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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貴聽完這事後說:『那盞燈,也許是你上樓睡覺前忘記關了吧?』

  燕娜說:『我記不清了,不過我睡覺前都會把樓下的門窗檢查一遍,關掉各處的燈,這已是我長期的習慣,忘記關燈的可能性不大。』

  儘管這樣,皮貴還是認真地擦著地板,並且說等燕娜上樓和他自己進房睡覺前,他還會再擦一次地板,以便明早能觀察到任何跡象。燕娜放心地說:『今晚有你住在樓下,可能不會有事了,我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皮貴擦完地板,在收拾屋角的垃圾筐時,發現裡面扔著一件衣服,提起來一看,是一件男人的T恤衫,完好如新。不等他詢問,燕娜已走過來說道:『別管它,把它扔在垃圾里,這是安柏忘記帶走的衣服,我看見它就厭惡。』

  皮貴有些吃驚,猛然想到他告訴燕娜,安柏手機里有他女友的照片時,燕娜說過『我殺了他』這句話。而此刻,看著垃圾筐里的衣服,他不禁感到一絲陰森氣氛。

  也許發現皮貴的神態有些異樣,燕娜吸了口氣說:『皮貴,我是真把你看作表弟了,因此給你說說心裡話吧。我這個女人,二十八歲了,愛過我的男人很多,可真心愛我的人卻極少。兩年前去北京時認識了安柏,他發瘋般地追我,我對他說不行,你還是個學生,並且我比你大六歲。他說他就喜歡姐姐。第三次見面,在我住的酒店裡,他賴在我房間裡不走,還幾乎跪下來說他愛我。我被感動了,那夜就讓他輕易地占有了我。他說他明年畢業後便爭取到我這裡來工作,然後我們結婚。後來才知道,他和我好上一個月後,又和舞蹈學院的一個女孩好上了。那女孩曾經給我打電話要我退出,並說她和安柏已經在北京商定婚事了。我十分震驚和羞憤,打電話問安柏,他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我便和他斷了關係。可這次他來青銅市,又到我這裡哭哭啼啼地說他愛我,並說他和那女孩早已吹了。要不是他去向小雪炫耀那個女孩,我還真信了他。現在想來,他來我這裡僅僅是想在這裡睡上一夜,我真是瞎了眼。』

  燕娜說完這段經歷後,眼裡有淚光,但並不悲傷。皮貴照例將垃圾筐里的東西裝進垃圾袋,並放到門外去。轉身進來時,看見燕娜已開了一瓶紅酒,並在茶几上放了兩個杯子。她對皮貴說:『表弟,來陪我喝點酒。我已想好了,這輩子不再愛男人,一心把豆豆帶大就是。』這話讓皮貴感覺到,有了孩子的女人,是可以退出愛情的。

  皮貴喝了一點紅酒後,突然想到那個討厭的劉總很久沒來這裡了,便小心地問燕娜。燕娜說他去省外出差了,『商人嘛,』她說,『總是商業第一,但願他就這樣忙下去,再別來打擾我。』

  皮貴不理解燕娜為什麼要接受他。可是他感到這事更敏感,便不敢多問。他看著玻璃杯里的紅酒,想起劉總在這裡解開燕娜的衣服,將紅酒倒在她胸脯上舔的情景,怎麼也想不通她為何縱容這個男人。

  燕娜上樓睡覺以後,皮貴在客廳里呆坐了很久。他在沙發轉角處的小桌上又看見了那本《刑偵案例選》,突然明白了燕娜為什麼老看這書,也許是書裡面的殺人故事,在間接地解她的心頭之憤吧。當然,另一種可能是,她想看殺人技巧。如果是這樣,那就很可怕了。皮貴想到這裡,心不禁顫了一下。

