。

  元月砂憑什麼得了蕭家的婚事?還不是靠著自己做的這個刺繡?她這樣子,隨隨便便就將自己打發了,可見是個忘恩負義的。

  既然是元月砂先不厚道,那自己也是不客氣。

  之後元薔心拉住了畫心的手,硬生生的套了一個金絲手鐲,畫心半推半就的,也讓這個手鐲子留在了自個兒的手腕上。

  二小姐會說話,知曉自己的功勞,出手也大方。更要緊的則是,二小姐是二房正經的姑娘。便是犯了錯,有些不是,那也是正正經經的元家嫡出,可不是什麼南府郡的野雞。

  紫竹聽了都是忍不住皺眉頭,畫心這丫頭,聽著就知曉心野了,有了非分之想。若是往日裡,自己必定是要說幾句。可是如今自個兒前程都還不知曉在哪兒,哪裡有心思說這個。

  畫心其實並不糊塗,她也有自己的心思成算。

  她就是故意這樣子鬧,這樣子說,這麼出格,傳了出去,更能順元薔心的意,能讓元薔心舒坦。以後巴結元薔心,便更能得寵。畫心這是篤定了元月砂必定是要被逐出元家了,拿捏著將元月砂當做獻媚新主子的踏腳石。

  可偏偏卻有人這個時候,打畫心的臉:「畫心姐姐,你既是服侍二小姐的,哪裡能說出這樣子的話。我瞧你是豬油蒙了心,腦子糊塗了,自以為是,可笑得緊。你當真以為,蕭家當初瞧中二小姐,是因為你繡的那塊帕兒?怕是有人捉摸著,自己要是個小姐身子,也能嫁到北靜侯府裡面去了。」

  說話的正是煙沉,滿臉都是不屑之色。

  紫竹几個倒也是吃了一驚,煙沉平時里話兒也不多,身為一個粗使的丫頭,整日悶悶的做事情,也是懶得和別的人說個隻言片語。

  畫心也吃驚,可這丫頭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跳起來就要罵人:「誰是你姐姐,這話兒也是不要亂說,稱呼也不要亂叫。當真可笑,這可真是賊喊捉賊,不要臉得緊。是誰一個粗使丫頭,跑去前面院子,故意摔倒在蕭侯爺跟前,使勁手段向著別人跟前湊。也不瞧瞧自個兒究竟是個什麼姿色,這一身的粗鄙,不堪入目。你左右不過三等丫鬟,只做些掃地撒水的活兒,這服侍小姐沐浴更衣,梳頭打扮,端茶遞水的差使,和你有什麼關係?卻整日裡往主子跟前湊。當真是削尖了腦袋往上爬,臉也不知曉要了。」

  畫心這丫頭本來就是牙尖嘴利,如今一張口,更是尖酸刻薄。

  若是尋常的小妮子,讓她這樣子一罵,只怕也是掛不這臉,要被罵得哭出來。

  然而對煙沉而言,這些言語又算得了什麼?

  她面色沉了沉,冷冷發笑:「二小姐人好,我就是喜歡往她跟前湊。不但以前這樣子,我還想跟著她,服侍她一輩子。不像有些人,這人還在雪芍院裡面,心已經攀高枝。這想要換個主子也還罷了,還議論二小姐的不是。她總是待你客客氣氣,又未曾打罵,有功就賞,有過就罰。偏生有些人不要臉,要走了還說她不好。」

  畫心也是沒想到,這樣子一個三等小丫頭,敢當眾挑起來,落自己臉面,壞自個兒名聲。她頓時惱怒得緊,跳起來怒道:「你說的有些人,陰陽怪氣,又說的是誰?」

  煙沉根本沒有將畫心這個滿身心眼子的丫鬟放在眼裡,不屑說道:「你若是腦子不傻,自然知曉我說的是你,怎麼還要我說個明白?」

  畫心氣結,頓時一伸手,要狠狠一巴掌抽打過去。

  煙沉也是會些個功夫,自然也是絕不肯吃這個虧。一伸手,煙沉將畫心的手扭住,再一推,便是將畫心推後了幾步。

  紫竹瞧著這院子裡的婢女居然動起了手來了,一時心中煩悶,厲聲呵斥:「好了,你們鬧什麼,成什麼樣兒,一點規矩都是沒有。」

  分明是畫心先動的手,紫竹卻是各打五十大板。

  這院子裡正有些亂糟糟的時候,元月砂卻也是盈盈跪來。

  畫心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她人也伶俐,一下子迎接過去。她更是嘴快,一張口就來了個惡人先告狀:「小姐,你一不在這院子裡面,這煙沉聽說你要送出元家了,便是放肆得緊。她一個粗使丫頭對我不恭順,還對我動手。還不是見著,你將要走了,這兒便是沒人管得住她了。」

