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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做的、想說的,不都己經做過了、說過了嗎?既然如此,為什麼他還不走?是還在等待什麼?

  她不明白,那寂寞的背影,為什麼還會讓她從起先的恐懼,漸漸轉為期待,想從門縫間短暫的看一眼,甚至想看看他的模樣。

  莫非,對他的情,還沒斷?

  可是,她傷得好痛好痛,心都碎了,為什麼情念還不斷?

  愈是恢復體力,素馨就愈是無法不去想。她幾次想告訴春嬌,請她讓霍森離開,也知道春嬌就算出動拖車,都會把他拖出去,卻始終在開口前,又把要求吞咽回去。

  她心思紊亂,尤其在寂靜的夜裡,她會發現自己,竟在傾聽著門外動靜,無法成眠。

  所以,當深夜時分,房門被悄悄推開時,她立刻就發現了。

  素馨慌張地翻身,急忙坐起身來,一時之間,誤以為踏進病房的人是霍森。再一細看,她才知道,那不是他。

  苦澀,在舌尖漫開。失望如此鮮明,濃得她無法漠視。

  深夜出現的訪客,有著淡金色的頭髮,全身黝黑,後腦勺綁著小馬尾,是個異國人。他打從一進門,就露出友善開朗的笑,雙手舉得高高的。

  “我沒帶任何武器。”他說道。

  素馨警戒的看著對方,小手己經摸上被春嬌用膠帶固定放在她伸手可及的通報鈴。

  “這個,算是禮物,我保證只打擾你一下下。”他拍了拍肩上那個厚重得連袋繩都深陷入肩膀的大大袋子。“所以拜託你,不要按鈴求救,好嗎?”這個男人,有種難言的魔力。比起霍森,他並不那麼俊美,但是他的笑容,能鬆懈任何一個人的防備,就連戰戰兢兢的素馨,也鬆開通報鈴,投有按照春嬌的吩咐,一看見陌生人就按下去。

  男人露出嘉許的笑容,把床邊的椅子拉開,逕自坐下。

  “你認得我嗎?”他問。

  沒錯,她是認得他。

  “亞歷?阿朗佐。”她低語著。這個人是霍森的好友,而她,記得任何一件跟霍森相關的人與事,即使想忘,也難。

  亞歷讚許的點頭。“好女孩。”

  結束跟霍森的手機通話後,他就吩咐助理,訂下最近的一班飛機,先到洛杉磯拿了東西,才又搭上另一班飛機到台灣,不眠不休的趕到這裡。

  有個很厲害的女人,在護理站布了眼線,日夜都監視著,但是那對他來說,根本不造成困擾。他有自信,能夠哄得斑馬奉上身上的條紋,連表情嚴酷的護理長,也只花了幾秒,就被他用笑容擺平。

  就如素馨認得他,他也認得素馨,對她的輪廓很熟悉。

  望著那張大病初癒的小臉,亞歷斂去笑容,嘆了一口氣。“那個笨蛋,狠狠傷害了你,是嗎?”

  病床上的小女人,雙肩一顫,怯怯得讓人心疼。

  “連我也必須說,他是愚蠢的混帳。”亞歷搖了搖頭,把肩上的大袋子,放置在椅子旁。“我是局外人,沒有資格說什麼,我會飛來這裡,只是為了告訴你,一個他沒說出口的事實。”

  素馨咬著唇,顫顫瑟縮。“我……我什麼都不想聽……”

  “那沒關係,你用看的就好。”亞歷說道。

  他拿出袋子裡厚厚的一疊素描本,打開護夾,將最上頭那張畫,輕輕放置到她的腿上,讓她在猝不及防時,就看見圖上畫著什麼。

  她被騙了!

  看似無害的亞歷,千里迢迢帶來的,其實是威力強大的武器,無情地偷襲脆弱的她。

  那是一張繪著女子面容的畫。繪畫時的筆跡抖顫,零落的線條,在紙上畫出難以辨認的輪廓。

  “那場車禍很嚴重,他連手部功能都受到一些影響,跟腿一樣都需要復健。”亞歷一張一張的,把畫拿出來。

  抖顫的筆跡,重複畫著某個輪廓。一張一張的畫,輪廓愈來愈清晰,當她認出畫上的面容時,禁不住錯愕掩唇。

  霍森畫的,是她。

  “從復健一開始,他就開始畫。”

  紙上的線條,漸漸的、漸漸的變得穩定,她的輪廓愈來愈清晰細緻。

  “復健結束後,他在拍攝電影的空檔,也躲起來繼續畫著。”

  握畫筆的那隻手,把她的輪廓,描繪得栩栩如生。畫裡,有她正在喝咖啡、有她惺忪迷濛、有她低頭看書、有她訝異、她微笑、她感動、她哀傷、她憂鬱、她痴迷的所有表情。

  “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很清楚,他把畫都藏在哪裡。”

  一張又一張。

  即使,畫的不是面容,她也認得出那是什麼。

  “這些,是他在撒哈拉沙漠時畫的。”

  那是她的手,或伸、或屈,或慵懶的擱著。

  “這些,是他在威尼斯畫的。”

  那是她的眼,或睜、或閉,或柔情深深。

  “這些,是他旅途中,獨處時畫的。”

  她想轉開頭,不去看那些畫,卻連閉上眼睛都辦不到。那是她的發、她的下巴、她的眼睫、她露在睡衣外的圓潤腳趾。

  霍森畫的,全都是她。

  “他從來不讓別人看見這些畫。”亞歷嚴肅的說著。“他把畫藏得很好,就像他把心埋藏得很深。”

  畫的數量太多,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趕造,況且她還認得,這全是他的筆觸。

  “只有在畫裡,才泄漏了他的真心。”

  好不容易,亞歷拿出了最上頭那本素描本里,最後一張畫。

  “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剩下的我放在這裡,你可以選擇看或不看。”他站起身來,把剩餘的素描本,放在椅子上頭。

  跟剩餘未看的數量相比,她腿上的這些畫,只占了一小部分。但是,那些薄薄的畫紙,卻宛若巨石,壓著她的腿,也壓著她的心。

  “素馨,”亞歷用平靜的語氣,在離去之前,徐聲告訴她。“如果,悔恨能殺人,那麼他現在己經落進地獄最底層了。”

  空蕩蕩的病房裡,只剩下她獨自一人,還有數不清的畫。

  她的發。

  她的眉。

  她的眼睫。

  她的食指。

  素馨的眼裡,浮現一片水霧。

  她的眼。

  她的肩。

  她的雙手。

  她的傷痕。

  即使分離的時候,他還牢記著,關於她的一點一滴。

  熱燙的淚水湧出,無聲的落在畫紙上,染濕畫中她的眼眶,讓畫裡的她,仿佛也在哭泣。

  輕輕的,素馨伸出輕顫的手,想拭去紙上的淚痕,卻不小心碰落了擱置在腿上的那疊畫紙。

  那些畫,在病床上散落。

  霍森的畫、霍森的思念,就這麼包圍了她。

  第十八章

  為什麼?為什麼?

  不是恨她嗎?不是瞧不起她嗎?為什麼還要將她畫下?

  床頭的夜燈,微微的亮著光,照亮了散布在她膝頭與床上,那些以炭筆、鉛筆畫下的素描。

  素描的紙,有些己經泛黃,舊的紙、新的紙,沾染著歲月的痕跡,每一張圖,畫的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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