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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盡捧著花槍半跪在地上,淮宵就那麼一隻腳踩在槍桿子上,一隻腳著地。

  一使力,常盡虎口疼得不行,見淮宵還不饒他,說:「我錯了,淮宵,你輕點……」

  「不頂用,你把方故煬都看光了。」

  這麼說著,淮宵抬腳放開他,頗為得意地看了一眼一邊偷笑的太子。

  「淮宵,」

  常盡哎喲一聲,站起來,「若是你輸了呢?」

  「我脫。」

  淮宵搓搓手心,「今天不給你點教訓你倒是要繼續作亂了。」

  語氣讓常盡覺得慎得慌。

  「心繫民生,除暴安良!」

  衛驚鴻一聲吼,換來旬鶇萬舟啪啪啪的擊掌聲。

  常盡用一種看透世事的眼神睨了仨人每人各一眼,狠道:「胳膊肘到處拐。」

  淮宵是不是那種只做有把握的事的人?

  正確答案是——是。

  所以,幾回合比下來,淮宵就脫得只剩件褻衣,倚在門邊,仍憑方故煬披上來那件鶴氅。

  而常盡正被一群小少爺按在太子府後院不得動彈,上半身脫完,哀聲連連。

  第6章 第四章

  日時霧靄蒼蒼,正是深秋時節。

  指不定是哪日的霜打得重了些,便一腳邁入了冬季。皇宮一道諭旨下詔,城內各處便開始籌備冬至的到來。

  祖上流傳,此季是兇險之歲時。冬至時分,農事暫止,萬物禁閉,生機亡寂,陰陽交接,春季待臨。

  眾生的一切,都在起死回生的節點之上,人間應當安神靜體。

  所以,冬至始,天下之眾,家家休沐五日,以迎日至之禮。

  大裕皇城地處中原淮河以北,早早就接受了寒風南下的洗禮。

  百卉始凋,枝頭掛著的花骨朵被雨水泡得飽脹,垂掛著,花瓣兒一片片往下落,撲向地面。

  連風颳過的呼嘯撲到臉上,都划過一道刺骨的觸覺。

  常初執了一把花傘,後面跟著攆著她步子緊隨其後的衛驚鴻。

  那邊淮宵捧著今兒太子府膳堂里新做的豆奶餑餑,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他眉睫靜楚,澄亮的眼眸里不帶情緒,睫毛被雨霧粘濕,閉眼之間似畫出一片片綿綿霧氣。

  後面跟著拎著一食盒豆沙包的常盡:「淮宵,你的豆沙包什麼時候吃?」

  淮宵回頭對他一眨眼:「吾腹未空,不思飲食。」

  「吃!再不吃都涼了!」

  「小初說我越來越成熟了。」

  「啊?」

  這和被迫叫他提食盒有什麼關係?!

  「所以,」

  他莞爾一笑,「我是大人了,你要聽我的。」

  剛想反駁幾句,走在淮宵旁邊的方故煬猛地一回頭,一個眼刀唰唰甩過來,常盡立馬閉了嘴。

  那邊常初甩甩水,收了花傘,笑著給自己哥哥又捅幾刀:「是真的長大了!」

  後來那盒子豆沙包還是到了博雅堂一人一個給分來吃了,方故煬分了兩個。

  淮宵瞅了眼在一邊打寒顫一邊打噴嚏的常盡,也多給了他一個。

  第二個豆沙包剛被自己低頭咬了一個缺,在嘴裡嚼吧嚼吧,抬頭就又迎上太子的眼刀,常盡不由得一縮脖子,低頭繼續咬。

  一天的時辰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做了個收尾。散學後,學堂里搭了幾個木案,準備了糯米粉和麥子裹肉餡兒供學生們包了餛飩帶回家去孝敬雙親。

