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私相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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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邊,楊太后也不覺停住了腳步,一臉吃驚之色。

  蘇穎千嬌百媚,又在自己跟前極為恭順,小心翼翼的服侍,又很花了一些心思。怎麼如今,居然就落在了水裡面去了?

  靜貴妃原本扶著楊太后,如今也不覺吃驚,停住了腳步。

  貞敏公主手指頭輕輕撫弄領口的五彩瓔珞,那張美麗的小臉,卻也是不覺流轉了一縷諷刺的笑容。

  她平時雖然和蘇穎是手帕交,可感情也不過如此。蘇穎太過於美麗,孤芳自賞,眼裡只有鏡中的自己,是素來瞧不上別的什麼的。

  自己的皇兄長留王,是那樣子高貴的人,蘇穎居然是有心算計,那又怎麼了得?

  在貞敏公主心中,自己的這個兄長,是十分清貴,十分高貴的人物。蘇穎工於心計,想要將自己和長留王聯繫在一起,可這又有什麼用。

  貞敏公主雖然是並不知曉蘇穎的打算,可是平素也窺見了幾分蘇穎的心思,也不覺隱隱猜測出幾下,冷冷含笑。

  她有些漠然的輕拂過自己雅致的裙擺,上面一朵朵的白曇,幽幽綻放。

  龍胤的皇族高貴俊美,又豈容那些個凡夫俗子所沾染?

  蘇穎容貌雖然絕美,可不過是區區養女,那樣子的風姿招搖,蠱惑住了那些凡夫俗子,毫無見識之徒也還罷了。百里聶又怎麼會瞧得上她?

  她驀然死死的掐緊了自己的手掌,心中一陣子的惱怒,也不知曉是為了百里聶,還是為了自己。

  那江水輕輕的搖曳,流轉一片近乎迷幻般的異樣光彩。貞敏公主微微恍惚時候,蘇穎已經是被救了上來。

  此處並不如何偏僻,來往的遊客也是不少。而那些方才被蘇穎絕世風姿所蠱惑的男子,更恨不得能英雄救美,就這樣子的救下了蘇穎。

  蘇穎被人七手八腳的拉下來,自然也是不會有什麼性命之危。

  然而蘇穎被輕輕的拉上來時候,在場的男子卻也是一個個的,無不瞧的是瞠目結舌,紛紛看呆了。

  方才蘇穎一身潔白若雪的衣衫,如今吸足的水分,頓時也是一寸一寸的,輕輕的貼在了蘇穎近乎妙曼的身軀之中。那無比勾人熱火的曲線,就盡數展露無疑。豐盈的胸脯更是襯托出腰肢的細韌,夏日輕薄的衣衫吸足了水分,更不覺透出了女子肌膚的肉色。連帶著女子貼身的一團胸衣也是若隱若現,瞧得分明。

  一時場面頓時為之一靜。

  有人的喉嚨也是禁不住上下起伏,也不知曉是誰,驀然吞咽了一口口水,聲音卻也是大的讓不少人聽到。方才無比聖潔的仙女,以如此狼狽而誘人的姿態出現在人前,衣衫盡濕,風情畢露,好不惹火。

  蘇穎原本被水一泡,也不覺有些暈暈沉沉的。待她回過神來,卻也是觸及到人前一道道無比貪婪的目光,頓時嚇得驚叫漣漣,甚至不自禁手輕輕遮掩住胸前。

  恰好在此刻,楊太后已經到了,驅散了那些死死盯住蘇穎的男人,並且命人將一件披風遮掩在蘇穎身上。

  蘇穎也是不覺淚水漣漣,並且心裏面十二分的委屈。那些男人內心之中有著什麼齷齪的想法,蘇穎也是能想得到。只要稍稍想一想,蘇穎便是覺得十二分的噁心和可惜。

  她不覺死死的咬住了唇瓣,唇瓣竟不覺讓蘇穎生生咬出了一道嫣然的血痕。

  而她卻也是不覺淚水漣漣,禁不住哭泣。

  今日洛家也是費了許多功夫,前來捧一捧蘇穎。蘇穎本來就擁有絕色的美貌,在洛家的烘托之下更宛如仙子一樣。可惜如今,所有的功夫也是白費了。她方才多麼出色,那麼現在,那些議論的話兒就是有著多麼的不堪了。想不到如今,居然傳出了當眾濕身的醜事。讓高高在上的仙子,也是沾染了一縷污穢不堪。

