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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箭的陣勢基本停止。同一片糙地,下午我們還在歡喜打鬧著奔跑遊戲,此時卻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體,污血橫流,血腥撲面。中箭未死的士兵,發出陣陣瘮人的呻吟。牆頭上又順繩而下許多人,卻是趙瑞嵐的手下,他們截住了那些被箭雨逼到牆角的,乒桌球乓一陣廝殺。突然聽到半空中有人慘呼著墜下,原來是些本想爬回去的,攀到一半,被牆頭的軍士砍斷了繩子。

  趙瑞嵐一身濺血的月白長衫,臉色冷冷,眼神如輕煙一般掃過這慘景,嘴角似乎綻出一點飄渺的不屑笑意。

  遍地烽煙的戰場早已煉就了他。危機重重,千鈞一髮,生死攸關,命懸一線,都使他的心漸漸冷硬如千年寒冰,使他對戰士們的鮮血和呻吟無動於衷,使他能夠把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視為螻蟻。

  好在他看我們時,笑容里多了一絲暖意。

  “把她給我。” 趙瑞嵐指指梅香:“你們帶著她上不去。”

  百里悠偏不,一個勁往後跳:“誰說的!我就上得去!”

  我瞪他一眼,把繩子甩給他:“別給我逞強,先上。”

  他怒氣沖沖嘟囔了一句,把梅香放下,但就是站著不肯動。

  我只好拉他過來,拿粗繩在這祖宗的腰上緊緊繞了幾匝。趙瑞嵐打個呼哨,牆上的士兵嗨喲嗨喲把他拉了上去。我自己也如法炮製,最後是趙瑞嵐負著梅香攀爬上來。

  牆頭上晚風極大,吹裹著未燃盡的火把菸灰,叫人一時睜不開眼。

  等看清了,才發現腳底下是極龐大的建築群,邸垣樓殿,參差棟宇,蒙蒙如煙的月色下,竟仿佛一眼望不到頭。

  咦?這種規模的建築,莫非是……

  “是皇宮。”趙瑞嵐接口。

  什麼?你是說我們在皇宮裡被關了三天,在皇宮裡打地鋪睡稻糙,在皇宮裡被人舉刀追著團團轉?!

  你也應該解釋解釋了吧!

  他卻不理會我火辣辣的眼神,輕輕問身邊的將領:“和仁,‘那邊’現在怎樣?”

  將領答:“大安。”

  他點點頭,對我們說:“走吧。”

  “去哪兒?”

  “太皇太后那裡。”

  百里悠大驚:“幹嘛?我可不去!”

  他拔腿就逃,被我一把揪住,我問趙瑞嵐:“景言和皇上也在那兒麼?”

  “在。”

  “那快走吧。”

  這牆砌得十分奇怪,那半邊像懸崖一般,這半邊卻有寬闊的台階上下。

  我問:“關我們的是什麼地方?”

  趙瑞嵐說:“本朝的皇宮其實是擴建了前朝的,這地方前朝常常用以關押忤逆的皇子。”

  哎?這麼說我的接待規格還很高,跟人家皇帝的兒子是一個檔次。

  說是見太皇太后,其實見不著面。據說老太太受了點驚,正救心丹啊養心丸啊伺候著。我們到了她那殿裡,站在外屋,老太太躺在帘子後面的軟榻上說話,周圍太后、太妃、公主什麼的,齊刷刷立了兩排。

  但聽老太太那中氣十足的聲音,要說是被人嚇著了,真是打死我也不信。

  她說:“小瑞啊,這事不是咱們年紀大的能管了,別鬧大了就好。”

  趙瑞嵐說:“還請太皇太后放心,臣等自會善後。”

  他們打什麼啞謎我聽不懂,只顧四下里搜索,直到看見景言在抱著小皇帝站在紫薇後面沖我樂,我才鬆了口氣。

  老太太又說:“喲!這孩子是誰?多俊俏啊!”

  我左看看,右看看,……說得原來是我。

  “這是臣的屬將。”

  老太太樂呵呵:“什麼屬將不屬將的,和悠悠心肝兒一起,留在宮裡陪老人家說說話吧。”

  什……什麼?!我堂堂七品大員,正處級幹部,你說留就留……等等……等等,我這不就是能進中央了麼?升官的道路千千萬,跟最高權力層走得近不就是條大大的捷徑麼?只要能升官,還管它是不是老太太裙底下帶出來的!

  我激動的滿臉通紅,兩眼放光。偷眼看趙瑞嵐,美人,我先高升了,你別掛念我,每月初一十五,我一定準時回去騷擾你。

  眾女同胞們也配合的起了些騷動,掩嘴而笑,竊竊私語,其喜悅心情不言而喻,百里悠搗蔥般點頭。

  趙瑞嵐淺淺一笑:“只是此人對臣來說十分重要,還望太皇太后恕罪。”

  老太太頓了頓,哈哈笑起來:“你這孩子,什麼罪不罪的!行,既然你捨不得,老人家也不好硬搶了。”

  不~~要~~啊~~~~老太太你為什麼不堅持?老幹部要有老幹部的架勢嘛!

  我心中大慟,支持我的女性同胞們失望的耷拉下了臉,悠悠心肝兒瀉了氣,趙瑞嵐那權jian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謝太皇太后。”

  我惱火萬分,恨不得用眼神把他剜出洞來。

  他笑起來,艷光四she,耳語道:“你怎麼還不問?”

  “問什麼?”

  “問是誰把你們關起來的。”

  “誰?”

