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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文秀哪見過這個陣勢,她嚇壞了,往日的神氣蕩然無存,她趕快把門關起來,她聽著小狗用刀砍門的聲音,聽的心驚肉跳。她很擔心小狗會來到自己的門前用刀瘋狂地砍自己的房門。

  她對著門外瘋狂的小狗說:“小狗,你回去吧,你把門踢開也沒有用,劉永壽昨天就搬走了,他調到城裡去了。”

  小狗嘶叫道:“鄭文秀,你放屁!”

  鄭文秀的聲音在顫抖:“小狗,我當然你那麼多年的班主任,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話嗎?他真的走了。”

  “鬼才信!”小狗奮起一刀,終於把劉永壽房間的門劈開了。

  他沖了進去。

  房間空空的,地上許多亂七八糟的廢紙,和當初大狗小狗走進劉永壽房間時的情形是兩個世界。這裡面沒有了以往的整潔,也沒有了那種淡淡的書香氣和蘭花的香息。

  小狗呆立在那裡。

  他氣越喘越急,他大聲吼:“劉永壽,你走到天邊,我也要殺了你!劉永壽,你是我一生一世的仇人!劉永壽,你不是人,你是豬頭三,你是殺人的兇手!你害死了我姐姐,你是我一生一世的仇人!”

  他拎著殺豬刀,走出了劉永壽的房間。

  他狂躁極了。

  他揮舞著殺豬刀,像一隻困獸。

  誰都躲他遠遠的,怕他不小心會傷著自己。他們認為,小狗是瘋了,他此時是一條真正的瘋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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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李一蛾是短命死的,她的屍體沒有進樟樹鎮。按照當地的規矩,短命死的人的屍體是不能進入鎮子的。鄭文杰直接把他的屍體抱到了要埋葬李一蛾的山腳下。李文化沒有去見李一蛾,他一直呆在那裡坐著,李一蛾的喪事幾乎都是鄭文杰一手操辦。李文化不是不想去見李一蛾最後一面,而是當地的風俗不讓他前去,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樣不好。他沒有去。他像一段枯木坐在那裡,眼睛空洞而又迷茫。

  李一蛾死了,鄭楊梅也很傷心,她哭腫了眼睛:多好的姑娘,天殺的劉永壽,你不得好死呀!

  她會過來陪李文化坐上一會兒,勸慰李文化一陣,然後又走開。她不忍心看李文化的樣子,這也是一個可憐的人。她不知道李一蛾死了之後,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

  鄭文杰在那山腳下搭了一個草寮。

  他把李一蛾的屍體放在草寮的木板上,給她穿上了一套紅布的衣裳,還替她穿上紅布做的鞋。他在李一蛾的屍體旁邊點上了長明燈。他做這一切的時候,臉是灰色的。他的母親來過,讓他不要管閒事,他沒頭沒臉地把母親罵走了。在他心裡,李一蛾早就是他的老婆了。他的老婆死了,他能不管嗎!他要管,而且要管到底,他不是像劉永壽那樣無情無義的陳世美。

  他和大狗在為李一蛾守靈。李一蛾的頭臉被一塊白布蓋著,他們看不到李一蛾的臉。李一蛾的臉此時是什麼樣的,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希望李一蛾的臉永遠是鮮活的,有一種樸素而一嫵媚的笑容。

  鄭文杰木然地看著李一蛾,心裡不是滋味兒。

  “你好傻呀!”鄭文杰沙啞著嗓子說。

  大狗也沙啞著嗓子說:“姐姐真的好傻。”他的嗓子是哭啞的。

  蒲衛紅也來了,他站在草寮外面,不敢進去,他眼淚汪汪的,喃喃地叫著:“姐。”在他的心中,李一蛾是他永遠的姐姐,他會想起他手指被鐮刀割傷時,李一蛾把他受傷的手指放進嘴巴里吮吸的情景。