  蘇穎原本就心思很重,她原本是養女,並不是這蘇家正正經經的嫡出的姑娘。既然是這個樣兒,她也總覺得別的人許是瞧自己不上。這樣子想著,蘇穎人前舉止,一舉一動,無不是近乎完美,絕不容有絲毫疏忽與不美。

  想不到如今,卻生出了這樣子的醜事。

  此生此世,她從來沒有沒有這樣子丟臉過。

  她以絕色之姿,苦苦哀求,竟也未見百里聶有半分的垂憐,讓蘇穎自負之心不覺蒙上了一層陰雲,頗為受挫。

  更不必提姜陵從屏風後面掠出來時候,電光火石,她瞧見了屏風後一道纖弱而又熟悉的身影。那女郎臉蛋隱匿在晦暗的地方,蘇穎原本也是沒有瞧得多明白。卻只瞧見了對方那一雙繡鞋,扯的是蔥綠色的緞子,上頭繡了兩朵精巧的白蘭花。這滿京城,也唯獨元月砂有這樣子的繡鞋。

  那個妙齡少女,窺見了自己的卑微姿態,瞧著自己如何苦苦哀求,只盼望能得到長留王的垂憐。自己什麼樣子可笑的模樣,都是讓元月砂瞧見了。

  她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今日是如何的出乖露醜。

  想到了這兒,蘇穎一股子十分強烈的恨意,卻也是頓時湧上了心頭。

  楊太后過來安慰,蘇穎更是哭得好似梨花帶雨一樣,傷心得不得了。

  心中卻充滿了濃濃疑惑。

  長留王宛如皎月一般,高不可攀,元月砂那樣子的俗物,怎麼會出現在長留王所在小居裡面?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百里聶絕不會喜歡上這樣子的女人。

  元月砂姿色平平,和自己相比更黯淡無光,更要緊的是,元月砂已然是許了婚事。

  百里聶怎會要一個許給別人的破鞋?

  姜陵那隻小狐狸,秉性風流,悄悄勾搭,這才是最大可能。

  想到了姜陵,蘇穎念及姜陵虛情假意的殷切,心裏面也是不是滋味。

  那心底,卻也是越發將元月砂恨個通透。

  靜貴妃扶住了楊太后,不覺低語:「太后娘娘可是要去臨江舊居瞧一瞧。」

  被蘇穎這樣子一打攪,楊太后也是興致全無,全沒有精神頭:「罷了,哀家歲數大了,去了也是觸景傷情,只恐怕反而觸了你們的興頭。」

  靜貴妃心想也是,廢太子死去多年了,其實如今楊太后身份尊貴,日子舒坦,還念著舊日的事情做什麼呢?

  自有人扶著蘇穎下去,換一身整潔乾淨的衣衫。

  就在這時候,百里聶卻讓人來請貞敏公主聽戲。

  貞敏公主請示過靜貴妃,靜貴妃也是允了。原本長留王得寵,靜貴妃也盼望女兒跟他交好,能夠聯合百里聶,對付周皇后。豈料百里聶當真是那般冷冷清清的,什麼事兒都不理睬的性子。饒是如此,女兒和百里聶親近,倒也沒什麼壞處,靜貴妃也是無心阻止。

