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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莉說她想殺死伍鋼。她說是伍鋼害死她妹妹的。那天姐妹倆剛到犀牛島,當柳老闆的手下人告訴她倆在這裡的工作就是陪人睡覺時,姐妹倆驚呆了。她們被關在一間小屋裡,一個凶神惡煞的漢子說:“誰想跑,我們就將誰丟在湖裡去餵魚。”夜深了,門外有聲音說:“這一對姐妹是新來的,看樣子還是處女。”門開了,伍鋼進來將她倆帶到了船上,他滿嘴酒氣地說:“如果你倆還想活到天亮,就老老實實地跟我走。”姐妹倆嚇得全身哆嗦。中途船翻了,她在被伍鋼抓住的時候看見了妹妹的一大團頭髮在波動。再看時,水面上什麼也沒有了。

  天亮之前,木莉在半昏迷中醒來,看見伍鋼在她身邊睡得像死豬。她想起伍鋼在夜裡壓在她身上說的話:“早知道你不是處女,剛才我該先救你妹妹。”木莉吼道:“你是個畜牲!”後來木莉就昏過去了,醒來後她摸索著下了床去找伍鋼的衣服,她看見過他的皮帶上掛著一把尖刀。她想殺了他,然後投湖自殺,去找她的妹妹。誰知伍鋼像狗一樣警醒。他跳起來捆住了她的手,一直到天亮後才給她解開。木莉說,我還要找機會,我一定要殺死這個魔鬼。說到這裡,木莉望著舒子寅說:“舒小姐,我看你是個好人,千萬替我保密,等我做了這件事後,我和妹妹在地下都會感謝你。”

  在這美好的傍晚,恬靜的島上,如此的血腥和仇恨讓舒子寅感到驚心動魄。從來到這個島上的第一天起,她就從伍鋼的身上感到過一股野獸的氣息,她將這歸結為理性的遮蔽。理性停止發育後的男人,他的身體和四肢便像蟒蛇一樣膨脹,這種人在古羅馬時期是最好的奴隸,他們能在鞭子下修出堅固的鬥獸場。舒子寅為自己這個想法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怎麼會產生這種惡毒的聯想呢?一切皆來源於她的憤怒,剝奪人的尊嚴比剝奪生命更讓人無法容忍。她安慰了木莉很久,要她千萬別做傻事,她說她會去說服主人,讓伍鋼受到法律的懲罰。

  這樣,她回到別墅,走上閣樓換泳衣去了。她要見到洪於,把這一切都告訴他。她不明白洪於為什麼要這樣的人做助手,因為在她和洪於的接觸中,她感覺到洪於的內心是惆悵的,而惆悵往往與美好的東西有關。

  舒子寅走進別墅的時候,傍晚的朦朧仿佛隨著她一起漫進了別墅內的各個角落。大家都在外面乘涼,因此從客廳到樓道都沒有開燈。她的腳步聲沿著木樓梯一級一級地響上去,仿佛有誰在房子中敲擊著一個木桶。她停下腳步,那敲擊木桶的人也停止了。舒子寅在半明半暗中笑了笑,想到人是可能被自己的腳步聲嚇住的。想到這點,她走進別墅後在直覺中產生的一股恐懼也化解了。

  她走上三樓,穿過長長的走廊,有一道門在她身後“砰”地一聲碰上了。她本能地回過頭,不知是哪一個房間的門被晚風推上了。這裡的房間太多,如果有門窗沒關好的話,只要一起風,便會響起令人恐懼的“砰砰”聲。

  她推開了走廊盡頭的側門,穿過一個狹窄的過廳便到了上閣樓的樓梯口。這個過廳由於有門的遮擋顯得特別暗黑,在大白天經過這裡時也是幽幽的,由於光線的突變經常使人走過這裡後便眼皮發跳,舒子寅第一天走過這裡時便發生了這種情況,當時雪花笑著問她說:“是左眼還是右眼?”舒子寅不解地問這是什麼意思,雪花說如果是左眼皮跳動的話,可能是要發財了;但是,如果跳動的是右眼皮,那可得小心點,因為這是一種凶兆。