  畫心心裡民發狠,這煙沉不是對元月砂忠心?她偏偏要元月砂將臨走時候的怨氣都出在了這粗使丫鬟之上。

  煙沉這小潑辣貨必定也是會分辨,可論嘴巧,哪裡是她畫心的對手。

  然而煙沉卻並沒有向前哭訴,她與元月砂另外一層關係,非比尋常。

  自己面對元月砂,無需解釋。

  元月砂寒水也似的眸子輕輕的掠動了幾許笑意,竟似蘊含了一縷淺淺的諷刺之意了。那縷不屑的神色,在元月砂的眸中掠過,一閃而沒。快得好似天空之上的流星,也似瞧不出其中淺淺痕跡。

  「好了,吵吵鬧鬧,任是誰對誰錯,院子裡面也是不合如此吵吵鬧鬧,都給我閉嘴吧。」

  畫心張張口,一時氣悶,話兒到了唇邊,也是說不出來了。

  元月砂小小年紀,身子極纖弱,容貌極秀美。她原本是那等怯生生的樣兒,卻也是不知怎麼了,竟似蘊含了一股子說不出的威儀震懾之力,讓畫心不敢造次。

  畫心心裏面不痛快,她還想說動元月砂,責打煙沉二十板子呢。

  這死丫頭,居然敢頂撞自己。想不到狀還沒告完,居然便是讓元月砂給堵住了話頭。

  畫心也是不喜歡元月砂,心裏面惱恨。左右元月砂也不是什么正經主子,瞧著也是要被送走了去的。這樣子一副模樣,居然現在還在這兒張狂。這莫不是以為,元老夫人當真還會給她撐腰,為她做主吧。

  畫心嘴一撇,心忖是個不知死活的。

  紫竹卻是心思活絡了,如今更是有了另一種心思,別樣想頭。

  元月砂這淡然的樣兒,給予了紫竹某種希望,元月砂還能嫁入北靜侯府的希望。

  她瞧著元月砂,那枚精緻的髮釵還輕輕插在了元月砂發間。

  紫竹只是個丫鬟,見識有限,並不能瞧出來,這枚髮釵是宮中之物。饒是如此,她也是覺得這枚髮釵做工是十分精美,珠子也是圓潤剔透。

  元月砂原本也是沒有這個首飾的。

  想到了這兒,紫竹的心裏面,卻也是不覺更加有幾分活絡了。

  她輕輕巧巧的扶住了元月砂,湊上前去賣好,也給自己臉上鐵青:「是了二小姐,我早就說過她們了。無論是誰對誰錯,也不該吵,更不該鬧,顯得多沒規矩。」

  紫竹小心翼翼的問道:「如今主子頭上多了這麼一枚髮釵,做工精緻,美態盡顯。這必定是蕭家為小姐準備的,好生有心。今日,蕭家可是商量成婚之事?」

  她有幾分貪婪的盯著元月砂的髮釵,這釵可真是精緻呀,要費不少銀錢吧。

  元老夫人再寵元月砂,也捨不得花銀子,打這麼一枚上好的釵兒。

  還是蕭家大方,肯花銀子,元月砂能攀附上也是這二小姐天大的福分。

  元月砂眼波流轉,輕輕掃了院子裡面這些,緩緩說道:「我原有些話兒,要和你們說。既然都在這兒了,便也說得爽快一些。」

  她略頓了頓,方才言語:「今日蕭家來,是要和元家商議這門婚事。可卻不是結親,而是退親。我與蕭英的婚事,如今算是沒了,從今以後兩人便是一刀兩斷,恩斷情絕,再無相干。」

