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和親突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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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曌與武瑞安一行人穿過太極宮,離了掖庭宮,再經過一條青石板大街,最終來到了位於輔興坊的戶部。

  此時戶部尚書不在,只有侍郎與侍中幾人正在商議和親陪嫁人員名單之事,幾人一見辰曌,立即匍匐在地,叩首道:「下官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辰曌揚起手,又轉過身對武瑞安道:「戶部掌管我宣武的國庫,一年稅收如何,支出如何,皆有明細記載,你看完之後,再來與朕商議,再次發兵漠北,剿滅突厥,究竟可不可行。」

  辰曌說完,便端坐在尚書的位置上,其餘人等在堂下垂首以待。

  武瑞安也不含糊,跟著侍郎走進內庫,在堆砌得密密麻麻的冊子裡一本一本的翻看起來。

  每看完一本,他的眉頭就皺得更深一層,等到了中午,他基本將所有總結性集冊翻閱完畢。

  末了,武瑞安頹然跌坐在地,一臉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國庫會空虛至此?!」武瑞安衝去前廳,大聲地質問辰曌。

  「很難理解嗎?是不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辰曌一臉淡然,與武瑞安的激動相比,她展現出來的是截然不同的氣場。

  她從頭至尾都淡定自若,從容不迫。

  辰曌又道:「近二十年來,戰事頻發,國庫虛耗無度,百姓不堪其擾,稅收無法正常徵收,加之獻帝在位時,吏治混亂,稅法不全,官員貪腐……凡此種種不勝枚舉,可這些還只是人禍。」

  「朕再來說說天災,」辰曌說完,喝了一口茶,又接道:「十七年前,黃河決堤,淹沒麥田千里,朝廷撥下三萬萬兩賑災銀兩;九年前,長江洪澇,致江南一帶顆粒無收,再次撥款兩萬萬兩白銀賑災;七年前,太液府瘟疫,致三萬民眾被……」

  「停!不要再說了!」武瑞安打斷辰曌,求她不要再說下去。

  「這些你都覺得很陌生對不對?」辰曌揚起嘴角,笑道:「那時的皇兒尚且年幼,長大之後亦多是流連花叢,不問國事,不知民情亦在情理之中。朕不怪你。」

  「……」

  辰曌見武瑞安不說話,又自顧自道:「朕此前收到消息,月氏亦送了一位和親公主去突厥,月氏與突厥兩國皆與我宣武相鄰,且都屬遊牧民族,民風彪悍狂野,若兩國結成姻親,對我宣武實屬不利。桀舜可汗既然不遠萬里求親,必然是更加屬意與我宣武結盟,朕不能放棄這個機會,朕承擔不了拒絕的後果。」

  「我宣武看似兵強馬壯,實則外強中乾,民眾需要休養生息,吏治改革更加刻不容緩。」

  辰曌說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而後緩緩道:「現在,你能理解朕為何會同意,將嫡出公主婧儀遠嫁萬里和親了?」

  「……」

  武瑞安全身無力,發現自己竟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他現在能做的,只有深深的自責。

  怪自己當初沒有追敵千里,手刃突厥可汗於長劍之下,如此就不會有今日和親之舉。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宣武承擔不起再次發動戰事的結果,用一場結親來化解後世的干戈,是眼下最明智的選擇。

  昭和公主和親之事,已是板上釘釘,勢在必行。

  武瑞安離開戶部之後,便去了大明宮找武婧儀,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勸動母皇,如今他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多陪陪皇妹了。

  否則此一別山長水遠,只怕此生再難相見。

  武瑞安走進紫極殿,便見殿前一紫衣女子手執長槍,在數枚假人之間舞槍翻飛。

  長槍尖細,槍頭扎著紅瓔珞,在她的手中,卻被舞得蒼勁有力,自帶劍鋒。

  她身手凌厲,比一般男子也不輸分毫。

  「啪啪啪啪——」武瑞安止不住的鼓掌叫好,道:「本王還以為皇妹在閨閣繡花呢,卻不想你竟在練功夫。」

  「何止是練功夫?」武婧儀停下來,沖他揚眉一笑:「本宮武功了得,還熟讀兵書,就算是在戰場上,也未必會輸給你!」

  「怎麼突然轉性了?」武瑞安摸了摸她的頭,發現三年不見,她竟然還長高了不少,頭頂已經能抵到他的下巴了。

  武婧儀嘆息道:「皇兄未免也太不關注我了,想你從軍三年,從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曉得回來就變成了神佑大將軍,教人好一陣欣羨,還不許做妹妹的也努力努力?」

