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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文素想說不行時,整個人已經在他懷裡了。那人手腳並用把他圈了個嚴嚴實實,沈文素唯一能動的就是腦袋。

  於是他就動腦袋。

  蘇昭問:“怎麼?枕頭和你有仇?”

  沈文素馬上連頭也不敢動了。

  蘇昭笑了,在他耳邊如呵氣般輕聲細語:“睡吧,我真不做什麼,現在不是做的時候……真的,相信我,好好休息。”

  沈文素縮了縮細白的脖子,並沒有說話,不到兩分鐘,蘇昭聽到他均勻的鼻息聲。

  “叫你睡你還真睡?這孩子真實心眼,”蘇昭探過去看他的臉:“我跟你客氣客氣而已。”

  蘇昭摟著美人腰苦笑,最後自我批評,總結自己犯了保守矜持的錯誤,下回要吸取教訓,絕對地、堅定地、義無反顧地摒棄人道主義做法。

  老這麼抱著真是自我折磨,蘇昭便要撤回自己床上,卻發現一隻手臂壓在沈文素身下,還被他緊牽著不放。

  “你這就叫欲拒還迎,”蘇昭只好躺下,心有不甘地在人家身上亂摸,不一會兒疲倦襲來,也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昭放在床頭的手機開始唱歌。

  唱了足有兩三遍,蘇昭才暈乎乎萬般不願地去接,話筒里傳來的聲音卻讓他猛一激靈:“師母?”

  程老太太似乎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蘇昭低聲說:“師母,您等等……”

  他小心翼翼從沈文素身下抽出手臂,躲進洗手間,輕輕掩上門:“您說。”

  “小昭!你在哪兒?”老太太有些激動。

  蘇昭沒告訴她實話:“我和文素這幾天忙,沒去看老爺子。您怎麼了?”

  “小昭啊,有、有人給你老師寄……寄……寄子彈……嗚嗚嗚……”老太太忍不住啜泣起來。

  蘇昭忙安慰:“您別急,慢慢講,寄子彈了?”

  “嗯,兩顆……夾在信封里……”

  老太太抽抽鼻子,半天才能繼續:“老頭子還藏著不讓我知道,要不是我昨天收拾床鋪給抖出來……嗚……我本來也想裝不知道,可是我害怕啊,我擔心啊!擔心得我整夜整夜睡不著!這老傢伙,六十好幾了還到處惹事生非,本來就血壓高,如今又出了這麼大的車禍,還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麼……嗚嗚……”

  蘇昭靜靜聽著,等到老太太漸漸平息心情,才柔聲道:“師母,您去休息吧。別擔心,我明天就來醫院,一切交給我來處理。”

  “要肥去?!”沈文素含著牙刷口齒不清。

  “嗯,回去,”蘇昭把他擠到一邊,對著浴室鏡刮鬍子:“想說動老科長見我們,不知道又要花幾天。畢竟人家一站出來,就表明了和某些勢力作對的立場。這對於我們來說是可能威脅生命的事,對於人家也一樣,何況人家並沒有站出來的義務。”

  “再說了,”蘇昭捏捏沈文素的鼻子:“他好不容易逃出去藏起來,卻又被我們找著,他多沮喪啊,咱們也得考慮考慮老人家的心情嘛,給他點時間吧。”

  “這些都是理由,但為什麼要急著回去?”沈文素問。

  “因為是否有個穩定的大後方,直接影響到一場戰役的勝負。”蘇昭擦乾淨臉:“走吧。”

  程老爺子看到他們進門,氣得直敲腿上的石膏。

  蘇昭笑著說:“老師,見了我們不用這麼興奮。”

  程老爺子吹鬍子瞪眼:“老太婆叫你們回來你們就回來!平時怎麼沒見你們這麼聽我的話啊?!”

  “什麼師母叫我們回來?”沈文素問。

  “……咳……”老爺子說:“文素啊,你幫我把這本書給力平。”

  “哦,”沈文素疑疑惑惑走了。

  蘇昭把門帶上,問:“子彈呢?”

  “喏,”老爺子拉開床頭櫃抽屜,揀出來給他看。

  師徒兩人對望半天,竟同時做個V字型手勢:“Year~~~”

  “我所業務取得重大突破,收受子彈總量終於突破十枚。”老爺子說。

  另有刀片(註:吉列牌)、裁紙刀、匕首、鐵釘、針頭、麻繩、搖頭丸、拔掉腦袋的布娃娃、流氓兔(為什麼?)等等。

  “算起來去年是大豐收,全年共計子彈六枚。”蘇昭說:“如今,尹秘書的收藏品再一次極大豐富了。”

  “這是值得慶祝的。”老爺子莊嚴地說。

  “嗯。”蘇昭完全同意。

  “那你還回來做什麼?”老爺子又砰砰敲石膏:“放著正事不干!”

  蘇昭笑了:“回來慶祝唄……順便,幫你們轉院。”

  當天下午醫院裡來了一群人,清一色小平頭,膚色黝黑,身板瓷實挺拔,走路自覺不自覺地排隊:齊步走!一、一、一二一……

  這群人二話不說把老爺子放上擔架,抬了就跑,尹維在後面踉踉蹌蹌追,哭得撕心裂肺:“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你們要把我老師帶到哪裡去!!”

  老爺子怒吼:“丟人現眼的東西!你哭什麼?!”