  想到了這兒,靜貴妃心裏面卻也是不覺輕輕的嘆了口氣,有些個不是滋味。

  她深深明白自己女兒的心思,這些日子,貞敏公主雖然掩飾極好,卻因為婚事有些不歡喜。

  想到了這裡,靜貴妃盯著女兒美麗的小臉,心裡頭卻也是不覺微微一軟。

  百里敏踏上了臨江小樓時候,耳邊聽到了叮叮咚咚的琴聲,她驀然神色變幻,卻提著裙擺,輕盈的上去。

  百里聶已經摘掉了面紗,燈火輕輕的映照著百里聶的臉頰,讓百里聶的面孔煥發了難以形容的俊美。只不過燭火輝煌,他臉蛋兒卻顯得有些蒼白,沒什麼血色。淡淡的燭光撒上了他的臉頰,好似給他的臉蛋塗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他一身淡青色的紗衣,素素的不見什麼配飾,越發讓整個人顯得煙霧蒙蒙。

  撫琴的是婉婉,姜陵手指頭上牽著木架子,吊著一根根的絲線,掛著一個精巧的小人偶。人偶面目栩栩如生,穿著大紅色襖子,是個妙齡女子的樣兒,連頭髮都是真人頭髮剪了貼了上去的。

  百里聶微笑:「阿敏,你知道我喜歡清清靜靜的,所以不喜歡見著人。我讓阿陵用木偶來演,演最時興的一個折子戲,叫牡丹記。這些日子,在京城很時興的新戲。阿敏,你聽過這折戲沒有。」

  貞敏公主輕輕的搖搖頭,她也瞧見了元月砂,故意視而不見,可是心裏面卻撲撲一跳。

  「這牡丹記,講的是一個叫李生的少年,有一日做夢,夢見牡丹花下一個極為妍麗的少女,對他微微含笑,目中含情。兩人月下談心,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琴棋書畫,什麼話兒都聊。夢中的伊人栩栩如生,可當李生每次醒來時候,伊人都是芳蹤難覓。李生心心念念,竟因此相思成疾。」

  台上的人偶栩栩如生,而百里聶的嗓音,好聽之中卻也是不覺平添了幾許淡淡的幽涼味道。

  「後來等他入京考試,考中的狀元,見著了陛下的養女牡丹公主,可巧正是夢中之人。牡丹公主也含情脈脈的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情意。然後就是陛下賜婚,如花美眷。卻不料李生家中表妹芳娃也愛慕表哥,心存嫉意,不覺生出了歹毒之意。她百般挑撥,甚至於在牡丹公主茶中下毒,惹得嬌娘一名嗚呼,又將屍骨埋於牡丹花下。李生歸來時候不見夫人,頓時也是心疼欲絕,日日憔悴。其後他娶芳娃為妻,終究鬱鬱寡歡。有一日他回到了舊宅,見著一株牡丹花開得正是艷麗,不覺暈厥,夢中見到牡丹渾身是血,吐述冤情。李生大怒,頓時取刀,刺破了芳娃的胸口,將她胸口剖開,取出了心臟。」

  那李生的人偶,眼珠子眨眨,手臂捏著一柄精巧小刀。姜陵手指頭輕輕一勾,那手臂就一下下的,戳中了李娃的人偶,胸口也不知道塞了什麼,一蓬蓬的鮮血撒了出來。兩個人偶的眼珠子都一眨一眨的,芳娃的人偶也是一抖一抖。

  元月砂暗中悄悄的翻了個白眼,這種奇異的惡劣的趣味,她總覺得是好似是某人格外奇妙,耐人尋味的口味。卻情不自禁的,掃了百里聶一眼。

  百里聶烏髮斜斜的挽了腦後,松松弄了個髮髻,隨隨便便的插了枚髮釵。

  貞敏公主面色卻漸漸有些不好看了,一雙手用力攪住了衣衫,旋即手指頭一根根的鬆開了。

  她不覺垂下頭,淡淡的說道:「這牡丹記並不是這樣子的,是表妹芳娃意圖離間李生與牡丹二人,牡丹被騙以為李生已死,在牡丹花下面吐血而亡。而得勝歸來的李生,哀悼欲絕,卻逐走了芳娃,讓芳娃乞討為生,日子悽慘。後來李生與牡丹人間不能相會,卻能日日見於夢中。皇兄,不錯,這齣牡丹記是與敏兒脫不了干係。別人都說,是因為宣王府的清夫人,有人寫了這個話本。可誰又知道呢?這個話本,是因為薛采青,更為了薛家那門婚事。」

