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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在石地上的幽蘭,從壺裡倒出水來,將手絹浸得濕透,才又傾身,耐心的將清水一滴滴的餵入男人口中。

  一旁還有著剩餘的草藥、染滿血污的棉布,以及一盆已被染紅的水。

  家中藏書無數,她天資聰穎、過目不忘,還記得書里提過能止血療傷的草藥。所幸,那種草藥頗為常見,山坡的另一邊,就茂密的生長了一大片。

  她採集了草藥,回到別院裡,收集了些乾淨的棉布,避開了丫鬟與奴僕們的注意,天黑之後幾個時辰,才又設法回到岩洞裡。

  男人仍舊昏迷不醒,一動也不動。

  她先用沾濕的棉布,擦淨那些血污。乾涸的血跡,得先用棉布濕潤後,才能擦拭乾淨。她避開了傷口,小心的不弄痛他,逐一拭淨血跡。

  寬闊的雙肩、結實的胸膛,強健修長的四肢,逐漸袒露在眼前。這是她有生以來,首度面對半裸的男人,粉頰上浮現嬌紅,她努力克服羞怯,耐心的擦拭著。

  濕潤的棉布,擦拭著他的額、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他的下巴。一張憔悴蒼白,卻好看得讓她訝異的男性臉龐,出現在她眼前。

  忙了大半夜,他仍舊昏迷不醒,倒是那些敷在他傷口上的草藥,終於發揮作用,血慢慢的都止住了。

  幽蘭不敢冒險搬動他,只能坐在一旁,默默望著他。

  她知道自己不該留在這兒;她知道自己該去找人來才是。但她給了承諾,答應他不去找人,卻又無法扔下他,留他在這裡等死。所以,她回來了,帶著草藥替他清潔包紮,她從不曾做過這種事,只能冒險孤注一擲,照著書上所說依樣畫葫蘆,處理那些多得嚇人的傷。

  夜漸漸深了,忙了大半夜,她也倦累得撐不住,幾乎就要睡去。但是,一陣沙啞的呢喃,卻驀地響起。

  「別……別……任何……」

  幽蘭驚醒,睜開眼睛。

  「別……別……」

  是他!

  他醒了!

  她錯愕的靠近,卻發現他雖然睜開了眼,但眼神渙散。

  「別找人。」他說道,聲音沙啞。「別找大夫,別找任何人來。」他重複,渙散的視線,逐漸凝聚,視線鎖住她的眼,仿佛這個世上,除了她之外,他的眼裡什麼也容不下。

  「除了我,沒人知道你在這裡。」她低聲保證,嗓音柔柔。

  他注視著她,黑眸灼亮,神智半昏半醒,那雙好看的眼睛,像是能夠勾人魂魄。「你走了。」他表情困惑。

  「我又回來了。」

  「為什麼?」

  她咬著唇。「你受傷了,我——」

  沒等她回答,他突兀的又開口,神情如醉。

  「你好香。」

  這突如其來的讚美,讓她訝異極了,還未及反應,他又再道:「你像花一樣美。」

  粉嫩的雙頰,因為羞怯,驀然浮現淡淡的紅暈。

  「我——我——」她揉著手絹,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又問。

  「我死了嗎?」

  「沒有。」她鎮定心緒,伸出有些微顫的手,試圖安撫這個因高燒而意識紊亂的男人。「你在發燒。」

  他抬手,握住那軟嫩的小手。

  「你的手好舒服。」他滿足的嘆息著,用唇摩擦著她的掌心。「好冰,好舒服。」涼潤的膚觸,稍稍降低了火燒似的焦熱。倘若還有一絲一毫的力氣,他是多麼想將她抱入懷中,緊緊擁著。

  幽蘭羞窘得不知所措,想要收回手,卻怎麼也抽不回。

  男人炙熱的氣息,吐在她敏感的掌心,讓那兒的肌膚,灼熱得像是染了火。他的唇好燙,就像只動物般,本能的、掠奪的吮嘗著她的柔軟,讓她不由自主的戰慄。

  「你是閻王給我的獎賞嗎?」他又問,不肯鬆手,熱燙如烙鐵的唇,在她掌心印得更深。

  她紅著臉搖頭,嘗試著再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你——」她鼓起勇氣,羞極的開口。「請放開我。」

  他沒有回答。

  「請你——」

  沒有回應。

  那雙黑眸再度閉上了,他的呼吸變得平穩而深沉。

  他再度因為高燒而陷入昏迷之中,而那隻滿布傷痕、仍有力的大掌,卻還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幽蘭動彈不得,只能被迫留在原處——

  留在這個男人身旁。

  那一夜,讓她終生難以忘懷。

  寂靜的深夜裡,明亮的燭火下,他被高燒折磨著,有時會睜開眼睛,專注的看著她,對她微笑,用那雙好看的眼睛看著她,顛顛倒倒的說著一些讓她臉紅不已的讚美。

  昏迷的時候,他則是陷溺在惡夢裡,受傷的唇發出激動而兇狠的咆哮,健壯的身軀拱起,像是一頭受到攻擊的狼,發出駭人的咆哮。

  咆哮聲迴蕩在岩洞內,震得她耳朵發疼。要不是洞外海浪的聲音,掩蓋了那巨大的吼叫聲,這一陣陣咆哮,肯定會引來其它人。

  他始終沒有鬆開她的手。

  半昏半醒時,他吻著她的掌心。

  惡夢肆虐時,他幾乎捏斷了她的手腕。

  羞怯與痛楚,輪流折磨著她,讓那一夜漫長得不可思議。她幾度想要掙脫,卻還是不敵他的力量。

  夜半之後,手腕的疼痛讓她終於死了心,放棄徒勞無功的掙扎,只能坐在原處咬著唇、忍著疼,無助的望著石地上的男人。

  燭火照亮那雙濃黑剔銳的眉、緊閉的雙眼,在挺直的鼻樑旁,形成一道陰影,黑髮已經幹了,烏亮得像獸的毛皮。

  這是一個陌生男人。

  幽蘭很確定,自己從未見過他。

  她不知道他的來歷、姓名,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個岩洞;更不知道,他為什麼寧可冒著流血致死的危險,也不許她找其它人來。

  視線所及的,只有他滿身的傷,以及那一張好看得讓她訝異的男性臉龐。

  有生以來,她從未與爹爹或是哥哥以外的男人獨處。

  爹爹與哥哥,十八年來珍寵著她,將她當作易碎的寶物般,仔細呵護著。不論是在首都鳳城的大宅里,或是在臨海別院,她都被照料得無微不至,丫鬟奴僕們仔細伺候她,不論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珍品。宅邸與別院的外圍,更有紀律嚴明的護衛,奉命保護著她的安全。

  好在,她向來睡不安穩,容不得一丁點兒的吵,入夜之後,連貼身丫鬟都不敢打擾,直到天明才敢來喚她。

  她從未有過,一夜未歸的記錄。而奴僕與丫鬟們,怕是作夢也想不到,今夜她會偷溜出來,還被困在這兒。

  長睫低斂,望著眼前的陌生人。

  要不是這個男人,無意中闖進了岩洞,她絕對不可能與他有半點接觸的機會。

  幽蘭望著那張臉,視線不由自主又被他吸引。

  他很好看。

  除了哥哥之外,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他的好看與哥哥不同,哥哥是俊秀優雅,是京城閨秀們夢想中的如意郎君,舉手投足都有著如風一般的飄逸,對她千般呵護、萬般疼愛,望著她的時候,眼裡總有無限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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