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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懷璟早就失魂落魄,形同木偶,已無所謂生死勝敗了。見到那麼多人衝殺過來,心裡的念頭竟是——也好,很快就能見到阿魚了。

  那是順安十六年的一月,太子謝懷璟被前梁叛軍生擒了。

  梁軍沒有殺謝懷璟,而是挾他為質,逼迫天子以財帛相換。

  ——他們並不是真正的梁朝餘孽,只是假借前朝皇室之名謀財作亂的賊子。

  天子卻道:“太子任由處置,不足為惜。”

  為了讓梁人死心,天子下詔廢了太子。賜廢太子妃沈氏法號玉真,命她出家修行。

  消息傳到謝懷璟那裡,他才知道阿魚根本沒死。他才終於不復一具枯朽的木偶。他一如既往地聰慧冷靜,奪了旁人掛在腰上的短刀,一路拼殺出了敵營。

  他答應了阿魚,要帶她回一趟江寧。他不能失信於她。

  等他趕到燕京,聽到的消息卻是——天子昨夜猝然駕崩。因廢太子身陷敵營,皇十子又太過年幼,不少朝臣都打算推安王為新帝。

  這些都不要緊。

  要緊的是,他心心念念的,本應當出家修行的阿魚,昨夜在乾正殿自盡了。用的還是太子府書房裡那把匕首。謝懷璟記得,阿魚以前常用那把匕首切黃澄澄的橙子吃。

  他終究,終究沒能帶阿魚去江寧。

  ***

  直到晌午,謝懷璟才醒了過來。

  通身都是虛汗。

  阿魚就在殿內,坐在小圓桌旁剝石榴,聽見謝懷璟起身的動靜,就笑著看他,“你睡得好沉,怎麼叫都叫不醒。好幾個公公來請你上朝,我便說你追思父皇,哀慟不已,尚沒有緩過來,罷朝一日。你趕緊去瞧瞧有沒有什麼要緊事。”

  謝懷璟眼前恍惚了一下,那夢境中壓抑而沉悶的悲愴悄然消散了。此刻望著阿魚微彎的笑眼,竟有些想落淚。隨後他便看見阿魚不知從哪兒拿來了一把匕首……

  謝懷璟心頭一亂,衣裳也顧不上穿好,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一掌打掉了阿魚手裡的匕首。

  匕首觸了地磚,發出金石般的輕響。殿內的宮女見謝懷璟臉色難看,紛紛跪下,都沒人敢去把匕首拾起來。

  阿魚不解地抬眸:“怎麼了?”見謝懷璟不答,她便指著地上的匕首,“我就是想切個石榴……”

  “我見你拿刀……怕你傷著自己。”謝懷璟說完這一句便再沒有說話,只是拉著阿魚站了起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明明父皇已駕崩了,前梁也在去歲往宣府時鎮壓了,夢裡的事再也不可能發生了,但那夢境太真切了,以至於他此刻心裡充斥著的,失而復得的欣喜與滿足都快溢出來了。

  “阿魚。”

  “嗯?”阿魚抬頭。

  謝懷璟便在她額上親了一口,復又按她入懷。

  過了一會兒,謝懷璟又道:“阿魚。”

  阿魚:“……”別想騙我抬頭了!

  ***

  良久,兩人各自坐下。謝懷璟拾起地上的匕首,擦拭乾淨了,拿來一隻石榴,笑問道:“想怎麼切?”

  阿魚便比劃著名石榴的頂部:“先在這兒切一刀。”

  謝懷璟依言切了一刀,紅寶石般的石榴籽就露了出來。

  “再沿著石榴瓣劃開。”

  謝懷璟劃了好幾刀,石榴便像花兒一樣綻開了。阿魚把中間的白芯去掉,剝了幾粒嘗味兒,滿足道:“這隻石榴甜!”

  說著又喚來宮女,道:“前幾日不是來了好多琉璃瓶嗎?洗一個過來。”

  宮女應了聲,拿來一掌高的琉璃瓶。

  宮裡多的是琉璃做的瓶子杯子,只是尋常的琉璃瓶都有雜色,瞧著不通透。這批瓶子才燒出來,個個都剔透得如水晶一般,全在阿魚這兒。

  阿魚把剝好的石榴籽放進瓶子,又問冬棗,“宮裡有酒沒有?”

  冬棗起先還不明白阿魚要幹什麼,聽了這話才恍然大悟,“娘娘是想釀石榴酒?這樣難得的瓶子拿來釀酒,娘娘倒也捨得。”

  阿魚笑道:“這有什麼捨不得的?若只是拿它當擺設一樣玩賞,才真正是浪費了呢。”

  冬棗一想也是。便和宮女們一道搬了幾個小酒瓮來,讓阿魚從中擇選。

  阿魚聞了聞酒味兒,選了酒味最香醇,酒色清如水的那一瓮。將酒倒進了琉璃瓶,放了好幾塊冰糖,封口。

  見謝懷璟一直看著自己忙活,就笑著同他說:“這酒也不用經年累月地封存,過兩旬就能喝了。”

  謝懷璟輕緩地“哦”了一聲,“正好再過兩旬就出了國喪。”

  阿魚想了想才明白過來,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懷璟不由微笑:“我是這個意思。”

  阿魚捧著石榴酒,只覺得燙手。見謝懷璟的目光始終縈繞在自己身上,又不覺臉熱。最後心一橫,道:“那……那也成。”

  謝懷璟假惺惺地安撫道:“你別慌,你剛剛挑的是最烈的酒。”

  阿魚:“……”

  殿內的宮女都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只覺得二人親近歡喜,旁人都融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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