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有記憶

  第109章 戰爭

  兩人離開水底的時候, 屍堆已經很多了。

  蘇懷靜至今還不曾聽到半響鼓聲, 也未曾聽到兵戈撞擊,然而這滿地屍體, 卻像是戰爭的一部分縮影, 他走得越快, 行列便拉得越長,像是噩夢一般。易擎已經看習慣了,甚至是看麻木了,他看著這些死去的人, 與看花花草草並沒有什麼區別。

  快要見到光明的時候,蘇懷靜輕輕鬆了口氣,那長長的洞窯里擺滿了沉默寡言的屍體, 卻像是每個人都拼湊出了戰火的模樣, 哀鳴與憤怒, 悲傷與絕望。直到他步入光明的那一刻,忽然瞥見了一名女子的胸膛正在起伏, 她躺在地上, 從衣飾上來看,應當是雪照山門下,厚實的長袍上乾涸了血跡,像是一條紅裙。

  她還活著, 說不清楚神態,十分平靜的依靠著一具缺了右手的屍體,頭微微相抵著, 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人世間的痛苦絕望與美好幸福都再也無法加注到她的身體之中,仿佛身旁這個人的死去,帶走了她所有的生命。

  除了那淺淺的呼吸聲,她看起來幾乎就是一個死人了。

  那種麻木從她的面容上浸透到了身體的每個地方,她漆黑的眼睛稍稍轉動了下,似是對上了蘇懷靜的目光,平靜而空洞的,又像是透過他,看向了天際遙遠的地方。

  女子看起來並沒有受很嚴重的傷,她的呼吸平穩,靈力也還在,只是一無所有。

  蘇懷靜呆呆的看著她,他很少會善心發作,與雪照山也沒有什麼交情,更不會為旁得什麼人流過眼淚,他修道修行了數十年,在這一刻卻忽然意識到,戰爭發生的時候,無論是什麼人都是一樣的,死亡就是死亡,生命就是生命,人有沒有修為的區別,只不過是讓所有不穩定的因素更加不穩定起來而已。

  於是他忽然邁開步子走了過去,蹲下身來伸手放在了那女子的肩頭,輕輕晃了晃,柔聲道:「你還好嗎?」他一連說了幾遍,腔調溫婉動人,藏著自己也不清楚的耐心,好似能在這個地方,就這麼對著這個姑娘不厭其煩的問上千遍萬遍,直到對方重新活過來,張開口與他說上半個字。

  他與這姑娘,其實是素不相識的。

  蘇懷靜從未有這般冷靜的意識到,原來學會共情,也並不是什麼快活的事,他看著這個姑娘,再不能如以前那般乾脆利落的開口道:人已經死了,沒有意義了。因為這一切的確都沒有意義了,死去的人帶走了活著的人,譏笑嘲諷甚至同情與憐憫,都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他忽然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為這一切發生的,與他毫無干係的戰爭,還有這與死並無差別的姑娘,傷心欲絕。

  其實蘇懷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了,他本該就此放棄,卻仍是一聲聲的喚著,到最後,口中便成了:「你好起來罷。」他反覆說了幾聲,女子也由他碰著,像是一灘毫無生機的死肉,目光緩緩落在身旁那屍體的面容上,肢體不自然的抖動著,只是外力帶著的,自己軟趴趴的,仿佛再也不能動了。

  易擎倒是很平靜,他當年為了人族與魔族拼殺的時候,蘇懷靜還不知是在什麼地方,這種情況見得並不少。

  修士是沒有純粹的士兵的,兩大仙國情況稍好些,但士兵多是些淬體過的普通人罷了,修仙不易,哪來那麼多絕世強者。所以爭鬥也多是很有規律的,強者與強者打,弱者與弱者打,總不會貿貿然沖向前去,實力差距偌大,人多人少並不是什麼大事。

  法器在空中飛來飛去,人便在底下打來打去。

  那時候兄弟結伴,或是夫妻一道迎戰的並不少,戰爭的殘忍就在於你永遠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退。易擎還記得魔族的殘忍,他們要是打不過,又受得傷重了,拼著不能再生也要自爆多帶著死一個,凶蠻狠毒的根本沒有人性。

  死了親人或是愛侶的修士很容易「失魂」,尤其是在大戰的時候,像是他的魂魄一下子被人抽去了,便輕而易舉的就能絞殺了。

  「她失魂了。」易擎輕鬆而平靜的說道,對這一切司空見慣,「運氣倒是好,倘若在戰場上失魂的人能活下來的沒有幾個,而且死相通常都不是很好看,當初我身旁有好幾個人,就是死在這樣的情況下。」

  戰爭瞬息萬變,哪管得上誰是誰,許多大能雖然空有一身修為,但是心性與反應能力有時候甚至遠遠不如打慣了仗的老兵。

  蘇懷靜知道易擎說得是什麼東西,擱在現代叫做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有時候會有情感分離與麻木感的徵兆出現,對於易擎他們而言,當然是沒有那麼複雜跟詳細的說法,自然也就成了所謂的失魂。

  「可她?」

  蘇懷靜的嘴巴張了張,有些無可奈何,輕輕道:「難道咱們就將她留在這裡嗎?」他的袖子上染了血,還有一些不知道是哪位亡者的碎肉,易擎幫他撫了撫,克制又冷靜,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微笑,像是這所有的死亡都是一場玩笑或是盛宴。

  「死,對她反而是解脫。如果她運氣夠好,也許有一天,能找到自己的魂。」易擎淡淡道,「人死不是很正常嗎?死了的人,要讓活得人背負罪孽跟憎恨,痛苦與絕望,也再公平合適不過,你說對嗎?」

  他抬起頭,笑盈盈的看著蘇懷靜,又伸出手指來輕輕撫摸著眼角。

  「當初我爹死的時候,魂燈分明護著我,可我卻照舊失魂,我總是不斷的想,倘若那日有人為我落淚就好了。可人家只是笑得暢快,我聽著他們喝酒歡歌,便只好自己為自己流淚了,血債血償,我從沒有後悔這麼做過。你倘若後悔了,也千萬不要叫我知道。」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