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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不要、不要——」她哭著猛搖頭,根本沒辦法分辨,他張嘴是想說話,還是要咬人。

  濃眉間的結擰得更緊,雷貫天無言的抽出腰間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在滿月的銀輝下,映出一片森冶的光芒。

  丁兒倒抽一口氣,嚇得沒了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把匕首朝她揮來。完蛋了!她要被殺了!啊、啊,救命啊!她要被——要被——

  咦?!

  眼前銀光亂閃,匕首在他手間翻轉飛舞,卻只是割裂她身上五花大綁的嫁裳,沒有傷到她分毫。那件縐巴巴的嫁裳,轉眼就成了幾塊破布。

  解除她身上的束縛後,雷貫天逕自起身,取下馬鞍上的長弓與箭囊,就往密林中跨步走去。

  丁兒癱坐在巨石下直喘氣,望著那消失在黑林里的高壯背影,還沒來得及慶幸死裡逃生,就瞧見那些樣貌兇惡的男人們,早已迅捷的生起熊熊篝火,還從馬背上拿下一口好大的深鍋。

  一看見那口鍋,她的眼淚又給逼出來了。

  先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等等儀式,她可都被雷貫天壓著小腦袋做過了。只是,別的新娘子在儀式之後,是嬌羞的被送進洞房,而她卻是要被送進大鍋!

  看著篝火愈燒愈旺,大鍋里的水冒出陣陣熱煙,丁兒啜泣的聲量也逐漸上揚,淚珠像是陽春小雨似的,浙瀝瀝落個不停。

  孫虎持著杓子,往鍋子裡探了一眼,確認熱水滾沸。巨石旁的嚶嚶啜泣,讓他好奇的回頭,一雙虎目在瞧見那張帶淚小臉時,訝異的瞪得好大。

  旁邊的江一刀拿出皮囊,朝沸水裡擱花椒與白鹽,隨口就問了一句。

  「怎麼了?」

  「這顆小肉包還在哭呢!」

  「不會吧,她都哭了大半天了。」江一刀也回過頭來,一問一答之間,用的都是毛烏素大沙漠以北,蠻族們通用的語言。

  雖說他們這群人都是漢家男兒,但是久住北方,跟蠻族們交流混處多年,早巳入境隨俗,說起蠻語順口過漢語。如今,才剛離開京城地界,就不知不覺改了腔調,說起北地的方言蠻語。

  「什麼肉包!」獨臂的霍達走過來,不留情的各賞兩人一枚爆栗子。「她可是咱們的主母。」

  旁邊的幾個人,紮好簡陋的營帳,綁好馬匹後,也紛紛聚攏過來,在丁兒旁邊圍了大圈。

  「她在哭什麼?」

  「大概是肚子餓了吧!」

  「唉啊,笨蛋,姑娘家成親,都是會哭的。」

  「不對吧,我看她不是因為成親才哭的。」瞧這小女人的表情,不像是嬌羞,倒像是恐懼呢!

  孫虎摸摸腦袋,忍不住插嘴。

  「我姊成親的時候,可是連一滴眼淚也沒掉,還樂得連花轎都不肯坐,直接跳上馬奔去夫家。」

  「那是因為,你大姊嫁的是我。」霍達冷靜的補充。「她沒哭,倒是我哭了。」

  這群剽悍武猛的戰士們,像是參天巨木似的,聳立在她身旁聊得興高采烈,還不忘偶爾低下頭來,輪流湊近大臉,對著她齜牙咧嘴,擠出自以為親切和善的笑容,壓根兒就沒料想到,她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啥。

  透過她淚汪汪的雙眼望去,他們的笑容看來,可都不懷好意。

  那些人嘰哩咕嚕的說個不停,也不知道是在講啥,丁兒提心弔膽的猜想,他們是不是正在討論,該要怎麼料理她,煎煮炒炸或火烤?還是——他們在商量,哪個人要吃她的手、哪個人又要吃她的腳?