  紫竹啊了一聲,身子晃了晃,原本扶著元月砂的手,也是不自禁鬆開了。

  紫竹顫聲:「怎麼,怎麼會如此?那這枚髮釵——」

  元月砂釵頭流蘇輕顫,讓那顆珍珠也是滴溜溜的轉著,卻將紫竹的夢打得粉碎。

  「這枚髮釵,可以算是恩賜,也可以說是一種補償。總之,我與北靜侯府的婚事,如今卻也是沒有了。」

  元月砂卻分明是刻意含糊其辭的。

  紫竹聽得怔怔發呆,唇間也是一陣子濃濃苦澀,說不盡難受。

  瞧來這二小姐是冰山,大約也是靠不住了。

  「如今這雪芍院只恐也是要生出些個變故,只怕我也是要遷出元家。當然我縱然是遷出了元家,這身邊也是少不得要留幾個侍候的人。你們願意的,便仍然是侍候服侍我。若是不樂意,留在元家,我也並不勉強。」

  那些小丫頭聽到了元月砂這樣子說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一時竟也無話。

  元月砂雖然待下面的丫頭還算和氣,可誰也不樂意離開京城元家。

  背靠大樹好乘涼,在元尚書家裡面做婢女,總是比在外頭好些。

  畫心垂下頭,滿臉不屑。

  元月砂如今都要被趕出府去了,誰還肯和她一道,送出去挨苦?

  她不覺嬌滴滴說道:「二小姐,奴婢是家生子,能不能走,還得元家人說了算。這身子,可是自己做不了主。」

  實則她不樂意和元月砂一道也就罷了,偏生還嬌滴滴的,說出了這樣子的話兒。分明便是說,元月砂也不是什么正正經經的小姐,也使喚不動元家的丫鬟。

  元月砂聽了只是笑笑,一時倒也無話。

  煙沉冷哼一聲:「二小姐,我自然是樂意服侍你的。」

  大丫鬟裡面還有一個紫竹,紫竹沒有吭聲,自然也是不樂意。

  那粗使丫鬟裡面,倒有一個女孩子,面色變幻,猶猶豫豫的,到底開了口:「二小姐,我,我樂意跟你一道去。」

  說話的是丫鬟小紅,她前些日子哭訴親娘染重病,求元月砂賞賜恩典。元月砂並沒有一口答應,而是讓湘染去查探清楚。等證明當真有這麼一回事情,元月砂便給了小紅幾十兩銀子,又准了她幾天假。

  元月砂倒是並不覺得,你施了恩澤,人家便是一定會回報你。如果如今瞧來,這小紅還算是個有良心的。

  紫竹站在了一邊,倒是略略有些個尷尬之色,終究沒有說什麼言語。

  正在此刻,喜嬤嬤卻也是到了元月砂的院子裡面,將那些賞賜送來。

  元月砂是縣主了,喜嬤嬤從前縱然是有不喜,如今卻也是面上格外恭順。

  紫竹和畫心兩個,瞧見了這些個宮中賞賜,一時之間,居然也是不覺瞪大了眼珠子。

  這些難道都是北靜侯府補償給元月砂的?這倒也是闊氣。

  喜嬤嬤卻福了福:「奴婢見過昭華縣主,這些宮中賞賜,老夫人命我送過來了。」

  紫竹更隱隱覺得不對,喜嬤嬤是元老夫人身邊得力的人,怎麼會這樣子對元月砂恭恭敬敬的。

  元月砂不動聲色,手指頭輕輕的拔下了髮釵,放回盒子裡面。

  「喜嬤嬤,你來得正好。陛下下旨,挨著元家設一處縣主的府邸,我也要從這雪芍院裡面搬出去。我問過了這些丫鬟,有些樂意服侍我,有些準備留在元家。這也都是隨他們意思。只不過既然是如此,我那縣主府裡面只怕也是少人伺候。我也是打算,找京城裡面的牙婆,再挑幾個好的。」

  紫竹聽得目瞪口呆,元月砂這個縣主,不是只是個虛的,怎麼如今,還專門讓她遷出去住,陛下還給了這麼多賞賜?

  想到了這兒,紫竹臉頰也是不覺微微發白,盯上了畫心。

  畫心不是得了消息了嗎?可是知曉怎麼一回事情?

  她瞧著畫心,可此刻畫心也是呆住了,也有些不明白。

  畫心也是滿心糊塗,照二房的說法,元月砂被退親了,那就會被逐出元家,以後還不知道淪落到哪裡去。

  什麼縣主啊,她一個南府郡的野丫頭,哪裡能有這樣子的前程?