  「數你嘴貧。」武瑞安在石桌前坐下,立刻便有婢女奉上茶點,他執了一杯茶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武婧儀回屋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亦在他身邊坐下。

  「皇兄今日怎麼得空來看我了?」武婧儀嗔怪道:「你回太平府這些時日,來看我的次數屈指可數,你說說,你都幹什麼去了?」

  「……」

  武瑞安一時語塞,發現自己似乎真的是冷落了她。

  武婧儀又是一嘆氣,佯裝慍怒道:「那天母皇還問我,可識得一個名叫狄姜的女子,說你與她走得頗近,怎麼,連母皇都知道你喜歡她?這次是真愛了?」

  「去,管好你自己,現在倒有空打趣起本王來了!」

  武婧儀眼眸一轉,笑道:「我馬上就要遠嫁突厥,可別怪做妹妹的沒提醒你,喜歡一個人便要認真的對待,切不可傷害了人家。」

  武瑞安一挑眉,冷哼了一聲,算是答了她。

  武婧儀又道:「狄大夫人不錯,可是與我們卻不大一樣,身份地位畢竟懸殊,你若是愛她,亦要保護好她。」

  「知道了知道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囉嗦了?」武瑞安嘆息道:「不說本王的事了,本王來此,是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你……真的不難過麼?」

  「難過?本宮為何要難過?」武婧儀瞪大了眸子,咧嘴笑道:「聽說出了戈壁荒漠,便是一派風吹草低現牛羊的美景,突厥男子亦高大威武,正是皇妹喜歡的類型,以後的以後,本宮終於不必束縛在這深宮大院內,一日日的虛度光陰了,我為何要難過?該高興才是!」

  武瑞安一愣,道:「可是……桀舜可汗已經年逾五十,在我宣武,做你祖父亦綽綽有餘。」

  「……」

  武婧儀笑容凝固在了臉上,愣了一會神,又笑道:「我倒是想知道,與祖父戀愛,是怎樣一番光景?」

  「你……」武瑞安連連搖頭,只覺與她無法溝通。

  他見武婧儀精神上佳,陪她坐了一會便離開了。

  此後的每一天,他都會抽出半天的時間來陪武婧儀說話聊天,仿佛想要將這一生的話都在這為時不多的日子裡說完。

  可他每次來,武婧儀都嫌他礙事,怪他耽誤自己習武。

  武瑞安被她罵得哭笑不得,二人吵鬧了一陣,便各自看書的看書,看摺子的看摺子,無論如何,武瑞安都會在紫極宮用罷晚膳才離開。

  而他離開後,他身後的武婧儀便垮下臉來。

  她的嘴角不再揚起微笑,她的眼眸里,也瞬間不見了輕鬆與愉悅,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絕望和冰冷。