  「別人都說,皇兄品性高潔,不沾染這些煙沉俗務,然而皇兄實則心如明鏡,我這樣子的手腕,自然是騙不了皇兄你了。」

  「打小,我就努力避開那些勾心鬥角,相互算計的勾當,避開那些俗世間的紛紛擾擾。我費盡心思,只盼望能得母妃歡喜。可是如今,我再也不想要忍耐,一點都不想。我絕對不能忍耐,我和薛采青即將定下來的婚事,以及我那未來似乎已經被人安排好的命運。從母妃未曾將張淑妃拖入那場陰謀開始,她心裏面已然是樂意讓我嫁入薛家。」

  「他薛采青欺人太甚,當我極力忍耐,勉強自己嫁給一個根本不喜歡的人。我在努力說服自己,讓自己很屈辱的落入薛家和張淑妃的圈套,同時順了母妃的心意。在我用儘自己最大的力氣,想要抵禦打心眼兒裡面翻騰的抗拒和厭惡時候,說服自己順從命運安排的時候。薛采青卻帶來了他和那個寄養在薛家孤女,那個楚楚可憐的表妹糾纏不休的流言蜚語。讓這些桃色糾紛成為了滿京城議論的對象,而我這個龍胤的公主成為了百姓們口中茶餘飯後的無聊談資。成為別人可悲而憐憫目光之下,萬分同情的對象。當然,這並不是什麼流言蜚語,這是事實。」

  「薛家雖然是不樂意,可是薛采青卻真心實意的喜歡他的那個表妹。皇兄,這些敏兒早就已經查得清清楚楚的。」

  「他的那個表妹叫做越秋涵,父母雙亡,寄養在薛家,真可謂是無依無靠,命若浮萍,實在是太過於可憐。若沒有表兄的輕憐密愛,百般呵護,這朵嬌柔的花兒,就好似風中的浮萍,這樣子隨風而飄散了。真是奇怪,為什麼京城的高門裡面,總是不乏這樣子柔弱的表妹,而這些表妹也非得要勾搭青梅竹馬的表哥呢?就好似那位清夫人一樣,總有說完的真情。大概是因為雖然養在富貴錦繡地,卻過於薄命,表哥是這些所謂的表妹們最好的依靠和可依賴的對象吧。」

  「我早查過了那個越秋涵,論容貌,論才學,論身份,她哪一樣都是不如我的。可就算是這樣子,薛采青也並不見得如何樂意娶我這個公主。他對這門即將到來的婚事鬱鬱寡歡,十分不樂意。若不是家族的壓力,他是根本不會娶我這個公主的。」

  「皇兄,敏兒從小到大,都是京城之中的一顆明珠。別人都會羨慕我,嫉妒我,覺得我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公主,最幸福的一個人。可是現在,母妃和薛家齊齊將我放在薛采青的手心裏面,他卻是猶豫不決,倍感嫌棄。」

  「所以,我絕對絕對,不要嫁給薛采青。就算這是母妃願望,我也已經不想成全她。小時候弟弟死了,母妃記掛著死去的弟弟,根本不疼我這個活著的女兒。我千方百計,只盼能讓她多看我這個女兒一眼,忘記過去的悲傷。可是,這一點兒用都沒有。而我也,不稀罕。」

  說到了這兒,貞敏公主掏出了手帕,眸光冷冷,手帕輕輕的擦去了面頰之上的淚水。

  元月砂知曉靜貴妃的心思,靜貴妃沒有兒子,所以在她看來,與十七皇子一脈聯盟是最好的選擇。貞敏公主是宣德帝最為愛惜的女兒,而聯姻往往也是聯盟最好的方式。周皇后無子,如果十七皇子成為了龍胤未來的太子,那麼周家的風光也是不過如此。