  喜嬤嬤也是滿臉堆歡:「這一切,自然是隨昭華縣主歡喜。」

  她此刻對著元月砂,自然也是十二分的溫順和氣。

  然而喜嬤嬤轉頭對著雪芍院的丫鬟裡面,面色一沉,頓時也是冷了下來:「如今陛下讓縣主入了宗譜,賞了封地,新修府邸,賜了金銀。以後元家,決不能如以前一樣,稱呼她為二小姐,沒規矩得緊。如今她是朝廷的縣主,今後你們這些下人,也是要以縣主相稱。」

  一番話讓這些個雪芍院的下人心裏面回不過味道,聽得腦子都亂了。

  原來元月砂口中說要遷出雪芍院,居然是這樣子的意思。

  紫竹明白過來,也是忍不住後悔得腸子青了。她也是不明白,如今元月砂怎麼就忽而受寵了,而且還得了陛下這樣子大的恩惠。可這些都是真的,喜嬤嬤都已經那樣子說了,那些賞賜也是這樣子的晃眼睛。

  自個兒留在元家,就算有幸能繼續侍候元家的夫人小姐,就算是侍候嫡出的小姐,繼續做她的一等貼身丫鬟,可那也是比不上侍候一個縣主。

  可惜剛剛自己自私,以為元月砂當真是沒前程了,也學畫心一樣,對元月砂並不怎麼理會,還讓畫心說了許多不規矩的話兒。

  自己聽了,竟然是理也是懶得理。

  早知道,自己就不這樣子了。

  紫竹滿嘴都是苦味,明明是這麼好的機緣,卻偏生被錯過了。

  這都怪畫心,這小蹄子這樣子的招搖,惹得自個兒也以為元月砂沒福氣了。

  若不是這樣子,自己能這般糊塗?

  紫竹心裡酸溜溜的,更是將畫心給恨了個通透。

  畫心卻也是臉色一變,變幻不定。

  她垂下頭,心裡卻也是打鼓。自己方才一點兒都不恭順,說了些個不中聽的言語,故意作踐元月砂,只為了傳到了元薔心的耳里,讓元薔心歡喜。剛才自己巧言令色,反咬了煙沉一口。

  可是元月砂不蠢,還很聰明,更是個通透的人,不會瞧不出來。

  想到了這兒,畫心一陣子的氣悶。

  她還道元月砂已經是失勢了,很快就會被逐出元家了。正因為這個樣兒,畫心方才是滿不在乎,只覺得元月砂固然聰明,可就算是猜出了些個什麼,也不能將自個兒怎麼樣。

  怎麼就成了縣主了?

  元月砂定會挑自己不是,鬧出自己的錯,

  還不知道會挑什麼由頭,拿自己出氣。

  正這樣子想時候,卻聽著元月砂柔柔說道:「喜嬤嬤,你是老夫人身邊的人,月砂還盼你做個見證,瞧著月砂處置院子裡的神神鬼鬼。來人,將畫心給我綁了。」

  畫心頓時大驚,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

  院子裡丫鬟也是一個個呆住了,縱然是知曉元月砂會不喜歡畫心,卻沒想到元月砂也不知曉遮掩,居然是真的這樣子要將人給綁了。

  畫心本來就會說話,嗓子也是叫起來:「冤枉啊,我,我是一時糊塗,以為縣主要離開元家,回到南府郡去。我,我不樂意跟過去,為了自個兒打算,是我自私。可是,可是也不合算什麼罪過呀。」

  喜嬤嬤也是懶得離去,區區一個丫鬟罷了。便是如今老夫人,都要順了元月砂的意思,這麼個丫鬟又算得了什麼呢?

  任憑畫心叫得多悽慘,說得自個兒多委屈,喜嬤嬤也是心狠,也是不理睬,也是任由婆子將畫心給綁住了。

  一時之間,院子裡面其他的丫鬟也是呆住了,兔死狐悲,難免是想到了自個兒的身上,頓時驚懼不已。紫竹嚇得捏緊了手帕,畢竟剛剛,自己也是不敢去。

  「死丫頭,你給我住口。主子讓你怎麼樣,你偏生這樣子多話。你心不在主子身上,一門心思背主,那就是不是。」

  喜嬤嬤淡淡說道。

  這畫心是家生子吧,賣身契都還在元家手裡面,弄死也是很容易的。

  元月砂咬死想要,喜嬤嬤篤定老夫人也不會計較,樂得賣這個人情出去。

  畫心也是鬢髮散亂,狼狽之際,卻也是不覺哭訴:「我不服,我不服啊,我就是不敢私自跟了縣主,拒了縣主,心裡只安安分分做元家的奴婢,我,我能有什麼錯?」

  畫心的心裏面痛恨,這做主子的就是狠,隨隨便便的要人的命。

  元月砂淡淡說道:「不錯,你若不願意隨了我,不肯吃苦,不想跟我,那都不算錯,喜嬤嬤,月砂還不至於如此無禮,就因為這個罪狀,便要治她的罪。如今畫心這丫頭喊冤枉,那我自然是要讓心服口服。」

