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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九月開學,到一月放寒假,我再沒願意見阿朱一面。縱然他帶著十幾個人在宿舍門口堵我,也讓我翻窗逃了。

  他追在後面高喊:“桃兒!到底要怎樣道歉你才肯原諒我!”

  別整得跟言情劇似的,再說我從來就沒怪過你。這是一場我與自己的戰爭,唯有依靠時間才能打贏。

  差不多到來年三月,我才能比較自若地面對阿朱,不會產生某些幻想。當然也因為我很大程度上是靠眼睛思考的,看不見了也就沒想法了。阿朱很高興我重新接納他當朋友,經常來我們宿舍串門。有一天拎著整箱啤酒過來說:“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就是本市的防暴大隊,哥們要當警察去了。”

  我們都替他高興,他慡快地開瓶蓋:“喝酒!過兩天請你們吃飯!”

  他湊過來對我說:“桃兒,你不是老說自己的電腦破嗎?我走後,我那窩裡的電腦全歸你,夠仗義吧。”

  “夠仗義!”我豎起大拇指,“你可不帶後悔的。”

  阿朱說:“那是,對你我從來不說假話。”

  他沒騙我,論文答辯完他就把平板電腦扔給了我,至於其他的他說要檢修一下,更新點兒硬體,過兩天再給我送來。

  那兩天我真高興,本來就沒錢弄這些玩意兒,現在白白地撿一批。宿舍里其他傢伙都上網吧去了,我獨自帶著笑意睡午覺,剛睡著電話就火急火燎地響起來,一接是顏小二。

  顏小二的聲音十分凝重:“桃三,你在聽嗎?”

  我問:“怎麼了?”

  他說:“我破解了阿朱的密碼,在他的硬碟里找到一些可怕的東西。”

  “你這也太……”

  “這不是重點!”顏小二打斷我,“阿朱在寫東西,他把你當性幻想對象在寫東西!聽清楚了嗎?是性幻想!他和成天你在一起玩的用意絕對不純潔!桃三,你快收拾行李過來留學,學費咱們一起想辦法,反正外國人也喜歡油畫。離阿朱遠點,聽見了沒有?離阿朱遠點!!!”

  有人敲門,我扔了話筒渾渾噩噩去開,阿朱就站在門外,手裡捧著棋盤。

  “桃兒?你怎麼了?我那邊找不著人,咱們來一局吧。”

  “桃兒?”

  “幹嘛直勾勾看我,你沒事兒吧?”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又要消失一陣啦,我去攢一本書,搞倆錢花花。

  時間不長,攢完即回。

  第11章 番外

  邵麗明結婚喜宴

  今年五黃臨太歲,到處都是旱災,有旱災的地方一定有麻煩,有麻煩,那我就躲不過。

  我叫桃三,最怕麻煩。

  初八日,立秋,我奉命去機場接顏小二。一年不見,顏小二的嘴臉還是那麼醜惡,他盯著我的表情那麼凝重,通過他的雙眼,我幾乎看到了全民族的苦難。

  他問我:“你留這麼長的頭髮學校都不管?”

  我說我是藝術家,我校盛產不同品種、型號的藝術家,管不過來。

  他又問:“你穿鼻環?”

  嘖,都說了是藝術家了,你怎麼就這麼話多呢?

  顏小二笑了笑,然後摁著我的脖子去理髮店推了個平頭。回到學校,諸親友紛紛反映我像號子裡剛放出來的,問我判了幾年,裡面有沒有遇上相好的,還敲著碗唱“菜里沒有一滴油”。

  只有閨蜜核兒充分肯定了我的價值:“桃兒,咱哥倆一直好哈。瞧我這腰身,瞧我著腿,和你多般配,好!”

  顏小二坐在床沿上笑著說:“一年過去,除了阿朱畢業了,你們看起來也沒什麼改變嘛。對了,火急火燎把我喊回來有什麼事兒?”

  核兒說:“吃喜酒啊,你不知道?”

  “什麼喜酒?”

  “你真不知道?”我們仨面面相覷,深感驚訝,最後還是我伏在他耳邊輕輕說:“邵麗明又——結婚了。”

  顏小二苦大仇深的表情立刻出現了。

  邵麗明是顏小二的阿姨,而且是感情非常親近的阿姨。

  我其實特愛看他那副表情,可惜不經常看見。為了再刺激他一下,我補充:“恭喜你顏博士,這是你的第三任三姨夫,你在世界上又多了一位親人。唉,心有千千結,聚散兩依依……”

  顏小二摁著我的脖子把我往廁所隔間拖。這廝剽悍,我打不過他,只好喊:“核兒救命!徐真人救命!”

  我的好核兒衝過來抱住顏小二的腰:“放開他!先蹂躪我!”

  顏小二飛起長腿把我們倆都踹開了。

  邵麗明的大喜日子安排在初九,取天長地久之意,我們三個學生,一個外甥,她的前夫以及前前夫,被安排在一桌,席列女方親友之中。阿朱沒有來,作為特警,他端著槍去了大西北某個不甚太平的地方。

  邵麗明的前夫老吳和前前夫白舒對坐無言。老吳剛剛從阿里寫生回來,弄得跟野人似的,白舒則改行不當和尚了,他在市區盤下了一家畫廊,專賣些本校師生間隙性分裂後創造出來的神品。

  我就是那個畫廊營業員,沒課時就得去。

  白舒允諾我有底薪,有提成,雖然成天坐在鬼畫符下面瘮得慌,但是生意還不錯,許多剛富裕起來的人民群眾——尤其是女群眾——都熱衷於把那些玩意兒請回家供著。

  顏小二不信:“真有這麼好?”

