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貧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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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武瑞安被辰皇罰跪,他便去了見素醫館,過起了避世的日子。

  他這也不是頭一遭被女皇罰跪了,對於此,他已經駕輕就熟,做到了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

  晚飯過後,書香坐在院子裡,跟武瑞安下著棋。

  書香全力以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而武瑞安則單手撐著頭,心不在焉地胡亂下子。但就算如此,書香仍是在他手下,被殺得片甲不留。

  在書香輸了第四把之後,他長嘆了一口氣,隨口道:「王爺已經三日不曾參加早朝,您……還不打算回去嗎?」他明面上是擔心武瑞安的官途,暗地裡的意思卻是:「你還打算在這折磨我多久?」

  武瑞安唔了一聲,淡道:「反正朝堂之中也沒本王什麼事,不如在這待得自在安逸。」

  書香啞然,求救地看向狄姜。

  狄姜正在給問藥講佛經,沒空理他。然而聽佛經的問藥正也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求救地看著書香。

  二人眼神一交匯,立即一拍即合。

  書香一拍手,站起身子,佯裝懊惱道:「啊,掌柜的,我突然想起來,前幾日去貧民窟,答應給那邊的乞丐送饅頭,這幾日王爺在這,我都給忘了!」

  「哦?還有這等事?」狄姜放下經書,道:「那你現在就去吧,答應旁人的事情,需兌現承諾,儘早做完。」

  「是。」書香頷首,隨即對武瑞安抱歉一笑,轉身進了後院。

  等書香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抱了兩大籃子饅頭,一副要提不動的模樣。問藥見狀,立即站起身,幫著書香提籃子,道:「掌柜的,我跟書香一起去!」

  狄姜看得出她對佛經不感興趣,無奈之下,只得擺了擺手,「去罷。」

  狄姜站在門口,目送二人一人提著一個巨大的籃子往城西走去。

  武瑞安走過來,靠在門邊,笑道:「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好了。」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而已。」狄姜苦笑。

  巷子裡的住戶近年來越來越少,整條街上似乎只有狄姜的藥鋪和鍾旭的棺材鋪還開著門。

  棺材鋪里,鍾旭正和長生在扎紙花,他們身邊已經扎滿了滿滿兩大筐,四周牆角里也放滿了各式各樣的銥紙,看上去一副生意慘澹的模樣。

  「鍾道長這幾日似乎每日都在鋪子裡扎紙人。」武瑞安不無擔心道:「他似乎……與過去不大一樣了。」

  狄姜含笑點頭:「是啊,難得可以見到他安穩待著的模樣,從前啊,他……」狄姜說到此,突然頓住了,搖頭笑了笑,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

  「他從前如何?」武瑞安好奇道。

  「他啊……很忙碌。」狄姜隨口答道。

  武瑞安以為狄姜也嫌他無聊,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以前也很忙碌。」

  「是是是,你們都以前都很忙,但是最近,似乎都有些閒。閒過頭了。」狄姜毫不猶豫地潑了他一桶冷水,這讓武瑞安無言以對。

  武瑞安嘆了口氣,心頭有些失落。

  他也不是故意閒下來,他也想在朝堂之上兢兢業業,也想為百姓為江山做些貢獻。

  但是世間哪有雙全法?他總不能跟狄姜說,辰皇已經明令要賜婚了吧?

  他不想委屈狄姜,不想要兩個妃子。

  從前他捨不得綾羅綢緞以及被世人尊崇的高高在上的王爺身份,可是經過雲夢澤一行,他突然看淡了一些事情。

  他想,如果真的到了選擇的那一天,他應該會選擇帶狄姜遠走高飛,浪跡天涯吧。他現在只是想提前感受一下,等他不當王爺了,在這藥店裡當掌柜是個什麼感覺罷了……

  翌日,剛吃完早飯,問藥和書香便又提著兩大籃子饅頭跑了出去。那模樣分明是要去做善事,但總有一種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感覺。

  不錯,他們倆都不想留下。

  留下的結果只有一個,書香被王爺拉著下棋,問藥被狄姜摁住聽佛經。

  那對他們來說,簡直生不如死。

  書香和問藥離開之後,武瑞安和狄姜也有些無聊。

  而且,武瑞安發現,真正喜歡一個人之後,跟她待在一起,總會有些心猿意馬。而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不舍輕薄和占便宜的。