  說到了這兒,元月砂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手帕,做工很精緻,上面繡著一雙鴛鴦鳥兒,相互偎頸,十分親熱。而帕絹之上,還繡了一首情詩。

  這樣子的物件兒,一多半是女孩子送情郎的。

  畫心原本還在嚷嚷,眼見這塊手帕由著元月砂掏了出來,面色頓時變了變,一時之間竟然也是啞了。

  「那日在宮中,宣王府的清夫人買通一個宮婢,說我愛慕莫容聲莫公子。正因為這樣子,我嫉妒貞敏公主,所以買通公主身邊貼身侍候的丫鬟,對貞敏公主下藥,欲圖壞了貞敏公主的清白。到時候,貞敏公主就不能夠和莫公子在一起了。」

  元月砂忽而提及此事,聽得人一頭霧水。

  不過這件事情,京城裡面的人都是知曉的。

  正因為清夫人陷害,貞敏公主才不得不跟薛采青在一起,後來又出了薛采青家裡那檔子事兒。

  喜嬤嬤賠笑:「此事老奴也略有耳聞,這一切,都是宣王府的那個嫉婦清夫人所為。」

  當然如今這個嫉婦,已經是死了,並且也是被宣王所厭棄了。

  元月砂卻也是不覺淡淡冷笑,一雙眸子流轉了寒芒:「當時那個宮婢,污衊月砂對莫公子有情,她拿出了一條手帕,說是月砂給她的,說我想要私相授受,將這物件兒塞給莫公子傳情。而這條手帕,跟那日我送去給蕭夫人賀壽的繡品一樣繡法。這足以證明,手帕是我繡來給那宮婢傳情的。是什麼人對我大加污衊,布局周密?這怎麼防,都是防不住身邊的人。」

  元月砂將這手帕揉成了一團,狠狠的扔在了畫心的臉上。

  畫心閉上眼睛,被嚇住了,臉上一疼,那帕兒也是滾在了地上。

  「那日蕭夫人的壽辰,繡品是紫竹想的樣式,畫心親手繡的。後來有人又找上了畫心,讓畫心繡一條手帕,先繡一對兒鴛鴦,再繡一首情詩。然後這條手帕,頓時也是成為了我私相授受的證據了。畫心,我待你雖無厚恩,可也沒對你不起,好狠的心腸。」

  畫心通體冰涼,她只覺得身軀一陣子的發寒冰冷,心裏面也是不是滋味。

  是了,是了,這條手帕是畫心繡的。

  那時候元薔心將一枚金手鐲套在了自個兒的手腕上,畫心撫摸著這沉甸甸的鐲子,便是允了元薔心的要求。

  元薔心說畫心刺繡做得好,要畫心幫忙繡一條帕子。畫心又不傻,元薔心讓自個兒繡這鴛鴦錦帕,必定也是有些個不好的用處。可是她假意不知曉,故意含糊過去。誰讓元月砂靠著自己的繡品勾搭上北靜侯府,卻待自己這般尋常呢?她為元月砂做了這個繡品,可是這個鄉下丫頭的大恩人了。

  後來宮裡面那檔子事,畫心也聽到了別人議論,隱隱知曉一些。

  她略有猜測,卻到底不明究竟,然而心裏面卻一片寒雪。後來畫心得知赫連清死了,也鬆了口氣,以為這件事情已經是遮掩過去了,以後也是不會有人知曉了。

  其實這件事情也是十分簡單,赫連清想要污衊元月砂,自然也是要拿一件元月砂貼身的物件兒作為證物,好證明元月砂私相授受。她知曉元薔心與元月砂不合,故而讓元薔心想法子。元薔心又知道元月砂的繡品是畫心幫忙繡的,所以也是乾脆讓畫心再繡一條帕子,這樣兒給應付過去。

