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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姓晏。”

  “晏……晏……晏夫人!?”

  “家母。”

  “什麼?!懷熙……”

  “家弟。”

  “不,不可能!!”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血紅的眼睛裡跳動著驚恐而震驚的光。

  “我怎麼不知道!不可能!”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那家女人連我這個假懷熙其實是劫財(還順手牽了一個人、兩匹馬)逃走的事都瞞著你。

  “懷熙是我的弟弟!!”

  “不是,懷熙的血肉同胞是我,他和你李家,毫無瓜葛。”

  我和他靜靜的對視,等著他痴迷而蒙頓的眸子漸漸恢復清明。

  “你真的是……?”

  “是。”

  他掩面,手再放下時,已經可以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失禮了。怪不得長得簡直一模一樣,懷熙原本就是像晏夫人的。”

  我笑:“原本就不是外人。”

  “懷熙他……”

  “他出了什麼事?”我打斷。

  他沉默良久:“自盡。”

  “為什麼?”

  他搖搖頭,淚水一滴一滴滾下面頰。

  “他……我原本也不知道他竟會想不開,我愛他,我愛他啊……”

  “……”

  “我中了榜,因為父親的緣故擢升戶部。原本以為終於能做得了主了,便要帶懷熙赴任,免得他受欺,只想著此生此世只要有他陪著,已是心滿意足。誰知……誰知祖母和母親竟硬生生要將我們分開,還,還逼迫我迎娶杜家小姐……我沒有辦法,我實在拗不過她們啊!我沒有辦法啊!”

  他言語激動,淚如雨下,痛徹心扉。

  “我愛懷熙,可又怎麼能忤逆不孝!我只好勸懷熙,他也應了,誰知就在成親那天晚上……”

  “別說了。”

  “不!你是懷熙的親哥哥!讓我說!為什麼祖母母親那麼不近人情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死?為什麼馬仲源明明答應了我要救出懷熙卻臨陣退縮?為什麼連姊妹兄弟都不幫我要逼我成親?為什麼?!”

  我踱步。

  冷冷的看了兩眼他的痛不欲生,轉身出帳。

  走出好遠,突然抬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嘴巴。

  希望這一巴掌能打到九泉之下的李懷熙臉上,打到那個美麗、可憐、脆弱、薄命的男孩子臉上。

  懷熙,不管你幾世投生,投生何處,我都要你好好記得,哥哥我因為痛恨你的軟弱和放棄而打過你一巴掌;要你記得如果不堅強就會被人剝奪生存的權利;要你記得咬碎了牙往肚裡吞,打斷了臂往袖裡藏,再痛苦也不能示弱;要你記得被人再欺負也要強笑,笑著臥薪嘗膽,笑著死灰復燃,笑著捲土重來,笑著打得他永不翻身。

  記住了嗎?!

  記住了,好。

  現在,你所受的氣,哥哥幫你連本帶利的討回來,你所吃的苦,哥哥要它變本加厲的報應在他們身上。

  李懷商,我恨你那無謂、懦弱、卑微、膚淺、消極、貪生怕死、雪上加霜、半途而廢的所謂的愛,那所謂狂熱的愛,那所謂痴心的愛,那最終只帶給懷熙創傷和苦痛折磨的愛,殘忍的把我的懷熙一步步逼上了死路的愛。

  明知懷熙是私生子,明知他在李家倍受欺凌,明知他只求能有個安全的角落苟且偷生。你卻偏偏要用所謂的愛把他逼到前台,把那個傻傻的孩子推到風口浪尖。

  你那懦弱的愛!無法用性命守護所愛之人的愛!無法全心全意庇護的愛!那害死了人的退縮的愛!只給了那可憐孩子一個永遠抓不住的美好幻景的愛!

  在我眼裡,根本不值得一提!

  馬仲源,我恨你那瞻前顧後、畏畏縮縮的性子,只會給人空洞的希望,卻決不真正伸出援手。既然要救人,就要鼓起勇氣、不顧一切、不惜代價、不計後果的去救,能盡力而不盡力,你心裡再無奈,也是見死不救的兇手。

  還好我不是你,景言也不是懷熙!

  描金對燭,大紅喜帕,笙蕭管笛,金玉良緣,新人歡笑,賓客雲集。可憐我的懷熙寒燈枯榻,淚濕透枕,真心人換個假心人,諾大李府,一座愁城。

  我從不和女人過不去,她們的反應其實是人之常情。我只認定了你們兩個,把我的懷熙逼成了屈死的鬼!

  沒有堅強的愛來拯救懷熙,就由我這個壞心眼的哥哥來守護他靈魂永寧。

  我性子大部分時間陰柔而邪佞,只會借刀殺人。

  所以我去找趙瑞嵐。

  第31章

  趙瑞嵐本來就是個克格勃頭子,有些事都不必說明,他肯定知道。

  開門見山:“我要對付一個人!”

  他頭也不抬:“李懷商不行。”

  “為什麼?”

  他抬眼看我:“喲!好明顯的五指山!你不會又自己打自己,然後賴到李懷商頭上吧。”

  “是啊,打得我好痛。”

  “得了,”美人眯著眼睛笑:“不知道他們怎麼惹了你,讓你又栽贓嫁禍。”

  “為什麼不行?”

