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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驚呼一聲,下一瞬間,銀光閃起。冰冷的刀刃,抵在她的喉間,因為她的顫抖,一次又一次的劃疼了她的肌膚。
「再出聲,我就割了你的舌頭。」男人冷聲說道。
幽蘭倒抽一口氣,雙手後撐,笨拙的往後退,急著要遠離刀尖。沙地柔軟,卻有不少堅硬的石頭,那些石頭劃傷她、弄疼她,她卻咬著唇,一聲也不敢吭。
這個男人,連殺人都不眨眼,若真要割掉她的舌頭,可能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他就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冷眼看著她的膽怯。
黑不見底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情緒,冰冷得像是黑色的寶石,堅硬、黝暗,且沒有一絲的溫度。
瑟瑟發抖的幽蘭,逐漸適應了黑暗。這才發覺,自個兒已經被帶到郊外,如今正身處在一處樹林中。樹林的那一頭,在不遠的地方,有著規律的聲音,一聲又一聲。
那是她許久不曾聽見的聲音。
海?!
這個男人將她綁架到海邊來了?
幽蘭心思紊亂,一時之間,也理不出什麼頭緒。她膽怯的看著四周,直到最後,才敢抬起頭來,看著那個可怕的殺人兇手。
月光,讓她看清了那個男人的面目。
他的眉。
他的眼。
他的唇。
他的輪廓……
她的呼吸停了,只覺得像是跌進一個夢裡。
一個酷似美夢的噩夢。
「金——」那個名字,已經到了唇邊,卻又被她硬生生咽下。她劇烈顫抖著,無法移開視線。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眼前這個男人,有著一張她曾回憶過無數次的臉龐。只是,他們明明是那麼的相似,卻又是那麼的不同。
金凜沒有這種表情;金凜也沒有這麼多傷痕;金凜更沒有這種深惡痛絕、冰冷殘酷的眼神。那雙黑暗的眸子裡,仿佛收容了整個煉獄,任何被他望見的人,就能看見煉獄的可怕。
身處險境的幽蘭,罔顧刀刃的威脅,迫不及待的追問。
「你是金凜的什麼人?」這麼相似的臉龐,極可能是血統上的相關。這個男人,很可能是金凜的兄弟或是親戚。
男人並不回答,只是眯眼舉起刀,來到她唇邊,用冷冷的刀刃,緩慢的划過她的嘴角。
期待讓她忘了該要恐懼。
「金凜呢?他人呢?他在哪裡?」她追問著,急切的張望,心在胸口劇烈跳動著。
她的等待,終於有結果了嗎?
金凜來了嗎?
如果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金凜的兄弟,那麼金凜人又在哪裡?
為什麼來接她的人,不是金凜,而是這個殺手?
無數的問題,在她腦海中閃過,她想也不想的握住刀尖,急切的走到那男人面前,身子因為緊張與期待,輕輕顫抖著,甚至沒有察覺,銳利的刀刃已劃破她柔軟的手心。
鮮紅的血,滑下刀尖,落在沙地上。
她渾然不覺,雙眸如星,充滿了希望,像是一朵被澆灌了清水的花,終於再度活了過來。「求求你,請你告訴我,金凜人呢?」她迫不及待,追問著心愛男人的下落。
持刀的男人,一動也不動,冷冷看著她。
然後,他笑了。
那笑容,有著難以形容的猙獰、可怕,以及惡意。
「死了。」他說。
幽蘭有一瞬間,不能明白他說了什麼。
男人低頭,靠近那張絕美的臉兒,笑意更深。「金凜死了。他三年前就已經死了。」他冷笑出聲。「忘了嗎?他被你哥哥,跟你,一起殺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金凜死了?
她的世界,因為這個人的一句話,幾乎徹底崩潰。這四個字,在她腦子裡轟轟作響,一次又一次,擊碎她心中某種脆弱的東西。她顫抖得更厲害,緩緩搖頭,無法接受這可怕的答案。
「不,我不相信!」她搗著唇,卻止不住眼淚,淚珠一顆又一顆,從眼角滑落。她抬起頭,透過矇矓淚眼,看著眼前的男人。「你騙我!我不相信!」
那人走近一步。
「金凜死了。」
他說著,觀察著、欣賞著她的反應。
「不……」
「金凜死了。」
「不……」
「他死了。三年前就死了。」他重複。
一句又一句話,比刀刃更鋒利,句句都刺入她心中。她疼得不能呼吸,雙手搗著心口,駭然的後退,急著要遠離這個男人、這個答案。
「不!」
她狂亂的大喊,接著轉過身,顛顛倒倒的就往林子裡沖。她不知能逃去哪裡,就只是一心一意的,想用逃離來否定這個可怕的答案。她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鐵一般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輕易將滿臉淚痕的她扯回來。他低下頭,像是欣賞好戲一樣,看著她哭泣顫抖。
「放開我!」幽蘭掙扎著,雙手胡亂推拒,卻怎麼也掙脫不開,這個男人的箝制。
「放開你?」男人冷笑著,握住她的下顎,讓她無法動彈。然後,才一個字一個字,輕聲告訴她:「你死都別想。」
深深的寒意,像是要滲進她的骨子裡。她劇烈顫抖著,在心痛的同時,又清晰的感覺到,這個男人對她的恨意。
她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要恨她。她甚至不想去明白,他恨她的理由。金凜的死訊,已經重重打擊了她,讓她再也支撐不下去。
纖細的身子,軟倒在他的掌握中。他輕易扛起她,擱在肩頭上,感覺到她滴落的淚,濡濕了他的衣領。
他再度冷冷一笑。
黑暗之中,數道陰影無聲的接近。
「爺。」
先前被派出去的人們,全都回來了,每一個都謹慎小心、武功卓絕,是千里挑一的高手。
「行跡都滅了?」
「是。」
「崗哨呢?」
「沒人。雷澤在兩天前查過,那兒的崗哨,是前頭不遠的大宅所設置的,但宅子主人入了京,目前只留了兩位老人家看守。」
男人的視線,轉向角落那個全身無數刀劍傷疤的巨漢。巨漢沉默不語,只是點了點頭,確認了其它人回報無誤。
「很好。」他一頷首,交代道:「在船來之前,我們先找個地方藏身。」他說道,扛著肩上的幽蘭,率先穿過樹林。
「屬下勘查過,出了樹林,就是沙灘,只怕沒有藏身之處。」
男人淡淡的回答:「有。」
沒人敢再開口,只是沉默著,跟隨著男人的腳步,走上沙灘。柔和的月光,灑落沙灘,而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掩去了他們的足跡。
臨海之處,有巨岩聳立著。翻過那塊巨岩,沙灘更是潔白柔細,兩端有巨岩阻隔,而巨岩之中,還有處天然岩洞。
這是最好的藏身之處。
男人扛著幽蘭,筆直的定進岩洞之中。他仿佛熟悉著這岩洞的每一個地方,逕自摸索出燭火,然後點上,才把她放下。
她跌落在厚毯上。
仍有淚光的眸子裡,有著詫異、茫然。她轉頭四望,看著那一件件由她親手布置,卻因為久無人來,而蒙上灰塵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