  說到底,還是元月砂身邊的丫鬟作反。

  元月砂冷冷說道:「畫心,你口口聲聲說自己無辜。可那日清夫人污衊我與人有私的手帕,怎麼就是出自你手?」

  畫心回過神來,身軀顫顫發抖,卻也是砌詞狡辯:「我,這帕兒不是我繡的。」

  小紅插口:「畫心姐姐,那日我分明瞧見你躲在房間裡面繡手帕,那時候你只繡了一半,就是繡的這個。」

  小紅這樣子一說,紫竹也是記起來了:「是了,這手帕上的銀線,你那裡缺了,還找我借了一束。問你做什麼繡活兒,你也是含含糊糊的,不肯明言。這銀線,便是我借給你的那個。」

  畫心一時不覺咬牙,倒是什麼話兒都是說不出來了

  元月砂冷冷:「將她拖出去,一直給我打,打到沒氣兒作罷。」

  滿院子的人心裏面微驚,元月砂平素極少動怒,似乎總是溫軟和氣的。

  然而如今做了縣主,元月砂卻好似改了性子,和從前並不一樣了。

  喜嬤嬤也是聽得心驚,也不欲阻止。

  這死奴才,連這樣子的勾當都能鬧出來,可真是心計頗狠。

  往常喜嬤嬤只道畫心性子掐尖要強,心氣兒高。想不到服侍元月砂,居然還服侍出這樣子的罪過。不但元月砂不會輕饒,換做了元家另外的主子,也是沒一個能饒了畫心的。

  這種做了東西來栽害自家主子的,可真是心性惡毒啊。便是換了主子,只怕也是要忌憚一二。

  喜嬤嬤也不覺皺起了眉頭,頓時呵斥:「還不快些將她扯下去,留在了這兒,礙人的眼。」

  畫心原本被元月砂的話兒給嚇住了,如今喜嬤嬤這樣子一嚷,頓時也是讓畫心不由得回過神來。

  她頓時也是哭訴:「二小姐,你饒了我一命啊,畫心只是個下人,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被人處處逼迫——」

  話語未落,她臉上已經是被重重的打了一巴掌。

  喜嬤嬤冷哼:「事到如今,你還大呼小叫,生怕別人不知曉你的那些個醜事。我便是聽了,也是平白覺得噁心。什麼二小姐,當真不知禮數,連一聲縣主也是不會叫。足見你這小蹄子,不肯安安分分的,平素也是沒有將自家主子如何的放在心上。」

  說到此處,喜嬤嬤面上恨色愈濃了些。

  畫心也是一時著急,也忘了改稱呼,如今更顧不得自己被打得面頰紅腫了,更是哭訴得極為悽然:「縣主,奴婢對你不恭敬,對你算計,那也是,是有人指使。試想,我這一個小丫鬟,怎麼能認識清夫人,又哪裡有機會,將自個兒的手帕給遞過去?這其中,自然是有人指使。」

  這個道理,元月砂當然是懂得的。

  她當然知道,畫心一個丫鬟,總是在元家府邸裡面,也沒機會認識赫連清,又怎麼會繡了帕子塞給赫連清。

  所以那日宮中元月砂已經是瞧出了破綻,卻故意是隱而不招,並不聲張。

  她什麼都沒有問,開口就說著要將畫心給打死。

  實則,自然也並非是當真要打死畫心了。而是嚇一嚇,元月砂想要知道元家背後有誰在弄鬼。

  畢竟元月砂也不真是妖精,沒有用心用到連畫心都留意。

  眼見畫心鬆開了,元月砂也阻止了下人動作。

  喜嬤嬤心裏面叫了苦,瞧畫心那樣兒,一多半也是府里的某個主子,讓她這樣子的。這般計較,還不是又要鬧起一場風波?

  她原本就想堵住畫心的嘴,讓畫心什麼話兒都說不出口。如果如今,在元月砂跟前,喜嬤嬤也是不敢造次。

  元月砂不覺冷冰冰的說道:「好了,如今你居然說有誰使喚你,那我便聽一聽。只不過,若隨意攀咬,可饒不了的。」

  畫心一咬牙,竹筒子倒豆,什麼話兒都不覺說出口了:「是,是二房的薔心小姐。她拿起了金手鐲,往我那手腕上一套,讓我幫襯繡個手帕。我,我只道她有了春心,也不好推拒,就為她繡了這麼個帕子。縣主,我,我可是沒有成心對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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