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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凌晨四點,生意清淡,除了一個急診病人留院輸液觀察之外,再沒其他人光顧我們這家小醫院了。

  這麼晚了,衛生局的查崗電話已經接過了,應該不會再有暗訪的記者。於是我和掛號處收費員宋枕、普內科值班醫生劉默、輸液室值班護士林青兒坐進急診室的內間裡,搓起了麻將。

  因為天有點冷,我們開了空調,為了防止熱氣外泄,還把門給死死地關上了。這麻將一打起來,我們就陷了進去,聚精會神,小心翼翼,頂上家,卡下家,完全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我剛胡了劉默打出的一張牌,就聽到林青兒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怎麼了?”我關切地問。林青兒慘白著一張臉,怯生生地答道:“哎呀,輸液室里還有個病人正在輸液,這麼久了,輸液瓶肯定空了。”

  宋枕滿不在乎地說:“怕什麼,輸液瓶空了,病人不知道按鈴呀?”每張輸液床邊,都有呼叫鈴,鈴聲直通急診室里。但我立刻想起,今天唯一的病人是我收的,那是個中年男人,喝了太多酒,人事不省,被一個計程車司機給送到這裡來的。

  既然病人喝醉了,自然現在躺在病床上依然是昏睡著的,即使藥水輸完了,他也不知道按鈴。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了,我幾乎能夠猜到輸液室里發生了什麼。藥水輸完了,病人的體內壓強會迫使血管里的血液回流到輸液瓶里,瓶里鮮紅的血液將會越積越多,直至填滿整個500CC的輸液瓶。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們趕緊散了牌局,一路小跑衝進了輸液室。

  一進輸液室,我那顆懸著的心臟頓時落回了原地。那個酒醉的病人正神情呆滯地站在床邊,手捂著左胸,腕上的輸液針已經被他自己拔掉了。輸液瓶扔在地上,裡面裝著半瓶回流的鮮血,殷紅一片。

  我剛鬆了一口氣,這個病人就抬起了頭,我發現他的眼神似乎有點怪異,他正生氣呢,眼裡幾乎能噴出火來。

  換成是我,一定也會生氣的。病人在輸液,護士和醫生卻全都不在輸液室里,這可是嚴重的失職哦,要是舉報上去,今天晚上值班的四個人都會吃不了兜兒走的。

  幸好我的腦子轉得快,立刻說道:“不好意思,剛才送了個車禍病人來,肋骨斷了三根,還血氣胸,我們都去搶救傷員了……”我想他能夠理解的,畢竟人命關天嘛,反正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車禍病人送進醫院。

  但我卻理解錯了,這個中年醉酒男人卻並不是因為輸液室里沒有醫生護士而生氣。他捂著左胸,心急如焚地問道:“我的錢包呢?我的錢包不見了!”

  我不禁啞然失笑。我們這裡常常會有人事不省的酒醉病人半夜就醫,處置病人、開處方拿藥,都要花錢的。雖說救死扶傷是醫生的本職,但如果遇到一個逃費的病人,藥費得值班醫生自己出。所以當眼前這個病人被計程車司機送來後,我就從他的西裝左側內袋取出錢包,登記身份證號後,然後放回了錢包。

  我現在還記得這個病人的名字,叫錢翔,38歲。

  現在錢包就放在他的褲兜里,所以難怪他在西裝內袋裡找不到。

  我說明情況後,錢翔也通情達理地消了氣。他付了診金後,就準備離開醫院。我陪著他向醫院大門走去,經過急診室的時候,錢翔忽然看著乾淨的地面,問:“剛才你們這裡真的送來了車禍病人?怎麼沒看到地上有血呢?你們可別騙我,我老婆在衛生局工作哦。”

  我正想現編句謊話搪塞,這時錢翔又轉過頭,目光轉向了急診室。我這才注意到,剛才我們離開急診室的時候太過匆忙,竟忘記了合上急診室內間的大門,屋裡那桌麻將牌正清清楚楚地呈現在我和錢翔面前。

  錢翔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扭過頭來問我:“你們剛才在急診室里打麻將?”

  他的話還沒說完,頸子便突然一偏,頭歪到了一邊,暈了過去。

  劉默站在錢翔身後,手裡拿著一隻空了的輸液瓶,冷冷地說:“你知道得太多了。”

  2

  在醫院裡有個真理。如果你有後台,或是王牌醫生,就絕對不可能三更半夜在急診室里輪值。

  我、宋枕、劉默、林青兒正是醫院裡最沒後台的四個人,所以幾乎每天夜裡都是我們呆在醫院裡值班。前幾天醫院院長剛向我們傳達了衛生局的指示,不久後醫院裡有一部分人將會下崗待業,以投訴率的數量進行末尾淘汰。

  宋枕快結婚了,正竭盡心力籌集買房的首付款。劉默正鬧離婚,想憑自己的醫生身份去獲取兒子的撫養權。林青兒是單身,但卻成了信用卡的卡奴,每月工資的一大半都送進銀行還卡債。而我正與林青兒偷偷進行著一段地下情,維持浪漫是需要經濟支撐的,為了與她交往,我都拖了兩個月的房租。

  我們四人都不能失去這份醫院裡的工作。

  如果錢翔向衛生局投訴我們值班時間打麻將,無疑會讓我們被末位淘汰掉,所以我立刻理解了劉默為什麼會砸暈錢翔。可接下來我們該幹什麼呢?

  聞訊趕來的宋枕渾身顫抖地問:“劉默,難道我們要殺死這個傢伙滅口嗎?”

  劉默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輸液瓶,木然地說:“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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