  “是真好!”

  核兒解釋給他聽:“你看桃兒美不美?他有宋玉的美,有鄒忌的美,且美得與邋遢並重,每當他揚起那清談的眉毛,抬起那迷濛的眼睛,摸著那沾著油彩的白T恤,似笑非笑地說:‘好看嗎?你喜歡?那是我畫的’,某些社會經驗不足、母性泛濫,且×欲不強的女青年就已然上了當。”

  “什麼要×欲不強?”顏小二追問。

  “×欲強的誰喜歡他啊?有我呢。”核兒摁著自己骨感的胸膛說。

  “……”顏小二說,“還是他比較好。”

  “謝謝。”我誠摯地說。顏小二終於肯定了我的價值。

  核兒只說對了一半。

  我賣畫快,因為我得了白舒的真傳,我基本掌握了保持想法不可捉摸如霧亦如電,話語玄而又玄懸而未決,狀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的高難度技巧。

  所以我第一個月拿了五千塊,請賤內們狠涮了一頓羊肉火鍋。

  Rosier(法語,玫瑰,白舒在超市進口貨架前偶得)畫廊現在是我的命根子,就靠它攢學費。白舒如果辭退我,我就吊死在他們家門口。

  顏小二問:“這麼說留學學費也有希望了?”

  我沉吟良久,說:“再攢二十年吧,快了。”

  顏小二冷笑。

  白舒結束了這一切,他說:“閉嘴,都坐下,背挺直,坐好了。我前妻再次大喜之日,誰也不許搗蛋。”

  這世界上有種人,無論他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讓人覺得有如清風拂面,分外享受,白舒就是這種人。他伸出雪白的、修長的手開酒瓶,斟滿,一飲而盡,評價說“四十五度的就是沒有六十五度的香”,然後點菸,叼上,吐出個迷迷濛蒙的煙圈,單手撐頭,又恢復到沉默狀態。

  老吳舉著酒瓶說:“咱哥倆來一杯吧。”

  白舒努努嘴,意思是滿上。

  然後他們就開喝了,一開始用小白酒盅,喝了十多分鐘,連新娘新郎踩著小鼓點兒進來都沒管。新郎長得還不錯,三十多歲,青年才俊,聽說是自己開公司的,對邵麗明一見鍾情。

  我給白舒和老吳指著看,白舒冷哼說:“銅臭。”老吳冷哼說:“太矮。”

  接著幾十個人拉響小禮炮,漫天彩紙亂飛,新郎新娘上了舞台,開始履行那套程序。司儀穿得是花紅柳綠,滿場亂竄亢奮得不行,小公鴨嗓葷話不斷。

  白舒說:“邵麗明怎麼找了這麼一個東西?”

  核兒說您不知道,全城最紅的司儀就是他,邵麗明花了大代價請來的。

  他發現白舒和老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了大杯,趕緊上去勸說:“二位師尊,不少啦,不能喝了。”

  老吳說汝等莫管,某與白先生乃生死之交。

  白舒微醺地說:“人生難得幾回醉啊,我的老婆又一次跟人跑了,此時不喝,就不像個男人了。”

  邵麗明和新郎嘩啦嘩啦倒香檳,倒完了就開始玩黃色遊戲,徐真人跳在椅子上嗷嗷起鬨,我一看他,大驚:“你怎麼也喝上了?醫生准你喝嗎?”

  徐真人說:“沒啊,醫生讓我千萬不要接觸酒精。”說完他又灌一口。

  核兒想了一會兒,突然說:“對,不喝不是男人!”說著就要去開啤酒。我趕緊拉住他:“幹嘛?”

  核兒和我咬耳朵說:“情形不妙,趕緊喝。喝倒了就趴桌上,一會兒老吳和白舒打砸搶再怎麼鬧都不關咱們的事!”

  我輕聲問:“那誰善後呢?”

  核兒說:“顏博士吧,誰讓他聰明呢。”

  我豎起大拇指,核兒“砰”一聲擰開瓶蓋,又給我一瓶。我拍著顏小二的肩膀說:“一會兒你開車啊。”顏小二還沒明白呢,我和核兒相視而笑,豪慡地對瓶吹了。

  吹完後,核兒打著酒嗝對我拱拱手,就鑽桌子底下去了。我急啊,我酒量好啊,眼看著老吳和白舒的狀態已經上來了——白舒敲著碗唱“寒蟬淒切”,老吳哭得哇哇的——此時再不醉,一會兒邵麗明過來敬酒,那倆貨無論做什麼都會殃及我這池魚。

  我又要喝,顏小二拼命不讓:“桃三,你怎麼了?”

  “你快放手!沒見老吳和白舒都狂暴化了嘛?”

  “是有點……不過那又怎麼啦?”

  我一把推開他,惋惜搖頭說:“人性難題,無解。”

  我也倒了。

  倒了以後我還有點兒意識,知道新郎新娘過來敬酒,然後白舒跳起來了,老吳也跳起來了,然後叮鈴哐啷一陣亂響,新郎就邊嘯叫邊在天上飛,邵麗明咆哮,老吳打伴郎,伴郎打白舒,白舒打新郎……滿桌子碎碟子破盞,我還聽到白舒說了句費爾巴哈的名言:“最殘酷、最催心的真理就是死”,白舒真是高啊……

  晚上我們酒醒,看到顏小二的臉還是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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