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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晏楓掌著燈,說要去挖酒。我當然要去探路。

  亭子五步開外是一條小溪,溪水很淺,借著月色,便可看見清粼的溪底。溪上有幾隻排列有序的方石,因為長年累月被溪水沖刷,打磨得很光滑,生長著苔蘚。

  楚晏楓踏上第一塊石頭,轉過身來:“石頭滑,你小心點。”

  說完向我伸出了手,我本能地猶疑著,又覺得這石頭太遠,阻擋了我多偷些酒的旖念,這麼想著,就毫不遲疑地抓住了他的手。

  本來被夜風吹得有些涼了,忽然摸到一隻暖爐。我的感覺是這樣,所以也就不打算抱著矜持了。

  楚晏楓搖頭,看著我咋咋呼呼的樣子,將我穩穩噹噹地拉到同一塊石頭上,因為空間逼仄,他幾乎是貼著我的耳朵說的:“小心點。”

  溫溫熱熱的呼氣聲,像一隻小蟲爬進了我的耳朵。

  我們好不容易到了對岸。楚晏楓駕輕就熟地找到一棵槐樹,從裡面挖出兩壺酒。

  “給你。”

  我接過,拎在手裡,掂著分量,嫌棄道:“兩壺恐怕不夠。”

  “師父都有數呢,少了一壺,都夠我被他念叨一年了。”他眉眼微抬,“若不是有你做幫凶,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偷他的酒。”

  “不夠喝。”我嘆了口氣。

  “你先喝著,不夠我再來挖。我只怕你半壺還沒下肚,就已經醉了。”楚晏楓抬眉。

  “不要小看我酒量。你又不是沒見識過。”

  楚晏楓笑了笑:“我的確見識過,第一次就遇到一隻醉貓。”

  我啞口無言,我印象中第一次見他,是我把他給放倒了,雖然酒里加了料,但他沒全然喝下去,也算是勢均力敵?但他印象中第一見我,我卻沒什麼印象,只迷迷糊糊記得有那麼個被我輕薄的荷花仙,所以這是我敗?

  “英雄不提當年勇。”我趕緊轉移話題,“我們快走吧。”

  我們原路折返,比來時輕鬆許多。回到小亭,我率先給楚晏楓倒了一杯。

  楚晏楓凝視著杯中之酒:“你說為何會有人嗜酒如命?”

  “你喝一杯不就知道?”

  楚晏楓一飲而盡:“我不知道,不知道你為什麼忽然想喝酒。”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試過微醺的感覺。瓊漿玉液,有令人忘憂的功效。”我展眉一笑,將杯中之酒飲盡,果然甘醇如絲帛,是難得的美酒,故而又再給自己倒了一杯,我緩緩說,“有人跟說,這世上有兩種液體最為珍貴,一種是酒,另一種是水。”

  “水是必須,但並不珍貴,隨處可見,所以這最珍貴的也就只有酒了。”我繼續說,“因為只有酒才能使人忘記一些不該去想得事,而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要去想一些他們不該想得事。”

  “什麼事?”

  我不能喜歡雲淼這件事,但我不能說,只搖搖頭:“沒什麼,我已經忘了,要忘的事已全溶在這酒里了。”

  “所以你總算知道為什麼人喜歡喝酒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借用了古龍先生對酒的理解,他說他愛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喝酒時的朋友,還有喝過酒的氣氛和趣味。

  氣氛很重要,但喝酒要適度,尊重他人,理性勸酒。嘻嘻~

  第23章 無情江湖

  也許酒太甘醇,也許是夜風太清涼。我多貪了幾杯,腦子便有些迷濛。

  手裡的杯盞被人摘走,隱約中,有一隻微涼的手探上了我的額頭,我眷顧這抹溫柔,故而覆手上去——骨節分明,掌心敦厚,莫名讓人覺得可以依仗。

  我聽到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你只看著他,就不看看我嗎?”

  “我看著吶。”我將手掌拂去,用力睜大眼睛,可眼皮委實過於厚重,入眼的只是一個迷濛的影子。

  我東倒西歪,重心不穩,只得去扶桌子,可是桌子太遠,我夠不到,於是就被那抹影子撐住了,他扶住我的頭,又嘆了一口氣:“醉成這樣,如何回去?”

  “你背我啊。”這個問題於我來說太易解答。

  於是月夜之下、山徑之中,那抹原本玉樹臨風、走路四平八穩的影子被背上的我折磨得七扭八拐。本該是不太美好的回憶,卻被月色和美酒加了一層濾鏡。

  興許是宿醉,有些頭痛,我躺倒榻上,怪夢連篇,夢到師父逼我起誓,我一遍遍重複著誓言:“若雲淼平安健康。我便與他再無瓜葛,死生不復相見。皇天后土,共為見證,若違此誓,我銅板韶華白首、枯骨成灰。”誓言如咒術般永無停歇,等我口乾舌燥,便見到雲淼站在我身後,我驚覺轉身,卻淡漠無言,不知該說什麼話。

  應當馬上就要分開,可我好像還沒有表白,他是不是明白我的心意。不過這好像也沒什麼緊要,反正結果橫亘在那處,不會輕易改變。

  雲淼淡淡地看了我一回兒,眸色淒幽,如暗夜燭光,他忽然說:“這樣也好,無需我再警告你,以後離我遠一些了。”說完,便乾脆利落地轉身而去。

  我不由落寞,蹲在地上,以手抱足,抬眉看天,卻見到楚晏楓站在樓上看我,而我狼狽地蹲在庭中,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他神色急切,奮力地跟我說著什麼,可是我一句也聽不見,周圍的色彩被什麼收斂,只剩下黑白;耳邊的聲響被隱沒,只剩沉寂。楚晏楓急切地走下樓來,可是等他到了庭中,我卻站在樓上,我們倆互換了位置,只能遙遙相望,他眼底隱有愁絲,我卻看不太懂,只覺得費解,嘴角浮上了一抹虛假詭譎的笑。

  之後,便隱隱約約見到花妙娘,她背光而站,咬牙切齒地看著我,眼底恨意勃發,她舉著劍,比在我胸前,略帶哭腔,大聲控訴:“是你!是你把他害成這樣!我要你償命!”

  我覺得費解,不知道她說的“他”是誰,卻急切地反駁:“我沒有!”

  她原本隱隱綽綽的身子,忽然變得漸漸清晰,長劍的寒光也變得極為冷冽,並不是幻覺,也不再是夢,而是花妙娘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我還沒恍悟過來,不知她如何會出現在這裡,便覺得心口一陣冰涼,隨之而來的洶湧的痛意,我低頭去看,只見粘稠的血漸漸浸透了我的褻衣,開出一朵妖嬈的花。眼底的紅慢慢擴大,我清晰地感覺到力氣正逐漸地從我體內流淌乾淨。我無力睜開眼,只聽到一個女子猙獰的笑聲……

  “你死了,他便不會再有惦念,不會再有顧忌了!”

  不知在黑暗中過了多久,我極力想睜開眼,卻沒有任何氣力。我不會變成一個盲眼鬼了吧?不僅沒看見殺我的人,連黑白無常的面都見不到。哎……我死得太窩囊了。

  忽然感覺一滴冰涼的淚落在我的眼睛上。有人在我耳邊呢喃輕語:“我的確是你生命中的劫難,不該再出現的。”

  那聲音漸漸散了,我忽然聽到海的聲音。

  空無一物的沙灘上躺著一個孤零零的少年,似是被海浪衝上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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