  太傅也留了下來,點了燭燈幾盞,背著手繞著木案,像平素講學一般挨個指導。

  那太傅今兒衣袖拂過桌面時沾了麵粉,手心上也是,說到動情處,不禁以手撫須。

  鬍鬚沾上麵粉,活脫脫似個頑童。

  他見學生們忍耐不敢笑出聲的模樣,自己倒先哈哈大笑起來,不免引起室內一番哄堂大笑。

  那燭影映在牆上,隨著綽綽人影一同搖曳起來。

  太傅講,餛飩有如雞卵,似是那天地混沌之象,為破陰釋陽,以支天地陽氣生長,故在冬至食用。

  並且諧音為混沌,有不開竅糊塗之寓意,食之便可增益人智。

  「驚鴻,這麼說來,帶回家去,能替父母補氣血,還能讓他們更聰慧?」

  「是吧,我娘親最近老找不著她那件石青銀狐褂在哪兒。」

  「給令堂多包幾個吧。」

  「好!」

  ……

  淮宵在一邊忍住笑聽著衛驚鴻和扶笑的對話,搖搖頭把剛剛包好的一隻餛飩放到常盡伸過來的手心。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往這邊偷瞄的太子,又看到太子手中的餛飩捏得不成樣子。

  嘆了口氣,也不知是愁還是在偷著樂,淮宵把下一個包好的又遞給了等著成品,自己不想動手的常盡。

  然後,在常盡得意的眼神中和方故煬的冷臉雙重攻勢下,一口氣包了仨,全給了方故煬。

  太子一樂,倒沒什麼表情,嘴角勾了勾,將三個餛飩小心包入手中棉布。

  太傅拿著戒尺往桌上輕輕拍拍,一邊念叨著天下百病生於懶也,一邊稱讚淮宵包得有模有樣。

  待到晚上回了府,方故煬與淮宵一起溫習晚了今日功課,早早哄睡了他,自己拿出那一包餛飩,吩咐膳房給煮熟了端來。

  於是太子避開了侍從,一個人,盤腿坐在房內進貢絨毯上,左手托著下巴,右手手中銀筷戳著那晶瑩剔透的薄皮兒,想著這似乎是厚了些,還是一個一個慢慢給夾了來,張口入腹。

  待他喚人來收了碗筷,長明燈里的火光燒得又旺了些,屋內更亮了。

  太子坐在原處,看著窗外那幾顆樹的影子發愣。

  本也是少年心性的他,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懷念起往年與淮宵在樹下互扔雪球,在雪地中追逐的模樣。

  現下已慢慢長大,父皇已不容許自己再如此胡鬧,反倒是約束了言行舉止。

  太子心下惋惜,今年初冬沒見著雪。

  怕被侍從看出什麼,也只得忍不住悄悄嘆氣一聲,便踱步入了臥房,洗漱之後,睡了去。

  那晚半夜之時,北風捲地,皓月剪成飛雪。

  一夜過去,大雪紛紛,白了太子府的屋頂小院,白了皇城的長街短巷,白了世間的千家萬戶。

  「店家,這燈是多少一盞?」

  常初攥著哥哥給的錢,站在燈鋪前,衛驚鴻和常盡跟著她站在後面。

  雖然這店鋪老闆一看常大小姐登門,立刻拿出了店裡最精緻的幾盞孔明燈,但常盡就覺得他這個傻得心酸的親妹妹要是沒他監督,就得被騙。

  衛驚鴻倒是覺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玩累了就該多走動,順便看看常盡又要怎麼逗常初。

  方才常盡在習武場挑了把唐刀,找衛驚鴻練手,衛驚鴻本就一學文的,被砍得劍花都挽不出來,混著寒氣入肺,咳得不行。

  「哥你又打驚鴻啊!」

  「你這丫頭,怎麼胳膊肘就往外拐!」

  「驚鴻是外人嗎?」

  「也不是……那什麼,驚鴻,盡哥錯了…」

  常初如願以償白自己哥哥一眼,左手拿著一疊白結方紙糊成的孔明燈,右手跟著常盡的手,幫衛驚鴻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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