  尹維立刻抹了把眼淚站直,笑嘻嘻對沈文素說:“哎呀,好過癮!我老早就想演一回生離死別了。”

  沈文素經過他身邊時輕輕說:“您哪位?認錯人了。”

  “餵~~文素!”尹維對著他背影喊。

  沈文素沒理他,蘇昭倒理他了:“十年之內,”蘇昭比個手勢:“你通不過司考。”

  尹維縮到牆角化為一灘。

  過會兒他竟然又恢復人型,與蘇昭咬耳朵:“哎,蘇老,你是從哪兒找來的武警官兵?”

  蘇昭撲哧一笑:“你想像力真豐富!”

  “你敢說不是?”

  “別瞎猜,”蘇昭淡淡說:“都是老頭子的朋友,仰仗著交情,能請來幫忙很不容易。”

  尹維聳聳肩,不置可否。

  老爺子和許立平住進了干休所,醫療條件不比醫院差,環境卻優於醫院很多倍,有林蔭道,有糙坪,有庭院;更主要的是門口還有人站崗,進出檢查證件,真是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

  唯一說不好的只有尹維。

  “他打我!”尹維指著門口的小戰士控訴。

  小戰士斜他一眼。

  沈文素拼命敬禮說對不起對不起這是個演員下來體驗生活的您完全可以對他視而不見,然後一鼓作氣把尹維拖進病房樓。

  蘇昭正在休息室看報紙,這時頭也不抬問:“文素你又把誰帶來了?我說過可疑人物不要往這兒帶。”

  尹維說:“您好狠的心腸!”

  蘇昭說我真不想認你,全世界人民都知道哨兵神聖,不可侵犯;惟有你,兩天功夫和他們打了三架。

  尹維急了:“冤枉!我沒侵犯他們!是他們不放我進來!我就說了,我對國家暴力機關的同志們有致命的吸引力,人人都對我魂牽夢縈,所以才老追著我跑。”

  “你不要一天換一個驚世駭俗的造型,他們就不想你了。”蘇昭說。

  尹維得意洋洋向沈文素展示他那顆頭:“看!小刺蝟!”

  沈文素推他一把:“別鬧!快去把老師要的書給他,我們得回所里了。”

  律所周圍的環境正處於急劇惡化中,這個環境是指人為環境。

  從傷員們轉院的那個下午起,長江所外的監視者增加至四人;車增至兩輛:樓下一輛,五十米外巷口一輛。這四人分三班倒,二十四小時不休,敬業精神堪稱楷模。

  蘇昭本來想隔天就往浙江去,但一出門就有人盯梢。尤其是巷口那輛桑塔納,開車人估計是個道中老手,上了路無論怎樣也甩不掉。蘇昭有兩次都幾乎出城了,出於保險考慮也只能回去。

  結果到了第三天,還是沒走成。

  第十四章

  天氣陰沉,又悶又熱,開庭的時間更是如催命一般。蘇昭坐在桌前一根接一根的抽菸,誰也不敢去惹他。

  吃了午飯,他一聲高一聲喊:“文素!”

  尹維大喜:“阿彌陀佛,他老人家這股邪火終於沒發在我身上!”

  沈文素嫉妒地給了他一拳,然後跑去問蘇昭:“什麼事?”

  蘇昭說:“沒什麼,我們出發吧。”

  “再走一次?”

  “再走一次。”蘇昭點頭。

  這一次走得仍然不順利。

  蘇昭幾乎從發動車子的一剎那就開始超速,但在市區馬路上施展不開手腳,加上後頭那人駕駛水平高超,兩輛車每隔一段時間上演一次國產版生死時速,卻始終沒有拉開距離。

  蘇昭火冒三丈,大開大合地打方向盤,發狠道:“跟吧!跟上高速!我他媽拖死你!”

  穿過長街,衝過路口,拐過彎道,再有一公里,就是高速道口。

  蘇昭輕輕喘了口氣,反而放緩的車速。他看了沈文素一眼,沈文素也看看他,兩人同時調整座位,同時檢查安全帶,同時微笑,清脆地擊了一下掌。  “準備好了?”

  “嗯!”

  如今只有一個方法可用,那就是完全靠速度。

  蘇昭準備真正意義上的飆一回車。

  後視鏡里,桑塔納在接近,兩車之間或許僅有三十米,可這三十米內竟突然擠進一輛車來。

  一輛摩托車,警用摩托。

  桑塔納緊急制動的聲音尖銳到簡直要把人耳朵刺聾。

  “剎車痕……呃……二十米,”一隻高幫皮靴毫不猶豫踏上桑塔納前蓋:“超速。”

  “駕照呢?”小錦把頭盔的擋風鏡推上去。

  桑塔納紋絲不動。

  小錦乾脆跳上車前蓋,蹲下來笑嘻嘻敬了個禮:“同志,麻煩您把車窗打開。”

  沈文素急得大喊:“小心!他要發動!”

  可是桑塔納不敢。

  司機突然發現在短短几十秒內,這條空曠的馬路上竟冒出許多車來,一輛接著一輛,從後面、前面、側面的岔道上,每一輛都是沖他而來,直到完全把他包圍。

  一輛商務車的側門被拉開,司機看見車內有個英俊極了的男人,正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沖他親切一笑。

  這一笑卻嚇出了他渾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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