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環境正在悄悄發生改變。儘管巴金的問題仍然沒有得到最後的解決,但是,他已經開始在小範圍內露面了。巴金所在的上海人民出版社,開始允許巴金出席或參加一些社會活動,也允許他以“普通群眾”的身份在座談會上發表意見和談話。他周圍的群眾開始給老人以和悅的笑臉,那種在樓道里見面連招呼也不肯和他打的尷尬境遇,再也見不到了。更多的人們發現巴金老人在經過大風大雨之後,又漸漸露出他那與生俱來的慈愛微笑。也有人開始重溫巴金的歷史與他那些即便在風刀霜劍中依然閃耀著不滅光輝的著作。大家這才發現,已經結束的“文革”對所有人來說,包括那些在浩劫中一度成為顯赫人物的造反派們,也不過是經歷了一場不可思議的噩夢!

  1977年2月,對於居住在那有著兩棵玉蘭樹小院中的作家巴金來說,意味著他人生第二個春天的開始。絢麗的春日透過百葉窗投進他樓下的客廳里。巴金老人終於可以回到二樓寫作了。他發現1966年秋天抄家時被貼上封條的幾個房間,如今終於都一一拆封。特別是愛妻蕭珊曾經住過的臥室,巴金親自進去打掃了一遍。那裡的床榻上積滿了厚厚的塵土,他小心地一一清掃,然後再把一隻花瓶放在床前的小柜上。瓶里栽上一束雪白的花兒,那是蕭珊生前最喜歡的白色玉蘭。淡淡的清香很快就瀰漫了整個房間,巴金感到心情好了許多。

  畢竟是春天來了,燦爛的陽光終於驅散無邊的陰霾,又投映進蕭珊當年住過的地方。這是巴金心中最最感謝的。他真想馬上動筆,給自己逝去的妻子寫一點什麼,以做為他對她的一種紀念。然而,巴金縱然心裡有許多話要向蕭珊傾吐,卻又感到這個想法在當時還有點不現實。上海所有報紙和刊物,依然沒有他巴金公開發表紀念亡妻文稿的一席之地。休要說發表這樣的文章,即便他想寫點抒發情感的散文、隨筆或者小說,也還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到蕭珊在那黑暗籠罩大地時候染病而歿,巴金又心中悲楚,眼時淚光閃動了。

  巴金畢竟走出了困境。窗外的暖流在巴金眼裡就儼然是不可阻擋的春風,十分頑強地吹進他的小樓。5月里的一天,郵遞員給他送來一個白色的信封。拆閱後才發現竟是個陌生的名字:徐開壘!

  原來他是上海一家大報的副刊編輯,在那個年代裡,巴金已經十年沒有見到這樣的來信了,徐開壘在簡短的便函中,首次向這位早從三十年代就開始在上海和全國文壇上縱橫馳騁的著名作家約稿了!這件事對於已被世人漸漸淡忘的巴金來說,無疑是一個特大的驚喜!

  “啊,世人終於沒有把我忘掉啊!”巴金把徐開壘這封普通的約稿函,反反覆覆讀了幾遍。三十年代他剛剛成名的時候,像徐開壘這樣的約稿信,有一段時間曾紛至沓來,那時巴金並不感到為奇。到了五十年代,這類洋溢著編輯熱情的短函,就更加不勝枚舉,可是在今天,在大夢初醒的巴金看來,徐開壘在粉碎“四人幫”後突然給他寄來這樣一封短函,無疑是讓人激動的喜訊。它預示著冰封大地的復甦,也證明他巴金仍然沒有被世人淡忘。

  老人很興奮。沒有什麼比一位以寫作為終生事業的老人,見到約稿信更快樂的事了。他那天非常高興,巴金特別重視徐開壘的約稿,已經好久不曾寫稿子的他,這一天從早到晚都在想著這件事。有時他感到寫稿好象是上一世紀的事了,後來當他真想拿筆寫稿的時候,也不知該給《文匯報》副刊寫一篇什麼文章才好。這十年來巴金在幹校里勞動,在作協機關里打掃衛生,什麼樣的髒活累活他都幹過。手也磨出了繭子。只是疏忽了寫稿。當然巴金在這期間也不是沒動過筆,動筆就是無休止地寫檢查。當他決定應徐開壘的要求寫一篇文章時,竟然又感到心亂如麻,一時找尋不到從前寫文章時的創作靈感和感情衝動了。

  就這樣巴金在他的小樓里整整思考了兩天。最後,他還是決定以《一封信》作為稿件的題目。可是當他真要動筆時,忽又感到兩眼茫然,寫了撕,撕了再寫。巴金髮現無從下筆了,服的腦子裡幾乎都是“文革”時的字句。那時的語言都成了套話,個人的寫作風格早已淹沒在極左思潮的簡單文學語彙之中了。好在巴金頭腦深處畢竟還有那與生俱來的文學細胞,他儘量讓自己的出山之作,多少帶有一點巴金的風格。寫著寫著,巴金就淡忘了身邊一切,他習慣於以自己的真誠和善良來對待讀者。所以他就把心裡話都訴諸筆端,留在他那橫格的稿紙上了。

  驚悉喜訊淚沾襟(4)

  上海《文匯報》很快就發表了巴金的文章《一封信》。

  這雖然是一篇千餘字的豆腐塊兒,可它畢竟是巴金的作品。畢竟是沉寂了十多年的巴金在寫文章啊!這樣一來,《一封信》所產生的轟動效應就非同一般。那麼多讀者就是從《文匯報》一角,發現了一個意外的驚喜:巴金還活著!

  在經歷一場動盪的歲月之後,一般普通的讀者都無法了解中國許多作家的現狀。尤其是對寫過小說《家》的巴金,更不知他在十年中的吉凶禍福。即便一些從前對巴金非常熟悉的文學界人士,也由於南北不通音訊,無法獲悉巴金在“文革”結束後的今天,究竟是否倖免於難。現在讀者們是從上海有影響的《文匯報》上又見到了他!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