  張淑妃頗具野心,否則也不會讓百里璃和薛五定親了。

  然而,貞敏公主卻也是並不如何的樂意。

  「以前,我和皇兄一塊兒看戲,聽曲兒,喝茶。我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能超然物外,不必捲入爭權奪勢,相互算計的泥潭。可是我錯了,這世上唯一能做到如此的,只有長留王殿下。我百里敏,龍胤最得寵的公主,憑什麼要隨風搖擺,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皇兄,我是讓那個越秋涵成為京城笑柄,我是逼著薛采青,讓他不能含糊其事。我要讓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是薛采青瞎了眼珠子自甘下賤,對不住我,而不是我這個公主對不住他。就算要毀了這門婚事,憑什麼要敏兒主動為之,承擔這個悔婚的罪過。既然薛采青另有所愛,那就讓他為了自己這個真愛付出,身敗名裂。」

  百里敏這樣子說話,越說,卻也是越發顯得無比的堅決。

  這些話兒,藏在了百里敏的心頭,已經是很久很久了。

  她當然要說出來,不管百里聶如何的看待自己。

  一時之間,房間裡面十分安靜,再沒別的聲音。只有窗戶外邊,一些歌舞之聲卻也是從窗戶裡面輕輕的吹進來,若隱若現。

  百里聶淡色的唇瓣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緩緩的站起來,走到了貞敏公主的身後。

  他慢慢的為百里敏攏好有些凌亂的髮絲,輕輕的說道:「作為龍胤的皇室血脈,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總是會踏上了爭奪的道路。就算是敏兒,今日如此為之,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而每一個準備踏上爭奪道路的孩子,最先學會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就是——」

  百里聶略頓了頓,方才輕輕的說道:「那就是寬容。」

  貞敏公主臉頰之上頓時浮起了淡淡譏諷之色。

  百里聶緩緩說道:「這個詞是很有些無趣,說出來似乎也沒什麼意思。這世上真正的聰明人,也許是少數。可是這些人無不是努力的擠向了權力的巔峰,也就是你我四周。敏兒,寬容的意義在於,不要隨隨便便的,就豎立一個敵人。真正的敵人,是屬於你死我活,必須要處之而後快,斬草除根,無所不用其極的。薛采青雖然是令你討厭,可未必要成為仇敵,才能解決這樁令你不悅的事情。招惹一些不必要的仇恨,是你面對真正對手時候,平添而來的束手束腳的負擔。」

  「薛采青為人端方,性子優柔,又敬畏家族的壓力。他自然並非良配,你也可以不嫁給他。只不過如今,這樁婚事並沒有定下來。何必如何仇恨一個你原本也並不喜歡的少年郎,而不肯心平氣和,權衡利弊尋到一個另外的法子。」

  百里聶的手掌,輕輕的按在了貞敏公主的肩頭,卻讓貞敏公主輕輕巧巧的掙脫開了。

  百里聶繼續說道:「那一天,阿陵悄然到了小姑姑的碧華宮。其實那杯讓清夫人下了藥的茶水,阿陵已經換掉了。那一天,敏兒你根本什麼事情都沒有。可你巧妙的演技,讓薛采青以為你被人下藥,神智不清——」

  貞敏公主臉紅了紅,有些惱怒,不覺盈盈站起來:「皇兄意思,敏兒也是明白。若非敏兒自污名聲,他薛采青也不會無辜逼著娶我,大可以娶他的表妹。這一切,竟然是我自作自受不成?我是為了孝順,好讓母妃開心。他難道就當真無辜?他已然是有了青梅竹馬的表妹,還可以來參加御前比武,還跑來我這碧華宮獻殷勤,就算什麼都不知道,結果還是讓薛家的算計能夠如願。憑什麼,都說是敏兒我錯了。就算是我錯了,我也不會認錯。寧可做錯了事,也不樂意一生一世,都不能如願以償。皇兄,請恕敏兒告辭。」