  仿佛一潭結了冰化不開的死水,冰層里凍著的都是這世上最骯髒的污穢。

  陰霾籠罩著她的宮殿,這紅磚綠瓦之間少了武瑞安,便少了唯一的歡聲笑語。

  和親詔書下達的當天,武婧儀又被加封了一系列的封號,最後定封號為:宸國莊孝明懿昭和大長公主。

  『宸』字在過去,只作為帝王專用字眼,如今之意,便是通曉各國,宸國公主武婧儀乃辰皇掌上明珠,系一國國威之所在。

  她的出嫁之期很快便由禮部與欽天監商議定下,送嫁之日定在中秋節的第二日。而此時,距離中秋只有一個月的功夫,各部門都加緊準備著陪嫁物品和人數。

  武瑞安自請送親,一來為顯誠意,二來便是要以他神佑大將軍的身份震懾胡人,意在婧儀紅妝在前,而她的身後,亦還有著宣武國十萬鐵騎恭候,教他們不得委屈了公主。

  除此之外,遠在千里外,駐守北面國境線,深處岐黃大營中的大將軍龍茗,亦遞上帖子,請求辰皇准他在國境線送公主入突厥腹地。

  辰皇為了彰顯公主臉面,決議讓兩位大將軍一同送親,直入大漠,大軍送至高闕城中,確認公主無虞後再折返。

  如此一來,武婧儀的送親之行可說是威武不凡,與天香公主嫁入太平府時的寥寥數人相比,可說是皓月與星輝之別。

  中秋節晚宴時,武婧儀缺席了,她與辰皇告了假,說自己唯一的要求,便是在這日出宮去看看。

  她道:「母皇不放心可以派人在暗中跟著,但是不要教兒臣發現便是。」

  辰皇應允了。

  當晚,她換了普通百姓的衣裙,在太平負西郊的湖畔邊待了許久。

  她什麼也沒幹,就只是站在那裡,呆呆地看著湖面。

  湖邊有花燈會,花燈連綿數丈,看不見頭,而湖面也漂浮著許多蓮花燈,燈影重重,映得人五官明暗不定。

  狄姜便是在湖邊遇到的武婧儀。

  她沒有上前叨擾,亦只是在她身後遠遠的看著,二人思緒都不在眼前的美景里。

  一個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

  一個饒有興致的研究著武婧儀。

  第二日,太平府紮起十里紅綢,一直從承天門鋪到了明德門外五里地。

  午時,武婧儀坐在太極宮的偏殿裡,已經穿戴整齊並畫上了最精緻的妝容。

  武瑞安牽起她,二人並排走出了偏殿,來到太極宮前的廣場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在蓋頭落下的前一刻,武婧儀咬了咬紅唇,一動不動的看著武瑞安,悠悠嘆道:「皇兄,為什麼你不是皇帝?你要是皇帝,那該有多好啊……」

  武婧儀這一刻,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心底的聲音。

  她睜大了眼睛,在控訴自己的母皇,恨不得武瑞安能取而代之。

  武瑞安的眼裡充滿了驚訝,隨之而來的便是深深地自責。

  他知道,且不說自己能不能取而代之,就算這一刻他是皇帝,他的選擇只怕亦是與母皇一般無二。

  國之大利,確實比兒女情長來得深重得多。

  武婧儀的嘴角微微向上揚起,自嘲一笑後,認命地披上了紅蓋頭。

  大紅色喜帕落在她的頭上,明艷艷的,可周遭的人都笑不出來。

  這是武婧儀第一次將鳳冠霞披穿戴整齊,在她的身後,擺放著數不盡的綾羅綢緞,珠串首飾,以及陪嫁的一千僕人,烏泱泱的跪了滿地。

  這裡的人那麼多,可是沒有人能成為她的依靠。

  她的夫君,遠在萬里以外的突厥。

  桀舜可汗,是一個比她死去的父皇還要老的人。

  傳聞他殺伐果決,雷厲風行,他的鐵騎曾折損大唐將士上萬人,更讓大唐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

  可是現在她要嫁給他了。

  為了日後不再有戰火,為了江山安定,為了千萬百姓以後能安居樂業。

  犧牲她一個,似乎也是值得?

  武婧儀素來清楚自己的命運,唯一一次想要為自己爭取,也只是在龍茗一人身上。而她自從被龍茗拒婚之後,便一直深居簡出,做著一個讓任何人都挑不出錯誤來的嫡公主。

  她臨行前的這一句,對她來說,已經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此一去,別太平府、西出潼關、橫渡黃河、再過雁門,往西千里,才是婧儀公主日後所居之地,從此山長水遠,此一別便是永訣,此系你父王贈與朕的第一件禮物,與朕意義非凡,母皇的思念,便由這枚銅鏡傳達,望兒在突厥,珍重切切。」辰曌執著武婧儀的手,緊緊握住。

  武婧儀不動聲色的抽出手,福禮道:「兒臣多謝母皇。」

  她接過銅鏡,隨手便仍在陪嫁婢子的手中,隨後照著禮官的囑咐,三拜別了辰皇。

  而後再由武瑞安牽著,坐上了送嫁的馬車。

  辰曌雖然心中哀慟萬千,可面上卻始終端著一副母儀天下的威嚴。

  她就像一尊沒有悲喜的佛像,永遠端坐在朝堂上,她的心裡,裝著千里江山,千萬百姓,她不允許自己有弱點,更加不能在人前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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