  皮貴在客廳里坐到很晚才睡。睡覺前,他按照自己的承諾,將地板又擦了一遍,這地板現在光可鑑人,任何腳印都會留在上面。他關了所有的燈,然後進房間睡覺。其實,皮貴並不認為半夜後會有人進入這房子,是燕娜自己心存恐懼罷了。因此,皮貴上床後很快就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莫名地醒來,並沒有什麼聲音驚動他。但是,莫名醒來後頭腦卻很清醒,他翻了一個身,仍然沒睡意。他頭腦里浮現出以前出現在這房裡的老太婆,她要去燕娜的房間睡覺,上樓後發現房間鎖著,還很霸道地將門把手扭了扭,然後才極不情願地下樓,然後說她要去侄兒那裡住,便走了。燕娜的姑媽已去世了,這個冒充她姑媽的老太婆為何到這裡,燕娜至今不清楚,皮貴現在突然想起這事,也感到恐懼。

  然而,皮貴很快發現他的莫名醒來,其實是一種預感,因為他在床上胡思亂想時,分明聽見外面有輕微的腳步聲。他立即起床,先將門開了一道fèng,門外是樓梯的暗影,而這正是客廳里的燈光映出的。

  皮貴的心『咚咚』地跳著。奓著膽子慢慢走向客廳,沒見人影,但沙發邊的檯燈卻亮著,皮貴在睡覺前曾親手關掉它。

  這時,他聽見廚房那邊發出了一點聲音,便立即趕過去。廚房門開著,裡面有一個人背著燈光站著,正伸手從刀架上取下菜刀拿在手裡。皮貴差點大吼一聲,那人已轉過身來,原來是燕娜。看見皮貴驚恐地站在廚房門口,她有些抱歉地說:『我忘了告訴你,睡覺前要把這菜刀鎖在櫥櫃的抽屜里。我平常都這樣做的,今晚一放鬆卻忘了這事。』

  皮貴不解地問:『為什麼要這樣做?』

  燕娜說:『我看過一個報導,一個小偷半夜進屋時,身上本沒帶兇器,便順手拿起了廚房裡的菜刀,結果把屋裡的女主人殺死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皮貴重新回房睡覺時已完全沒有了睡意。他想起近來偶爾在電視上看見燕娜的新聞播報,在她那強作笑容的臉上,藏著疲憊和倦意,只是一般觀眾很難察覺罷了。

  皮貴睜著眼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三點零九分,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但願燕娜能安安穩穩地睡到天亮。小雪閉眼聽著雨聲,在時間的逆轉中,她感到今夜所有的雨都在順著她的頭髮和臉頰往下淌。她還感到有人在碰她的手,睜開眼睛,看見皮貴正在將一張紙巾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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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夏季變得悶熱起來。妙玄和尚正在掃靈慧寺門外的那片空地。沒事的時候,他似乎總是在掃地。天空有幾朵烏雲在遊走,搞得寺門外忽明忽暗。這時,他望見有三個人正沿著山中石階走上來。

  來的三個人正是小雪、胡剛和皮貴。妙玄和尚知道來人要住宿,合掌說了聲『阿彌陀佛,施主請跟我來』,便領著三人進了寺中。在住宿登記處,小雪說要三個房間,包括那個我們長期包租的套間,接著,她報出了李祥的手機號。

  妙玄和尚毫無異議地照此辦理,拿筆在登記簿的房號後面打鉤時,突然抬起頭來說:『施主,實在對不起,因為漏雨,你們包租的那個套間牆裡的電線都損壞了,電工今天正在重新布線,施主你另選一間房吧。』

  這事完全出乎意料,小雪一時沒了主意。胡剛想了想,問妙玄和尚:『那房什麼時候能修整完畢?』和尚說:『最快也要到天黑才能搞完吧。』胡剛說:『行,我們仍然要那間房,現在是下午兩點多,只要晚上能讓人住進去就可以了。』和尚說:『那我這就去叫電工快一點。』

  這個意外的情況,將小雪他們的計劃打亂了。他們原想住進去之後,在那間房子裡徹底檢查一遍,然後就下山回城。當然,為了不引起懷疑,三個人還是要三個房間,到時再稱有急事退房走人就是了。可現在的情況是,他們必須等到天黑了。胡剛安慰小雪說:『別急,既來之,則安之,在這裡住一夜也不是什麼壞事。』小雪急忙說:『不,我無論如何不願在這裡過夜。』胡剛說:『不住這裡也可以,天黑後我們進屋去檢查,也花不了多長時間,到時摸黑回城就是了。』小雪這才放下心來。