  她輕盈的離開,離開時候卻也是眼眶微微發酸。

  百里聶素來都是淡漠的性子,難得說幾句話,足見還是對自己有些情分。

  可是自己卻也是再也不能見這位長留王殿下了,是不能,也是不想。

  她淚水盈盈,驀然用手帕擦去了面頰之上的淚水珠子。

  元月砂慢慢的垂下頭,心尖兒也是不覺若有所思。

  一個妙齡女郎,能如此激烈的反對,不樂意嫁給另外一個男子。這其中不單單是不甘,還有情意。當然這樣子的情意,自然並不是對著薛采青,而是對著另外的男人。

  貞敏公主有了心上人了,她這麼多年了,小心翼翼的只盼望能得到母親的愛惜和認可。可是這個男人,卻讓貞敏公主可以放棄對母親的執念。

  想到了這兒,元月砂更掩不住唇角幽幽的笑容。

  然而就在這時候,她嬌柔的身軀,卻也是籠罩在了男子淡淡的陰影之中。

  男人微涼的手指,輕輕的撫上了元月砂的臉頰邊柔軟的秀髮,輕輕的扯了兩下三下,似笑非笑的樣兒:「元二小姐,你猜為什麼今日,敏兒能無所顧忌的說出這麼多話?她雖然是假裝不認識你,可是下意識間,卻知曉你是自己人。不然平時她謹慎自持,要是這裡有一個不相干的姑娘,她是不會什麼話兒都說出口的。你說,本王是否應該好奇,好奇一個區區南府郡的姑娘,為什麼能得到靜貴妃和貞敏公主的信任。」

  聞言,元月砂不覺心尖微微一件

  百里聶細膩的心思讓元月砂總是有一縷說不出的警惕和厭憎。

  她輕柔說道:「殿下放心——」

  百里聶打斷了元月砂的話兒:「我當然放心,月砂絕不會胡言亂語,這樣子聰明的姑娘,難道還需要人提點不成。」

  元月砂一刻也是不樂意多待:「殿下,月砂想要——」

  「想要告辭?阿陵,送一送元二小姐。」

  元月砂輕輕的福了福:「殿下總是善解人意的。」

  百里聶微笑:「上一次本王洗手做羹湯,似乎不如人意。如今,那片菜地已經沒了。最近我在上頭種了些牡丹花,到了明年春日,可以讓元二小姐來長留王府賞牡丹。」

  姜陵唇角卻也是不覺輕輕的抽搐,是呀,是呀,有些人實在是太過於無聊。

  平了菜園子,讓府中上下啃了兩天青菜蘿蔔,如今王爺挖開了土,又在地裡面種牡丹花兒了。

  那樣子嬌貴的東西,總難以想像百里聶能夠養活。

  百里聶輕輕的摘下了壁上的兔子花燈,塞在了元月砂的手裡面。

  元月砂上了船兒,江上水汽冉冉,她提著這盞燈,過了一陣子的,才輕輕的放在一邊了。

  百里聶輕輕的倚靠著窗戶,瞧著這漸漸遠行的船隻,一雙眸子之中漸漸泛起了淡淡的死寂之色。方才因為元月砂在這兒,流轉的幾許戲謔和暖意,如今卻也是不覺又是蕩然無存。那雙眸子之中,泛起的到底還是一股子虛無的空蕩。卻任由那淺淺的月色輝煌,輕盈的灑在了淡青色的紗衣之上。

  「你若不喜歡牡丹,要不然就改種了芍藥。」

  當元月砂來到了元老夫人身邊時候,此刻咿咿呀呀的戲台之上,正演的是牡丹記。

  那扮演芳娃的戲子雖然是男兒身,卻是身段兒妖嬈,當真也是不見得輸給了女子了去。

  元老夫人待元月砂很是熱絡,卻讓一旁的雲氏很有些不滿意。

  元老夫人對元月砂太過於寬容了,若是元家其他的姑娘,好似這樣子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走亂撞。只恐怕也不會被元老夫人如此客客氣氣的溫柔說話兒。