  他指指自己:“單就論你和景言,那是我。”

  第43章

  哎??!是你!

  “那我呢?”百里悠失聲問。

  “你是我關的。”老太太假咳一聲說。

  “啥!?”百里悠大吼:“母后您關我做什麼?”

  老太太竟然裝起委屈來了,哭哭啼啼:“誰讓你不聽話!為娘的最疼的就是你,嗚嗚嗚~~你這不孝順的孩子偏偏一天到晚不歸家。娘想見你一面,讓人去找你,你怕他們就像怕鬼一樣!他們回來,都說還沒來得及喊你一聲,你就成了一道煙了……嗚嗚嗚~~我算白白養活你了……”

  “母……”

  “你給我閉嘴!你問問她們!我好命苦啊~~~~”

  眾嬪妃公主連忙配合:“是啊是啊,太皇太后經常為了悠悠茶飯不思呢。”

  其中,長公主(應該是百里悠的姐姐)最為聲情並茂,循循善誘,有理有據,邏輯嚴密。

  百里悠啞口無言,冷汗如雨。

  一瞬間我終於理解了百里悠,向他寄予深深的同情:毛澤東同志指出,全世界尚有三分之一的勞動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沒想到百里悠一純種米蟲,竟也位列其中。

  我只好轉移話題:“那皇上呢?”

  紫薇怯生生舉手:“是……我。”

  “太后!你!?”

  紫薇抽抽答答哭起來:“因為皇上也不聽話嘛,都不肯吃魚,也不肯吃青菜。晚上不肯睡覺……不愛念書識字,還和小太監打架!”

  百里悠徹底崩潰了。

  我笑起來,扯扯趙瑞嵐的衣袖,輕聲問:“那是誰要我們的命呢?你?太后?還是太皇太后?”

  他回拉我的手:“回去再告訴你好不好?”

  好啊,那我就陪著她們把這齣其樂融融的家庭喜劇演完。

  走出太皇太后的寢宮,一切平靜的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眾嬪妃歡聲笑語不斷,太監宮女掌燈的掌燈,傳話的傳話;侍衛們照常巡夜,趙瑞嵐的軍隊也如cháo水一般,退的一乾二淨。

  但空氣中那瀰漫的血腥味,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掉。在皇宮的西北角,那座圍城內,有數百人剛剛失掉了他們的性命。

  百里悠被太皇太后強留在皇宮,景言也因為小皇帝特別粘他的緣故,沒有跟來。我和趙瑞嵐面對面坐在馬車裡,相顧無言。

  馬蹄踏在青石板上,脆響聲聲。

  趙瑞嵐輕輕說:“我不是不想帶他們出來,只是有些事,他們還是不知道的好。”

  是,如果真相殘忍,那就讓他們兩個小傻瓜永遠糊塗下去。

  “就在剛才,”他把我拉入懷中:“百里十九的七哥,殺了他的十一哥。”

  “魏王?殺了……”

  “晉王,封地在河西。”

  “那他怎麼會在京城?”

  “因為他想當皇帝。”

  我沉默不語,趙瑞嵐把我摟緊了些:“從年初覲見起他就沒回去,一直藏在京城親信家中,暗中糾結軍隊,時機一到,就準備逼宮。”

  “膽子好大。”

  “膽子大腦筋卻簡單,”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早就被發現了。”

  “那魏王怎麼不早些除去他。”

  “因為遼人騷擾邊境,我要出征。沒有我,魏王不好對他下手。”

  什麼?

  他娓娓道來。

  晉王這個人,從來就不安分,一貫上竄下跳。百里緣是很看不起他的,說他“文才武略,一無可取。”但百里緣對這個流氓習氣很重的異母弟弟,卻是一向縱容。縱容他舉止荒唐,縱容他多行不義,縱容他在封地之內破壞法度,羞辱官員,窮奢極欲,沉溺酒色,殘害百姓,甚至縱容他私自擴充軍隊。

  就這麼冷冷的,不懷好意的縱容了三年。直到河西那小小的封國民不聊生,人心離散,綱常法紀破壞殆盡,正準備以義軍旗號舉兵征討,那人卻送上門來。

  他準備打的也是義軍旗號,所謂“清君側”,幫著皇帝討伐jian臣,討的是趙瑞嵐。

  但他的王兄卻比他清醒百倍。一是一眼看穿這痴子想當皇帝,二是清楚的知道自己雖然與趙瑞嵐明爭暗鬥數年,但實際上兩人卻是唇亡齒寒。沒有魏王的威脅,珠簾後的幾位“母后”就不會放任外戚勢力的擴張;而沒有趙瑞嵐的軍權在握,魏王又坐不穩這個用來防止“強將欺國”的攝政王位子。

  這就是官場,只講究利益的均衡,哪有什麼道理可循。

  所以兩人一拍即合(文老狐狸就是在這場陰謀中被犧牲了)。等到趙瑞嵐剿匪歸來,趁著晉王準備尚未完成,乾脆先行動手。

  宮裡的最高領導知道了,採取了默許的態度。

  晉王的生母曾是祈朝太祖極心愛的寵妃,又是開國功臣之女,自然是恃寵驕橫的,很是令當時還是皇后的太皇太后厭惡。據說太祖去世後,她對著新即位的太宗就擺起了母妃的架子。太宗是個和氣的青年,但他的母親——此時已經是太后了——卻不舒服到極點。

  所以當被告之這個計劃時,她只是輕描淡寫的說:“知道了”,便再也不過問一句。至於紫薇,本來就是個傀儡,哥哥的主意就是她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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