  大狗鑽出了草寮。

  他對蒲衛紅說:“衛紅,你回去吧,這裡不需要你幫忙的,回去吧,啊。”

  蒲衛紅揉著眼睛,期期艾艾地走了。他走三步回頭望一下,口裡還是喃喃地喚著:“姐。”他和樟樹鎮的許多人一樣,不相信花一樣的善良的李一蛾就這樣離開了人間。

  草寮門口,兩個木匠在叮叮噹噹的加緊給李一蛾打造棺材。木匠叮叮噹噹的聲音傳出去好遠好遠。

  那天晚上,木匠要回家。鄭文杰來了火,他吼道:“加班加班,明天就要入殮,不然的話天氣這麼熱,你們知道怎麼回事吧。”

  那兩個木匠只好點起馬燈,星夜為李一蛾趕製棺材。白天裡,山上李一蛾的墓穴鄭文杰早就讓人挖好了,就等著棺材,天一亮,他就要把李一蛾的屍身裝進棺材。

  吩咐好木匠加緊干,鄭文杰對大狗說:“你守著你姐姐,不要讓燈滅了,要記著給燈添油,不要瞌睡,好好守著你姐姐,不要讓野狗進來,知道嗎?”

  大狗點了點頭。

  鄭文杰說完,他就摸下鎮子去了。

  鄭文杰走了之後,小狗幽靈一樣晃了過來,他坐在草寮外面的草叢上,看那兩個木匠打制棺材。他好像是在欣賞工人打造棺材的聲音。

  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大狗知道小狗來了,他喚小狗進去。小狗好像沒聽見,他還是愣愣得看著木匠在打制棺材。

  一個木匠說:“奇怪,怎麼老是有一股桉樹葉子的味道,一點屍臭的味道都沒有。”

  另一個木匠也說:“真是神了,都一整天了,就是沒有屍臭。這女子不是常人哪,看她平常的樣子,唉,多好的一個姑娘,鄭文杰沒有福氣呢!要是鄭文杰娶了她,鄭文杰就是撿到了寶呀。可惜,可惜呀!”

  “好了,別說了,被鄭文杰那小子知道,他又要吼我們了。”木匠說,他們的手腳還是挺麻利。

  另一個木匠也不再說話。

  大狗在裡面對小狗說:“你這一整天跑到哪去了,姐姐生前對我們那麼好,你就不進來陪姐姐一會,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小狗任憑大狗不停地罵他,他就是不吭氣,愣愣地看著木匠打造棺材。

  一顆流星從天上劃落。

  小狗一抬頭,就不見了流星的蹤跡。

  他站起身,也走了。

  大狗還在罵:“小狗,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

  天蒙蒙亮時,鄭文杰回來了。他帶來了好幾個人,那些人拿著花花綠綠用竹子和各種顏色的紙紮糊起來的紙人紙馬紙豬紙房子還有紙汽車來到草寮外。那些人放下那些東西,就走了。

  鄭文杰說:“媽的,這幫人還不願意扎,我告訴他們沒事,公社工作組來了我頂著,他們還害怕,說這是搞四舊,搞封建迷信。他媽的,一蛾苦了一生,我在她臨走時送點東西讓她帶走犯什麼王法!”

  木匠說:“話是這麼說,可由不得你呀。”

  另一個木匠說:“唉,這年頭,不管我們吃飽穿暖,死人的事他們都要管,還說什麼移風易俗。”

  木匠們已經把棺材打好了。

  草寮里充滿了桉樹葉子的味道。

  太陽升到半空的時候,李一蛾安葬下去了。

  在新墳面前,大狗泣不成聲。

  這時的鄭文杰已經不像昨天那麼衝動了,他把那些紙紮的各種東西一件件的點燃在李一蛾的墳頭。他邊燒著那些紙東西,邊喃喃地說著什麼。他那神態,就像是在給自己的親人超度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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