  元月砂乖巧的偎依在了元老夫人身邊,垂眉順目。

  正在這時候,她耳邊卻也是聽到了薛五那熟悉的不如何中聽的嗓音:「你瞧著表妹,原本是無依無靠,才被李家收留,卻也是不知曉羞恥,得隴望蜀,貪得無厭。這樣子的性兒,可真是令人十分不知。」

  薛靈嬌一向就是這樣子,尖酸刻薄,冷嘲熱諷。若是往常,薛家的長輩必定是會呵斥一番。可是今日,薛家長輩們居然是都沒有做聲。便是一向喜愛管教薛靈嬌的薛靈霜,都是默默在一邊沒言語。

  元月砂聽到了哐當一聲清脆聲音,是有人摔碎了茶盞子。

  那是個嬌美清秀的少女,姿容楚楚,雖然是個美人胚子,未免顯得單薄不足了些。說到了美貌,自然也是不足以和貞敏公主相提比論。甚至薛家兩位小姐,也比她美上幾分了。

  她的與眾不同之處,也許在於她眉宇之間一縷淡淡的清愁,在於那清愁之中一縷淡淡的倔強。元月砂只瞧了一眼,就已然是心中篤定,這就是那位傳聞之中的表妹越秋涵了。

  此時此刻,她不覺輕輕的抿緊了自己的唇瓣,繃緊了臉蛋兒。

  元月砂瞧見她,下意識的輕輕伸手,撰住了腰間一個物件兒,好似那東西能夠帶給越秋涵某種勇氣。

  等越秋涵手掌輕輕的鬆開時候,元月砂瞧清楚了,那是一枚精緻的荷包。

  也許這個東西,對于越秋涵而言,是一件意義非凡的物件兒。

  薛夫人惱怒無比的盯著越秋涵,臉上宛如覆蓋上了一層寒霜。

  如今薛家上下,都是在怪她這個薛夫人,說她不應該接了自己的侄女兒過來。薛夫人內心也是說不盡的煩惱。她心中也是有些不舒服,更有些不自在。

  在薛夫人瞧來,越秋涵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若她肯安安分分的,也許以後還能做妾。可是她當真不夠安分,也不夠聽話,更不夠柔順。

  如今滿京城的人,都在說薛家的笑話。

  曾經這個牡丹記是在諷刺宣王世子的,可是如今這樁笑話卻是落在了薛家的身上了。

  薛夫人清清楚楚的知曉,那個荷包,象徵著越秋涵和薛采青的愛情。這個小妮子,繡了兩個,另外一個就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當真可笑,已經是到了這個時候了,越秋涵仍然是戴著這個一模一樣的荷包,企圖挽回了薛采青的心。因為薛采青這段日子,已經在迴避越秋涵了。

  薛夫人是知曉自己兒子的,薛采青在感情之上,總是難以決斷的。如今的迴避,並不代表薛采青拋棄了他的表妹了。相反,自己的兒子心裏面仍然是只有越秋涵一個人。他不過是逼於家庭的壓力,故而也是不想見到越秋涵。否則只要看到一面,那所有的意志力,就會如流水一般,這樣子的消失了,最後崩潰無波。

  越秋涵是那樣子的痴心,將荷包輕輕巧巧的系在了自己的身上,等待著薛采青的回心轉意。

  薛夫人忍不住萬般惱恨的想,越秋涵到底期盼著什麼呢?希望自己的兒子舍掉了家族,放棄那高貴而美麗的公主,而去娶一個無依無靠,對他的仕途沒有絲毫幫助的孤女?她沒有家族的幫襯,豐厚的嫁妝,以及妻族應該有的人脈關係,又憑什麼嫁給自己的兒子,摧毀薛家最璀璨的明珠呢?

