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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喝的、燙嘴的、黑色的液體被倒進杯里。
“我不是逢場作戲。”等穿著工作服的女人走到遠處的中年女人那邊後,我說道。
“是不是逢場作戲,又有什麼區別?”
“這個,怎麼說呢……”
“反正做了,或是給錢的?”
“那不就變成賣淫了嗎?”我小聲說。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是逢場作戲難道是工作嗎?不是有人像牛郎一樣在外面幹這個賺錢嗎?”
“你是說我幹這個賺錢?開什麼玩笑啊。不是這回事……怎麼說呢,是感覺的問題。”
“感覺——是什麼?”
“我是說,某種程度上我是認真的。”
“某種程度?我聽不懂。”
“算是類似不倫吧!”
“是類似嗎?”
不,就是不倫。
“我不懂什麼是不倫,和出軌或腳踏兩隻船有什麼區別嗎?”
“什麼?”
不倫——“是不一樣的。出軌是說有了伴侶卻還和別的異性勾搭——也就是僅限於性的往來,是用於這種情況的吧。腳踏兩隻船是指同時和兩名異性往來。”
“不倫呢?”
“不倫——是說違背人倫吧。”
“違背人倫嗎?所以說是認真的嗎?認真地違背人倫?”
“不是……”
“也就是鬼畜①了?”健次說。
“鬼畜?為什麼這麼說?”
“認真地把人帶向歪路,不就是鬼畜嗎?”
“不。”不是這樣的,我喜歡亞佐美。
“我愛她。”我說。
健次第一次笑了。不,是嘲笑吧?或許是失笑?
“連這個也說出來了。”
“不然我能說什麼?”
“不就是出軌嗎?山崎先生你不是有妻子的嗎?是伴侶吧?那你和別的女人做了不就是出軌嗎?我覺得這個說法最準確了。”
出軌嗎?不想用這種說法來表達。
“我是認真的,”我重複道,“我喜歡亞佐美。如果我還是單身的……”
會向她求婚嗎?
“哼。”健次用鼻子哼了一聲。
“那這麼說,對山崎先生你來說,你老婆才是出軌的對象了?”
“你說什麼?”
“因為你真愛的女人是亞佐美的話,不就變成那樣了嗎?”
“你胡說些什麼?我老婆……”
是我老婆啊。
“什麼?我也不是特意要打聽家務事之類的難搞的事情,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搞不懂。”
“搞不懂——嗎?”
讓我意外的是,這小子對這方面的道理倒是明白的,這男的也會認為結了婚的人和妻子以外的女性發生性關係是不好的嗎?
這小子?
居然也會有這種道德思想嗎?
這也就是說,相當於我自己承認,我自身是不道德的嗎?
“你覺得我不道德嗎?”
“道德不道德什麼的我不懂。怎麼說呢,你討厭——你老婆嗎?”
“說討厭……”
不討厭嗎?
心裡不是一直很清楚的嗎?
“又不是中學生大學生了,不是說句喜歡或討厭就能完事了,所謂夫妻啊……”
“不是因為喜歡對方才結婚的嗎?”
“話是沒錯。”
妻子,對我,已經……
“怎麼?難道你老婆也紅杏出牆了,所以為了賭氣才和亞佐美好上?”
“你別說些有的沒的,我老婆沒有亂來。”
如果那樣的話,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輕鬆多了。
妻子——沒有做錯。
說沒錯,就是沒錯。
完全沒錯。就算有,也沒錯。
那女人永遠都是對的。
就算做錯了也是對的,在家裡她永遠都是對的。
不管說什麼都是對的,是對的,只要在我家裡。
提出異議就要被指責,指出錯誤只會被疏遠。
明明說的是相同的意見還要說我說的是錯的,只是有點微妙差別,卻說不對。特意去討好她照著她喜歡的做,結果我還是要被責罵。
錯了錯了啊。
不是這樣的啊。
你說什麼?
說“你說什麼”,我就是很正常地在說話啊!我到底算什麼東西?在孩子面前我也沒有什麼威嚴。明明沒說錯什麼,卻對我說:“你說什麼?”“你沒長腦子嗎?”“你這個沒出息的!”“你知道個屁啊!”
什麼東西都要合她的意才行是嗎?
孩子不在家的時候也不做家務光會睡覺。
我卻辛辛苦苦地工作。
還說孩子他爸在家裡什麼也不做,反正也不懂得體諒人的……
反正什麼?
我也在想辦法,也在拼命想擠出時間來。我也想陪孩子玩,想照顧孩子,為孩子的事操心,提出自己的看法、意見,但是我只有一個身體啊!
我過得怎麼樣都無所謂嗎?
根本不想著體諒體諒我。
她把我當什麼了?
煩死了。為什麼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後還要微笑著聽她講她的那些興趣愛好啊?就是體諒她所以她想學什麼不都讓她去學了嗎?她以為那些學費很便宜嗎?為了讓她過得舒坦,我在外面上班有多辛苦她知道嗎?
她有問過我工作的事嗎?結婚十八年來,她一次都沒問過我的工作。我說了什麼她也就會擺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態度,什麼都沒聽進去。出差的時候也是一樣,明明前幾天都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就別在出差前一天卻說什麼現在才說來不急準備,別到時候還問我去的是哪裡。
連襯衫和內衣都還要到了外地再買。如果抱怨,只會讓自己更累,所以我才一直忍耐著!她別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了!
她連我到底在做什麼工作都不清楚。
雖然如此,我還是說,我老婆沒有錯。
“是我不好,肯定是。”
“哦?”健次仍然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
“我真搞不明白。老婆沒錯,但對亞佐美是認真的,那是不倫,不是出軌?真是一點兒也搞不明白,我腦子有那麼不好使嗎?”
“不……和我老婆處得不好是事實,我們正好因為兒子的升學問題在吵架。”
“你兒子要考大學嗎?”
“是啊,明年考大學。我只是說隨便孩子選擇就好了,沒有特別要求。我當時是想,孩子都快成大學生了,也懂得為未來做打算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不用父母再指手畫腳地干涉了。不,就算現在我還是這麼想。不過也不是說什麼都隨他,也不是說對孩子的事情無所謂,不想管,我本來只是想說,首先要尊重孩子自己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