  舒子寅眨了眨眼睛,這次沒有發生這種情況。她上了閣樓,小客廳地板上的坐墊和小方桌像黑糊糊的礁石。她開了燈,進了臥室,換上了一件猩紅色的泳衣。不久前她在海邊游泳時穿的是黑色的泳衣,這次她為什麼挑選了猩紅色的這一件,她不知道,當時完全是無意識中就想到要換一種顏色。後來別墅里的人都分析說,幸好她穿了紅色。不然很可能就像死在這裡的遊客一樣,當時就被鬼魂把心給掏走了。

  她記得臨出門前她還在大鏡子前照了照,她突然為自己凸起的身材感到有點羞怯。在海邊時她從未產生過這種感覺,她認為無拘無束的身體在大自然中能讓人體會到超然的愉悅。幾年前,她和幾個女伴在一個深山池塘中曾嘗試過一次月光下的裸泳,那種整個身心都向大自然敝開的感覺令人陶醉。那一刻,沒有遮掩,沒有秘密,她和女伴們雪白的身體躺在岸邊時,其聖潔尤如神的女兒,只待嬉水采果之後,她們就會在霧氣中踏花歸去。

  舒子寅在鏡子前理了理泳衣的邊緣,她意識到此刻的羞怯與環境有關。在這檯燈朦朧、床鋪柔軟的臥室內,她的身體仿佛改變了含義。她趕快離開了鏡子,她想儘快到達島邊。當她像魚一樣進入湖水後,她會單純而快樂。

  她關了燈出門,從閣樓往下走。她感到了一絲寒意,但她想這也許是自己僅穿了泳衣的緣故。從閣樓下去的樓梯是“之”字形,當她在半明半暗中轉過樓梯的彎道後,便能看見那個通向三樓走廊的過廳了。剛才她經過那個過廳時眼皮並沒跳,但凶兆在此刻卻令人意想不到地出現了。她看見在幾截樓梯下面,仿佛有一個人腳不沾地的懸在幽暗的過廳里。她的心突然收緊,本能地揉了下眼睛,確實是一個上吊的人!一個女人!她的臉被向下散開的長髮遮著黑裙子下面露出兩隻直挺挺的小腿。舒子寅感到嘴皮發麻,背上浸出了冷汗,她在心裡大聲喊著,這不可能,不可能!她想到這座別墅里太多的恐怖傳言是否影響了自己的神經,她是一個理性很強大的人,她不能被自己的幻覺嚇住。

  “誰在那裡?”舒子寅在思維的高速旋轉中吼出了聲音。同時她從最後的幾截樓梯上沖了下去,她知道一切都會是幻覺,只要她敢於走下去,敢於穿過過廳,這一場驚恐就結束了。

  然而,她一衝下樓梯就碰在了那雙懸在空中的小腿上,冰涼的硬梆梆的小腿。她本能地伸手去推開它,在一瞬間感受到這人穿著一雙死人常穿的軟軟的布鞋。她的意識在那一刻開始喪失,她不知怎麼的就癱坐到了地上,這時“咚”的一聲大響,那具懸著的女屍突然掉了下來。在地板上,這具屍體開始蠕動起來,並且是在對著她爬過來。她仰起頭髮出了聲嘶力竭地慘叫,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聽見樓內的慘叫聲,最先跑到現場的是雪花和桃花,接著是梅花、木莉和小胖子廚師。他們除了看見舒子寅倒在地上外,在現場沒發現任何異常的情況。