  這個時候,戲台上一陣子咿咿呀呀的唱。

  那台上的牡丹公主,淒婉的叫道:「我的郎,你戰死異鄉,叫我如何自處?這千般恩情,萬縷緣分,盡付諸流水。哎呀呀,我的心肝兒郎啊,讓我如何是好。」

  那戲子咬破了口中的血袋子,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我只盼三更魂歸天,五更神離體,脫去肉皮囊,再與郎相逢夢中,不離不棄。」

  芳娃假哭:「哎呀呀,公主保重千金之軀啊。」

  卻舉袖,做出了竊笑之狀態。

  那樣子,殊為可恨。

  便是薛夫人見到了,卻也是不覺氣得渾身發抖。那台上心狠陰險的芳娃,仿若化為了可恨的越秋涵,妖妖嬈嬈,算計自己的兒子,不擇手段,想要害死貞敏公主。

  她忍不住向著高高在上的貞敏公主望過去。

  今日貞敏公主聽戲來得遲了些,卻似有些鬱郁之色,眸中也是隱隱有些淚光閃動。

  是了,是了,這樣子嬌貴的公主,全世界最尊貴的一個女孩子,又怎麼能受這樣子的委屈?

  這個美麗的公主,自己兒子娶了,可是偌大的福分。

  靜貴妃沒有兒子,女兒極為受寵,以後靜貴妃在陛下跟前的情分,都自然會添在了女婿身上。

  可惜如今,卻橫生枝節,不能讓薛夫人心愿順遂。

  原本,薛夫人是有些遲疑的。

  可是如今,那台上竊笑的芳娃,仿若就化為了越秋涵。她仿佛就瞧見了自己這個侄女兒,在沒有人瞧見時候,發出了竊笑的聲音,並且十分的得意。

  不行的,絕對不可能。她可以為了自己的兒子,做出任何事情。

  包括,捨棄掉這個柔弱的孤女。

  薛夫人眼底深處,已然是一派狠戾之色,卻故意做出了慈和柔順的樣兒。

  「秋涵,你腰間荷包,繡得好生的精緻和仔細,難怪你總是戴著這枚荷包,想來你也是喜歡得緊。」

  越秋涵唇角浮起了一縷苦澀的笑容,不覺輕柔的說道:「姑姑,我,我是很喜歡的。」

  她覺得姑母眼底,似乎蘊含了一縷讓自己覺得十分畏懼的光彩,如今竟情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縷森森的懼意。

  自己這個荷包,是定情的信物,那時候表哥也是已經收下了。

  所以自己總是戴著,只盼望表哥能夠回心轉意。

  她覺得薛夫人似乎是知曉了這件事情,這讓越秋涵不覺有些心虛。可是一轉眼,越秋涵又是不覺理直氣壯了。仔細想想,自己又有什麼可畏懼的呢?姑母的心,也不過如此,狠辣而堅硬。自己和表哥,是真心相愛,清清白白的。

  當她愛上薛采青的時候,他們中間並沒有一個貞敏公主,既沒有婚約,也沒有感情。自始至終,是自己和表哥先開始的。他們相愛之後,薛家才開始籌謀所謂的婚事。只要一日沒有定下這門親事,為什麼自己不能去爭取呢?

  當然,當然,當真定下來時候,留給自己的也是絕望了。她也是只盼望,薛采青能夠勇敢一些,主動一些。

  想到了這兒,越秋涵甚至有些痴了。甚至於薛夫人說了什麼,她竟也沒聽到。

  待她回過神來,越秋涵不覺有些尷尬:「姑母,我,我——」

  薛夫人微笑:「你害羞什麼,剛剛啊,我從趙松身上也看到了個相似的荷包,可謂是一模一樣。想來,是你喜歡他,一併做了一個,雙雙對對的。」

  越秋涵瞪大了眼睛,頓時也是不覺打了個激靈。

  什麼趙松,她又怎麼會給趙松做這個荷包?

  趙松,趙松,這個無賴是薛家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卻是死皮賴臉的這樣子給湊過來。

  他總是用那種貪婪的目光看著越秋涵,讓越秋涵覺得很是噁心,故而能避則避。

  越秋涵聽過那些丫頭笑話過趙松,說他去了窯子,染了髒病,吃了許多藥才好。

  姑母這是什麼意思?她可是自己的親姑母啊!

  這竟是個十分惡毒的陷阱。

  貞敏公主居高臨下瞧著,眼中泛起了一片冷漠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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