  “唔……”他張開手臂。

  我乖乖的走過去做哈巴狗,這種壞習慣,養成不得啊。

  美人輕笑閉目,再張開,一雙鳳眼竟不怒而威。

  “不是不行,是不用。你說那魏王殿下的親信,用得著勞煩大人我動手嗎?”

  “他是魏王親信?”

  “他父親是魏王的潛邸舊臣,李家與魏王的關係相當近。”

  “他父親,李……李……”

  “李確。”

  “樞密院事?”

  “你知道?”

  嘿嘿~~秘辛啊。

  “據說李懷商數日前方擢升樞密院,昨日卻已到大營,魏王行事,確是越來越急噪了。”

  “急什麼?”

  “我哪知道,”美人眯著眼睛壞壞笑:“我幫你去問問他。”

  我安靜了一會兒,說:“馬仲源也是魏王的人?”

  美人讚賞的揉揉我的頭:“聰明!”

  猜猜的。

  李懷商“欽差”昨天剛到,就去見一個中下級的軍官,要麼單純是青梅竹馬,感情十分好(這種天真的理由你信麼?);要麼就是這對朋友還為同一個人賣命。

  趙瑞嵐今天脫了戰甲,穿著一件白麻長衫,長發及膝,在腦後用釵子松松挽了。笑容閒散,跟我說話,一副賞花弄鳥的庸懶神氣,只有眼睛,洞若觀火。

  我問他:“魏王為什麼要派姓李的來?”

  他摸摸下巴:“因為我意外拔掉了他的釘子。”

  嚯!

  景言以前,就是作為這顆釘子的掩護者而被送給趙瑞嵐,險些壯烈犧牲。

  “就是景言背後的那個?”

  “不,景言背後的是馬仲源,這顆釘子藏在馬仲源的背後。”

  這個魏王,派jian細竟然是一串一串的,土豆麼。

  “呵呵,說來也巧,聽說是被流矢誤中了。”

  哦~~~ 想必是你趙將軍出於保家衛國的美好初衷,命令幾個業務不好的弓箭手勤加訓練;那幾位弓箭手同志呢,不小心把訓練場所定在jian細經常出沒的地方;而當jian細朋友正好經過的時候,幾位同志由於一心撲在熱火朝天的大練兵上,實在是沒有注意;沒有注意的結果,就是不小心把他she成刺蝟了。

  哎呀!同志,實在對不起,誤中了,節哀,節哀。

  美國飛彈都誤中大使館了,都是不可抗力嘛。我們向首長保證,下回練箭,決不使用舊地圖。

  繞過兩個小嘍羅,直接除掉隱藏最深的關鍵人物。對祈軍而言,意外傷亡一個人,既打擊不了士氣,也造成不了什麼輿論,幾乎無足輕重。而對魏王,卻是大傷元氣,有苦難言,當然會急。

  這往後,他無論再派多少臥底,一個個,一串串,一片片,這邊首長只要一揮手:“同志們練箭去!”,還是會被“不小心誤中”掉。

  李懷商,馬仲源,你們到底有幾條命,竟敢夾在魏王和趙瑞嵐之間?

  我蜷著身子,呵呵呵呵笑。

  美人像搓麵團一樣揉我玩:“你笑什麼,笑得這麼壞。”

  我怎麼能不笑。

  運氣太好,那一點點私仇還不用開口,就有人幫我報。

  李懷商,你那冠冕堂皇的孝心理由背後,敢說沒有隱藏著為仕途犧牲懷熙的陰暗心思?也許你一開始的確是想為懷熙好,後來呢?被說動了?

  所以,懷熙,沒想到啊,幫你出氣的,不是哥哥我,不是趙瑞嵐,不是魏王,竟然是這個龐大、獨特、厚重、百態紛呈的官場機器本身。

  一記傾軋,一記排擠,一記攻jian,一記誣陷,一記造謠,一記栽贓,一記嫁禍……一記一記要把那可悲的棋子李懷商碾得灰飛煙滅。

  懷熙,這就是報復。借官場鋒利無情的刀,殺官場虛偽狠毒的人。這麼波詭雲譎,這麼荒謬無常。

  荒唐,荒唐,人都說宦場濁如泥;痛快,痛快,今日卻官道如青天。

  “呵呵呵呵~~”

  “小晏,小晏,”趙瑞嵐輕拍我的背:“不要笑了,再笑要哭出來了。”

  首長,我沒辦法,懷熙少年一生迷離一夢,好不值,好辛酸,好叫人痛。

  “小晏,”趙瑞嵐沉靜的眸子裡是他特有的溫柔和理解:“不管有什麼傷心往事,有什麼不得不恨的理由,現在都不妨一一拋下。”

  我拋,我拋,這兩個人,在我眼中已是死人。

  我晏懷惜雙手推出門外月,吩咐梅花自主張。

  “小晏!”景言大驚:“你怎麼臉腫得像蛤蟆,眼睛腫得像窩頭?!”

  ……

  景言,你就不能換個好點的比喻麼?

  “誰欺負你了?”

  “景言~~”我抹眼淚:“就是那個昨天來的那個穿官袍的,白得像鬼的,又高又瘦的,知道了麼?”

  “知道了!”

  我看著景言的背影,抽著肩膀嘿嘿笑。李懷商,先讓你吃吃皮肉苦也好~~

  “晏懷惜,你使壞。”百里悠戳戳我:“又騙景言去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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