  現在,洪於和雪花守在舒子寅的床邊,她的眼睛裡慢慢有了光亮。聽完她斷斷續續地講述後,洪於讓雪花陪著她,他忍不住要再到過廳去看一看。

  他走下閣樓、過廳里仍然很黑。電燈開關設計在三樓的走廊上,因而從閣樓下來無法先開燈的。洪於摸索著打開通向走廊的門,在牆壁上按下電燈開關後,再返身回到過廳。

  明亮的燈光下,洪於沒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這過廳有5米長,兩米多寬、頂部是廊式設計,因而有兩道粗粗的橫樑。洪於的眼光在橫樑上仔細搜索,沒發現任何繩索的斷頭。橫樑上暗紅色的油漆也沒有被繩索勒過的印記。無論如何,剛才這裡不可能有一具女屍吊著。舒子寅的遭遇很像是一個夢遊者的幻覺。但是,女傭們是看見她清清醒醒從外面進入樓內的,並且,她已換上了泳衣,正要到島邊來的,如果舒子寅遇上的真是鬼魂,那這個鬼魂阻擋她下樓是什麼意思呢?是今晚下水游泳會出事嗎?如是這樣,那這是個好心腸的鬼魂了。民間有很多這樣的傳說,洪於感到頭腦里暈乎乎的。從舒子寅看見的鬼魂的外形看,長發黑裙子,不會是剛死在這樓里不久的那個女遊客,因為魯老頭說,他推門叫借宿者時,那個死在門後的女子是穿著白色的睡衣。舒子寅看見的形象還是與幾年前淹死在湖裡的一個女遊客相似。那時洪於全家人都還住在這裡,不久後洪於的妻子便在半夜發現過有穿黑裙的女人在樓梯拐彎處一閃便不見了。

  洪於倒吸了一口涼氣,想到木莉的妹妹又死在湖裡了,如果真有鬼魂而這些鬼魂又都向他的這座島上別墅聚集的話,那這裡簡直就變成一座墳場了……湊巧的是,他在千里之外第一次看見舒子寅時,正是長發黑裙的形象打動了他,並且讓他如痴如醉。這一切是巧合,還是真有什麼陰陽玄機呢?

  洪於在閣樓下面的過廳里思前想後,心裡感到一陣陣發緊。本來,他已經將這座別墅淡忘了,包括曾經發生在這裡的種種怪事——到臨走之前,這種令人恐怖的怪事是越來越多,有時一天晚上都會發生好幾起,一會兒是半夜的樓梯上有腳步聲,一會兒是空著的房間有開門關門的聲音,一會兒又是島上臨近水邊的方向傳來女人的哭聲……在兩隻兇猛的馬斯提夫犬也莫名地死亡之後,他決定離開這裡,舉家搬回城裡去了。最終讓他作出這個決定還是道士的判斷。他從很遠的一座廟裡請來了一個名氣很大的道士,這個鬍子已經花白的老道在別墅內外察看了半天,接著又乘船圍著這座孤島看了一圈,上岸後他對洪於說,一切都清楚了,你這座房子修在一條巨蟒的身上,所以不得安寧。他說這座小島是一條盤著的巨蟒形狀,這條巨蟒盤了很多圈,頭部正好在島的中心,也就是現在這座別墅所在的地方。洪於問他如今有什麼解法,道士說晚了,如果當初破土動工前找到他,也許還有一些避邪之法,如今木已成舟,巨蟒之靈已被驚動,恐怕只有躲開這裡為上了。

  洪於帶領全家離開了這裡。之所以沒有拆掉這座別墅並留下魯老頭在這裡守著,說明洪於對此總有些將信將疑。他想讓房子空上幾年觀察觀察再說,他總覺得童年時聽過的鬼故事會發生在這個文明時代,並發生在他的房子裡,真是讓人難以接受。正是他心底里對那些怪事的某種懷疑態度,所以當舒子寅表示出對這座別墅的極大興趣並願意來此寫作時,他終於下定決心重返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也許,人在陷入對異性的傾慕激清時,膽子也特別大了。他想起當知青時,有一次陪著女知青走夜路,中途穿過了一個墳場也毫不懼怕。

  但是,現實是殘酷的。洪於望了望過廳頂上的橫樑,他相信充滿理性的舒子寅在這裡看見上吊的女人不會是錯覺。並且,她的手還直接摸到了那具屍體的小腿,摸了只給死人穿的那種軟底布鞋……太可怕了!洪於不能在這過廳里久留,他正欲上到閣樓去,走廊上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負責搜查全樓的魯老頭、小胖子和女傭們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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