  各種可怕的念頭,在她腦子裡轉啊轉,她心驚膽戰的抖啊抖,笨拙的把手腳都縮捲起來,就怕他們討論完畢,就要撲上來咬她——

  啪!

  重物落地的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只見幾隻用麻繩綁好的野兔子,陡然從天而降,被扔到大鍋旁邊。

  巨大的黑影,從密林中踏出,雷貫天走出密林,一頭的黑髮與黑須,在火光映照下,蓬亂如獅子的鬃。他的手裡還提著一隻肥美的野鹿,鹿首被一箭貫穿,早已沒了氣兒。

  「這也拿去煮了。」他沉聲下令。

  兔肉很快的下了鍋,丁兒跪坐在巨石旁,用小手拍拍自個兒心口,安撫因為緊張而紊亂的心跳。

  呼,不怕不怕,他們今晚要煮的是那些野味,而不是她。

  只是,既然有了她這現成的「食材」,為什麼雷貫天還要去獵這些野味?

  她困惑的探過腦袋,看著那個獨臂男人,俐落的把鹿肉斬塊下鍋,肥滋滋的鹿肉,在熱鍋中翻滾,還泛出一層油花。

  擱在心口的小手,不由自主的往下溜。丁兒嘗試的捏捏自個兒肚子上的軟肉,懷疑雷貫天是嫌她還不夠有肉,才暫時留她一條小命,打算多養她幾日,把她養得肥美些——

  「那是什麼?」醇厚低沉的嗓音,突然從腦袋上方傳來,嚇了她一跳。

  「啊?」

  「你脖子上的傷。」黝黑的巨掌掃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拾起頭來,半眯的獨眼,審視著白嫩肌膚上的刺眼紅痕。「在哪裡弄傷的?」他不悅的問道,熱氣噴拂到她臉上。

  「那個——那個——就是——呃——」丁兒困難的吞咽口水,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罪魁禍首」,卻不敢開口明說,只敢怯怯的伸出指頭,指著他那一臉的亂須。

  這一路奔馳,雷貫天始終緊抱著她,那把又粗又硬的鬍子,就在她水嫩的肌膚上刮來刮去,讓她幾乎要懷疑,自己是跟一隻剠帽綁在一起。

  他立刻明白了。

  「你怎麼不早說?」雷貫天粗聲質問著,口吻里充滿慍怒,不但絲毫不懂得反省,反倒還怪她「知情不報」,沒有儘早提出抗議。

  丁兒敢哭不敢言,只能委屈的咬著唇瓣,在他暴躁的責問下,又默默淌出兩眼的淚。

  雷貫天連聲低咒,跨步走到鞍袋旁,掏出一盒金創藥,丟到她面前,冷聲下令。

  「拿去抹在傷口上。」

  「嗯?」她用手背抹抹眼淚,發出困惑的鼻音,先是看看那盒藥膏,接著又抬頭看看他,遲疑著不敢伸出手。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難道要我動手?」

  一想起他那青筋賁結,像是能輕易捏碎她頸子的大手,即將親自為她「服務」,她嚇得差點跳起來。

  「不、不不不不不不用,我我、我、我自己來來來來就好了……」她結結巴巴的婉拒他的「好意」,探手抓起那盒藥膏,一寸寸的後退,努力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還用盡全身的力氣,拚命搖晃小腦袋。

  這麼顯而易見的恐懼,讓雷貫天臉色滿布陰霾。

  他抓抓粗硬的鬍子,發出連串低咒,然後一旋腳跟,頭也不回的再度走入黑漆漆的曠野。

  這一次,雷貫天去得更久了。

  篝火由旺盛逐漸轉弱,羹湯終於足了火候,男人們圍在湯鍋旁,個個垂涎不已。而縮在角落的丁兒,趁著他們無暇分心時,偷偷摸摸的站起來,用烏龜行進的速度,很緩慢、很緩慢的往營火旁的草叢走去——

  那個可怕的獨眼男人久去不回,恐懼與壓迫感大幅減輕,一個大膽的念頭,悄悄的浮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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