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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來……

  小時候媽媽愛給自己寫信,問過他多久可以長大,告訴過他要學會去保護比你更弱小的小朋友,而不是僅僅說「保護女生」,也常在信末尾畫一顆愛心,說這是愛的表達方式。

  這種意識潛移默化。

  直到這麼多年後,封路凜在遇到風堂的第某一次,終於在罰單的末尾,用難出墨的原子筆認真地塗了個愛心。

  算是蓋章示愛。

  他也想告訴自己,這就是那個「要保護」、要使他「長大」的男孩。

  封路凜常年站崗執勤,逐漸養成了挺背如松的習慣。

  他如今的精氣神,渾然不像個正在受罰的人。

  他望著與他多年水火難容的父親,鄭重道:「我目前有足夠的自信,並且不在乎不重要的人的眼光。當然,我不會去要求所有人都接受我們。」

  他說完這一句,眼睜睜看著封萬剛的神色從銳利、憤怒,化作平靜與坦然。

  「十年了,從你第一次坦白到現在。」封萬剛坐下來,「你小時候,我就知道你有多倔,有些事情也改變不了。但你要知道,從你決心和風堂一起走這一條路的時候,你們就要對彼此負責任了。他媽媽那邊,其實我私下已經和她談過了。」

  封路凜抬頭看他,眼裡情緒一時說不明朗。

  「你和風堂手上戴的腕錶,還有你上次買回來放在家裡客廳的鑽戒,我都看在眼裡。行事儘量低調吧,你也知道你是體制內的人。而且其他人不是你的父母,他們不一定會理解你。」

  現實中,傳宗接代幾乎已成為一種權威。

  「出櫃」說得簡單,說得輕巧,但封路凜還記得當初自己在院子裡被罰站了三天的悲壯史。

  如今他直接快刀斬亂麻帶風堂回家,早就做好了血流成河的準備。

  但他沒有想到過……時隔十年,封萬剛對自己,已經能做到這個地步。

  他該多麼慶幸,自己沒有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這樣的性取向下,成長成一個憂鬱而孤僻的人。封路凜這二十七年,說叛逆也不叛逆,說多聽話也不然,只是一直在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壓抑或開明,他都承受得起。

  他身在體制內,長在規矩里,但從未為世俗方圓所妥協過。

  「家附近,有個小區。」封萬剛忽然開口。

  封路凜沒聽明白,只得跟著父親的意思答:「嗯。」

  「等明年年過了,你們倆要是還在一起,讓風堂搬過來吧。很早之前,我在那裡給你買過一套房子,不大,七八十平,暫時可以住著。」

  封路凜完全愣了。

  「能讓風堂過來就讓他過來,」封萬剛也停住,像再說不下去,「你不要搬到他家那邊去,太遠了。他家裡常有親戚串門,咱家裡冷冷清清的……」

  封路凜也說不出話,只得點頭應下來:「爸,您放心。」

  「小時候,五歲起就送你去少林寺爬山抬水,走上百的階梯,練軍體拳……」

  「都是為我好,我知道。」封路凜跪得服服帖帖,一時還真不想起身,「爸,我都知道。」

  「有一年你六歲,拿石子扔塘里的魚,把家裡一個花瓶打碎了。我罰你在這裡跪了一天一宿,是因為你拒不認錯。那次之後,你就知道什麼是錯什麼是對了。後來十四歲那年,你在學校里打那次架,和我說你喜歡同性,我也讓你跪了很久,讓你認錯,你還是不認,覺得自己沒錯。」

  封萬剛緊緊盯著他,「從那一天起,我就在想,你是真的沒有錯。」

  這一夜,封路凜硬生生跪到了凌晨四點多。

  從封萬剛的默許令下達後,封路凜頭就埋了下去,長跪不起。

  他跪的不是錯,也不是家裡的某一位,更不是那些年犯過「錯」的自己——

  他像是在感謝,做某種冗長的儀式,將一腔觸動和謝意,盡數以這種不知所云的方式發泄出來了。

  像跪得越久,他的感恩之意便傳達得更至深處。

  感謝寬容,感謝身邊人的理解與心上人的愛。

  凌晨四點半,他打開祠堂的木門,聽那「吱呀——」一聲,心中驀然就舒坦了。

  屋外正在下雨,下得淅淅瀝瀝,點滴全砸到院中遍布青苔的石缸上。封路凜望那一片敗氣的海棠,想那片深紅,又看到樹梢間掛的夜明燈,燭火簇亮。

  他又想起風堂的眼。

  這顆星也常在夜裡,像透過雨霧,帶給他一切關於生活的美好幻想。

  他沒有摸黑進屋,去隔壁間浴室沖了澡又洗漱完畢,抱著隔間裡乾淨的鴨絨被,想著去屋內午休的休息椅上睡。

  以前在家,他半夜下了班回來,就常會把風堂吵醒。

  一進屋,封路凜看裡屋燈還沒關,風堂正背對著他在睡覺。剛想坐上去看看風堂踢被子沒有,封路凜就被猛地一扯,半個身子跌到床沿,下巴被捏得死緊。

  風堂往他頸項間嗅一遭,咬他耳朵:「你好香。」

  封路凜臉都綠了:「……你怎麼還沒睡?幾點了?」

  風堂一直沒睡著,也迷迷糊糊腦子短路,掏出手機瞧一眼:「快五點了啊,怎麼了?」

  「你沒睡覺?」

  「睡不著。我怕你爸拿什麼東西抽你,我方便給你抹藥,」風堂說著,從床頭取過醫藥箱,拍一下,「看,我專門找二姑要的。今天我就是戰地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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