  武瑞安為了緩解尷尬,便道:「我從未去過貧民窟,你陪我去走走?」

  狄姜尋思了一會,便點了點頭:「好。」

  隨後,狄姜便去鍾旭的棺材鋪里,請了長生來幫她看鋪子,自己則帶著武瑞安去了城西南部的康平坊。

  ……

  康平坊里,房舍低矮破舊,好幾戶人家擠在一個院裡生活。這裡的鍋碗瓢盆隨處擺放,垃圾更是堆得滿地都是。這裡有乞丐,有病人,有從事各色各樣職業的人。他們共同的特點,就是貧窮。

  武瑞安捏著鼻子,咳嗽了兩聲,被狄姜看了一眼之後,便又放下手,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從一片爛菜葉子上踩了過去……可那一刻,狄姜分明看到了他的雙肩在顫抖。

  狄姜二人在平康坊里轉了一圈,沒有看見書香和問藥的身影,卻見到一戶人家前頭圍滿了人。

  「你還我孫女兒!」

  人群里,傳出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號,讓狄姜和武瑞安心頭都為之一驚。

  二人走上前,從縫隙往裡探去,便見一駝背的老頭瘸著一條腿,將一大桶糞便潑在了在那戶人家的大門口。同時,他破口大罵道:「泥巴躺得好好的你非要把人家扶上牆!朽木腐得好好的你非要把它雕成才!我的小孫女兒從前再醜陋再不好,總也還是個大活人!她活得好好的!現在好了,我孫女兒死了,她死了!!錢四娘,你賠我孫女!!你賠我孫女!!!」

  老頭一直罵罵咧咧,詛咒天詛咒地,詛咒錢四娘一家不得好死。

  他的身邊,除了一個夜香車,還有一個爛草蓆,至於裡面裹著什麼,從狄姜這個角度看過去,看不出來。但從他的字裡行間可以聽出來,他的孫女死了,那爛草蓆里……怕裹著的,就是他的孫女了。

  而錢四娘的家門一直緊閉,任瘸子如何辱罵,也不開門,甚至連一絲動靜都沒有。

  「這是出什麼事了?」狄姜尋了身邊一個老媽子,問道。

  老媽子看了狄姜和武瑞安一眼,見他二人穿著打扮都屬上乘,便道:「姑娘,你們不是咱康平坊里的人罷?」

  「嗯,」狄姜頷首,微微一笑:「我住在隔壁。」

  康平坊的隔壁是昌平坊,雖然不是貧民窟,但也沒好到哪裡去。老媽子一聽說他們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人家出身,便放下了心裡的成見和防備。

  老媽子長嘆了一口氣,恨恨道:「你是不知道啊!真是做了死孽喲!許老頭子的兒子媳婦老早都死了,十幾年來跟孫女兒相依為命,本來過得挺好,但是許丫聽了錢四娘的勸,去了官老爺家裡當差,這還沒三天呢,就死了!」

  「怎麼死的?」狄姜驚道。

  「聽說是病死的,但我看像是被折磨死的!」老媽子撇了撇嘴,道:「丫兒的屍體半隻手臂都沒了,小腿也缺了一截!」

  「什麼!這也太過分了!」武瑞安臉色發綠,顯得極為驚訝。

  「可不是嘛!這明顯就是虐.待!」老媽子又道:「可是照我說啊,許大爺也不該怪錢四娘,畢竟,她也是想幫幫許老頭子。這丫兒去了大戶人家,見了世面,往後也能嫁的好些,不必在咱這做些倒夜香的活兒了。錢四娘本來也是好心,但誰知道結局會是這樣……哎!要怪只能怪公孫家的小兒子,仗勢欺人!」

  「公孫祺」武瑞安一驚。

  「你認識他?」老媽子一瞪眼。

  武瑞安連連搖頭,尷尬道:「公孫家的小兒子大名鼎鼎,我認識他,可他不認識我呀。」

  他呵呵地說完,老媽子的臉色才好看了些,又道:「那可不是,他簡直是個畜生!」

  「是啊是啊。」武瑞安點頭附和著,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

  顯然,這裡的人們對達官貴人的厭憎,真不是一點半點,自己要說跟公孫祺關係還不錯,那指不定得被他們扒皮拆骨了……

  就在武瑞安悻悻之時,許大爺將最後一大桶糞便扔進張大娘窗戶上之後,便抹了一把眼淚,抱著孫女的屍首,步履蹣跚地走開了。

  「從小我就跟你說過,路見不平,繞道而行。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吧,身首異處了,你開心了?」許大爺一邊走,一邊哭。

  經過狄姜二人身邊時,狄姜總算看清了,爛草蓆里的許丫的屍體,確實是少了半隻胳膊,和一截小腿的。尤其是她小腿部位的傷口,凹凸不平,活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生生咬斷了。露出了她森森的白骨,合著血液一起,腥臭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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