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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變得更好一些,至少不要太過辜負那些人的感激。

  這場雪下的太久,久到都快成了災,喬玉為那個書齋畫了好幾本話文本子,第一個本子大賣,他又拿了一筆錢,終於攢夠了給乞丐買過冬衣物的錢,也攢夠了接下來僱傭馬車的錢。

  可這時候離過年太近,沒有哪個馬夫願意背井離鄉,不和家人在一起過年,喬玉無奈地留在這裡,過這十年以來,第一次自己一個人過的年。

  除夕的那一天下了小雪,喬玉領著小夥計的妹妹出來玩。小姑娘看著糖人就走不動道,喬玉給她買了一個,猶豫了一下,自己也買了一個。這麼幾個月來,喬玉第一次沾甜味,他捨不得咬著吃,小心翼翼地用舌頭舔著。

  小夥計出來找他們的時候,兩個人坐在不遠處的槐樹下頭,個頭一大一小,動作卻如出一轍,看起來年紀倒沒差多少。

  他手上拿著煙火,塞給了他們倆一人一個,待天黑才很珍惜地點燃,轉著圈燒完了,小夥計望著喬玉,笑著道:“馬上新的一年了,對了,昨天掌柜的說了,是元德二十一年。”

  元德二十一年。

  喬玉一怔,這不對,怎麼會是元德二十一年,本該是他的殿下登基,換了年號,今年是元年才對。即便這裡再窮鄉僻壤,離京城再遠,可好歹也是個縣城,若是換了皇帝年號,絕不可能不知情。

  在這之前,喬玉從來沒想過景硯會失敗,並不是刻意不去想,而是他從來都覺得,只要是景硯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道理。

  可現在他忽的有些害怕起來,他怕的要命,在除夕這一天沒有絲毫的開心,躲在被子裡,咬著衣角發抖流眼淚。

  哪怕是幾次瀕死,他從未這樣害怕過,心口緊縮成一團,連呼吸都不會了。

  透過被子間狹小的縫隙,他能看到外面幽微的火光,模模糊糊成了一片。

  宮中。

  大約是由於去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宮裡沒半點過年的氣氛,象徵性地掛了幾條紅布紅燈籠,別處依舊很肅穆。

  景硯從地牢里走出來,身上浸透了血腥味。過年前的半個月,他終於將陳桑和他的親信都瓮中捉鱉,關押到了地牢里。陳桑的嘴很嚴實,也許是知道說出喬玉的消息就會沒命,講得都是模模糊糊,一日一變,而那些親信也都不知情,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審問,期間不知死了多少人,就連今天過年,都拉出去好幾條屍體。

  景硯由冷淡又漫不經心,他望著這些人,並不把他們當作一條命,連陳桑也不。他覺得自己能留給陳桑一條全屍,大概也就算不辜負里陳皇后了。

  他從早到晚只吃了幾口面,又看了大半天的摺子,有關喬玉的消息,事無大小,全都由他自己親自審查,看完後順道還審問了陳桑的一眾黨羽,現在本該疲乏至極,卻依舊背脊挺直,被拉長的影子卻極消瘦,近乎於形銷骨立了。他不去大明殿處理政務,也不回仙林宮,張了張嘴,嗓音還是啞著的,不過好歹能說得出話了,咬字是清楚的,“去太清宮。”

  盛海急急忙忙地替景硯撐著傘,在大雪中一路疾行,連大氅都落了一堆積雪。太清宮是宮裡最冷清的地方,連點喜慶的紅都沒有,四周又寡淡又冰冷。

  景硯拿鑰匙開了一旁的小門,自己一個人撐著傘進去了。

  太清宮與離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變化,時間似乎在這裡什麼也未留下,與過往的每一年都沒有不同。

  景硯脫了力一般,手指放鬆,黑傘落在一旁。他仰頭望著院子裡那兩棵相伴相生的枇杷樹,那是喬玉和他一起種下的。它們已經長的很高了,如今亭亭如蓋,綠葉蔥蘢,卻依舊很親密,誰也離不開誰,誰也不會離開誰。