  小雪不願在這裡過夜,是因為一想到那個吊死的女人就心裡發緊。剛才,在山下停車時,小雪還忍不住望了一眼停車場旁邊的那一片樹林,據說那個女人就是在這片樹林中吊死的。這個被她爸提升的女局長死前還住過那套房間,所以,若不是為查找那幅畫,小雪今生都不想到這裡來了。

  離天黑還早,胡剛建議去後山玩玩。從這裡穿過三重大殿,從靈慧寺的後門出去,便可直接上後山。聽說那裡有幽深的溶洞,胡剛說也許值得一看。

  小雪沒有興致,皮貴立即附和說讓小雪休息休息最好。於是他們便去佛堂後面喝茶。這茶樓的一半架在懸崖上,下面是萬丈深淵;另一邊靠著崖壁,上面刻著『清心』兩個大字,由於時間久遠,這兩個大字上已生出了青苔。

  茶樓里除了幾個在這裡休養的老年人外別無他人——靈慧寺在青銅市周圍的名山古剎中根本排不上號,所以來這裡的遊客向來稀少。茶泡上後,胡剛便拿出一串鑰匙,用串在其中的指甲刀剪指甲。皮貴要再看看用人筋做成的鑰匙鏈,他便連同鑰匙遞給皮貴,說:『你也感興趣?看來醫生都喜歡人體組織。』

  小雪轉臉向外看去,在那些木柱外面是青山疊翠。胡剛仿佛自言自語地說:『其實,人體組織沒什麼可怕的,我們的思想、情感,離開了這些血肉、這些骨頭和筋脈,便什麼也不是了。哦,我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問問這串鑰匙鏈最初的主人,他也許有更好的答案。』

  小雪轉過頭來,注視了胡剛好一會兒才說:『你是說,人生虛無?』

  胡剛將雙手一攤說:『至少是,結局虛無。所以人活著時有那麼多願望,要爭分奪秒地獲取,如果沒有這個虛無的結局,人完全可以慢慢來,用不著這麼瘋狂。』

  『可是,瘋狂獲取後,還不是歸於虛無?』小雪追問道。胡剛沒有回答。小雪喝了一口茶,又說:『難道人生就沒有其他意義了嗎?』

  胡剛笑了笑說:『你的問題,應該讓這串鑰匙鏈來回答。』

  這時,茶樓里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有一片烏雲飄向山間,像要下暴雨的樣子。皮貴將鑰匙鏈還給胡剛,胡剛說:『皮醫生,你在這鑰匙鏈上看出了什麼呢?』皮貴說:『沒看出什麼,不過它確實是人身上的東西。』

  小雪對胡剛說:『你那個醫學院的朋友,在解剖屍體時搞這玩意兒,徵得了死者同意嗎?』

  『當然,如果那屍體會說話的話,我想我那位朋友會和他商量的。』

  胡剛的幽默並沒讓小雪輕鬆,她繼續說道:『屍體不能說話就可以任意抽他的筋?』

  小雪的追問讓胡剛感到驚駭,他急忙說:『你言重了。遺體用作醫學解剖一定是死者生前同意的。至於解剖後的人體組織,不用的也就丟進爐中燒了,我朋友做這個小玩意兒不算什麼。其實,人活著都很難自主,何況死了,更何況死後的一些肉體組織……人是不能自主的,也許我們大家,都是宇宙間某個頑童飼養的小動物。』

  小雪聽完這話後就笑了,她說:『關鍵是這個頑童飼養了這些小動物後就忘記了,跑到其他地方玩去了。於是,這群小動物繁衍生息,相互爭鬥,自生自滅,我的補充對吧。我讀大一時就和同學們這樣討論過,這已是小兒科的討論了。』

  胡剛說:『別小看小兒科,它產生的疑問永遠無法解決,哲學也幫不了忙,因為我們僅僅是這種動物。』胡剛說到這裡,把那串鑰匙鏈揚了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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