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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悽慘的景象讓人慘不忍睹,那些白骨也不知道多久之後會化成一抹黃土,滋養出一小塊牧草,也不知道,將來有牛羊啃食野草的時候,會不會嚼出來一嘴的血水。

  幸好,春天還是來了。

  雖然塞北的天氣苦寒,但三月初,大地上已經有星星點點的綠色冒出了頭。去年秋天的灰燼今年會變成養分,讓牧草變得更加的茂盛。等到夏天到來的時候,應該又是一副綠野無邊的好風景吧。只是,草原上水美了,地肥了,草盛了,牛羊卻少了。或許百里之內,都很少能看到揮舞著馬鞭牧馬放羊的草原漢子。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直接間接的殺死了上百萬人,這難道真的都是正確的,不需要感到內疚的嗎?

  劉凌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心在那一年兄弟對自己揚起屠刀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一塊堅石。這塊石頭有火熱的時候,但絕不是在戰場上。事關成敗,這塊石頭不但堅硬而且還結上了一層寒霜。

  如果再多燒幾年,只怕草原上再也沒有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景了吧?

  劉凌笑了笑,發現自己真的變了。

  大軍從漁陽出關,走了二百多里才遇到一個規模小的甚至不能算一個村子的草原部落。全部人口都不足二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婦女,老人和孩子很少很少。斥候發現這個小小的部落的時候,在那髒兮兮的氈帳邊上,幾個契丹族的婦女正在小心翼翼的從地上將才冒出頭來的小草挖出來,然後捧著餵給七八隻比氈帳還要髒的瘦骨嶙嶙的羊。她們餵養的時候表情肅穆的簡直像是在朝聖,又像是在哺乳著自己的孩子。

  二百多人的小部落,只有兩匹馬,八隻羊,一頭牛,還有四百多隻看到漢軍後驚恐慌亂的眼睛,那眼睛中,甚至連仇恨都沒有。黑瘦黑瘦的好像從地里鑽出來的骷髏一樣的婦女們,緊緊的將那幾隻牲口護在身後。沒有人會懷疑,只要有人動她們的牲口,她們會好像護崽子的母狼一樣牙齒撕咬敵人。

  這無關於仇恨,而僅僅是為了維護生存下去的希望。

  漢軍斥候沒有進入部落,遠遠的看了看這個令人心酸的地方,然後掉頭返回。看到高坡上那十幾個盔甲鮮明的士兵離開,那些婦女們才緩緩的鬆開攥緊的拳頭,那一刻,甚至有人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只是,她們提在嗓子上的心還沒有放回去,數面迎著風獵獵作響的火紅色戰旗再次出現在遠處的高坡上。還沒等契丹人驚恐的哀鳴聲響起,數百鐵騎已經從山坡上撲了下來。就好像一池黑水從草坡上潑下,覆蓋了星星點點的新綠。招展的旌旗,上面那條似乎在遊走飛翔著的神龍,在契丹人眼裡看來則是一隻張著嘴巴能吞噬一切的骷髏頭。

  人群開始四散奔逃,卻沒有忘記費力的將那幾隻羊抱起來帶上。

  她們就算不飢餓,不恐懼,也跑不過漢軍的戰馬。幾百鐵騎分開好像兩條強有力的手臂一樣探出去,將那些殘活著的契丹人兜了回來。

  「不要跑了,不會傷害你們的。」

  有精通契丹語的士兵大聲的呼喊著,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並沒有惡意。

  劉凌催馬到了近前,默默的看著這些頑強的就好像破土而出的小草一樣的牧民。他之前看到,在亡命飛奔的時候,看似雜亂無章的契丹牧民其實保持著一種令人心酸的陣型。老人們自發的留在最後,拿著木棒和匕首試圖擋住洶湧而來的騎兵。最強壯的婦女抱著羊和孩子跑在最前面,不斷有空著手的婦女自發的離開隊伍,朝別處跑,那樣做是為了能將那些黑甲騎兵吸引到她們那邊去。

  漢軍斥候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來,在清冽的春風中香味似乎飄進了每一個契丹人的鼻子裡。那是一大塊滷牛肉,她們已經整整三個月沒有見過這個東西了。

  將牛肉塞進一個孩子的懷裡,漢軍斥候笑了笑:「我只是想問問,距離臨潢府還有多遠。」

  孩子流著口水直勾勾的看著手裡捧著的美食,抵擋不住滷牛肉的誘惑的他低下頭瘋了一樣撕咬著有些僵硬的牛肉。一個契丹族婦女衝過來將牛肉搶過去丟在地上,將孩子緊緊的抱在懷裡嘶啞著嗓子喊:「請你離開!不要傷害我們的孩子!」

  她說的是我們,不是我。

  漢軍士兵盡力保持著溫和的語氣,將橫刀推到後背上示意自己沒有一點惡意。但那些骯髒的卻透著一股神聖母愛的契丹女人,手拉著手將幾個小孩子護在中央。她們的臉上掩飾不住的是恐懼,同樣掩飾不住的是堅強。

  「從這裡一直往東北方向走,如果你們的馬跑的足夠快七八天就能看到臨潢府的城牆,我求求你們,趕緊離開這裡吧。」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匍匐在漢軍斥候的腳下,親吻著漢軍士兵沾滿了泥土的馬靴。

  劉凌帶著人離開了那個小村落,除了那塊掉在地上的滷牛肉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留下。並不是劉凌殘忍沒有同情心,留下幾百斤糧食幫這些牧民渡過青黃不接的春天其實不算什麼,但劉凌沒打算那樣做,誰也不知道漢軍此行會不會如預計中順利,留給契丹人幾百斤糧食,或許最後時刻也是漢軍士兵的救命口食。

  這是一個不算殘忍的選擇,也不會影響劉凌的心境。

  在他看來,這些牧民再可憐,也不如自己麾下的士兵重要。他不是善人,不是偉人,可以說他甚至很狹隘,很卑鄙。因為,如果看到這些災民換一個地方,在河北,在江南,劉凌做出的選擇都不會和今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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