  人不如樹。

  他這樣看了很久,不僅是長發,眉眼都染成了雪白,漸漸的連裸露在外的皮膚,後來是玄色的大氅,全都被白雪覆蓋住了。他似乎成了一個雪人,眼角卻忽的滾下一串水珠,留下道很明顯的痕跡。

  那或許是融化了的雪水,或許是眼淚。

  大約是眼淚吧。

  一過完年,喬玉就急急忙忙要找人去京城,他雇了一輛很小的馬車,在路口長亭同小夥計還有那群小乞丐告別,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他們都很捨不得,小夥計道:“你雖然沒玉橋先生畫的好,可陳公子你的心和玉橋先生一樣好。”

  喬玉哭笑不得,他是刻意畫的劣質一些,防止露出馬甲的,沒料到他也有一日要刻意做不好一件事了。

  他滿心滿意都是景硯,想的都要發瘋,實在是不可能再停留下來了。

  小夥計最後說了一句,“願你新的一年,一路順風,得償所願。”

  喬玉僅有一個願望。

  接下來的一路都很順利,馬夫是個好江湖,人也很好,大概是看喬玉又傻又好心,給錢還多的份上,馬趕的飛快,不過冰雪初融,才開春的時候就趕到了京城。

  京城看管的極嚴,幸好長樂早有準備,路引和別的書信都齊全,才能很快入京。到了京城,喬玉也知道了去年發生的事,他的景硯的確是贏了,只是還未登基,現下是縱覽朝政的攝政王,喬玉的心放下了一半。

  可今時不同往日,喬玉沒有證明自己的法子,別說是皇宮,連內城靠里的地方都去不了,雖然近在眼前,卻沒辦法相見。

  他定了個客棧,一邊泡澡一邊發愁,難道自己真的要擊鼓鳴冤,再大庭廣眾之下表明身份。

  那也太丟臉了吧。

  喬玉想到了他的外祖母,福嘉縣主。福嘉縣主自喬玉失蹤後,又回到了外頭的古廟中修行,那個地方還好接近些。

  第二日,喬玉去了那裡,福嘉縣主滿臉肅穆,正跪地誦經,喬玉也不知怎麼了,其實他的印象里只見過福嘉縣主兩三面,卻忽然哭了出來,也跪到了福嘉縣主的旁邊,嗓子裡含滿了哭腔,“外祖母。”

  雖然景硯一直在暗地裡尋找,福嘉縣主以為他死在了那場宮變中。

  他們倆相擁哭了好一會,福嘉縣主又仔仔細細地問了問他這麼久以來的經歷,喬玉避重就輕,沒怎麼說自己吃過的那些苦頭,一一回答了。

  福嘉縣主活了這麼大,怎麼可能看穿不了這些謊話,可她不想毀了喬玉的好心意,只當作不知道,摟著喬玉問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回了京城,還想要做什麼?外祖母都幫你,無論是什麼,我的小玉。”

  喬玉抽噎著道:“我想見殿下,我的殿下。”

  他唯一僅有的心愿和支撐,不過是景硯。

  福嘉縣主長嘆了口氣,她有什麼辦法,喬玉實在是喜歡,可她卻不敢那麼相信景硯。

  畢竟他是攝政王,是還未登基的皇帝。

  帝王無情,而且自喬玉失蹤後,她也從未聽說景硯找尋過她的傻外孫。

  可畢竟還要給一個機會的,誰讓喬玉心悅景硯,她知道自己阻攔不了。

  於是,第二日,福嘉縣主遞了道摺子,說是家中有一些喬玉的舊物,不知攝政王殿下有沒有興趣。

  福嘉縣主想好了,若是景硯兩日內不來,也就是說對喬玉根本不上心。到那個時候,她就是綁也要把喬玉綁回隴南,一輩子不許他再想著景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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