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2：花開兩朵
chapter142：花開兩朵
作者：
第一節：不忍不見
「芮成大哥，你看，她笑起來好漂亮。」關芮青反手去拍關芮成的肩膀。
關芮成倒沒什麼反應，倒是喬安也按下了車窗，看著清晨的陽光里，裴寶兒那一回頭喜悅時又明媚的笑容－－美得，不可方物。
連她一個女人，也看得有些錯不開眼去。
當然，她很少正視自己的性別，大多數時候是沒有性別意識的。但裴寶兒成功的喚醒了她的性別意識－－原來女孩兒的表情可以這麼豐富、原來女孩兒可以這麼柔軟、原來女孩兒還可以這麼脆弱，讓人忍不住的想要呵護她、保護她。
「不下去打個招呼嗎？」喬安輕聲問道。
「當然要去。」
「要等著我，不許先走了。」？關芮青回頭瞪了關芮成一眼，推開車門快速跑了過去。
「我是問你。」喬安不禁失笑。
「她未婚夫未見得喜歡看到我。」關芮成淡淡說道。
「是。」喬安點頭，少有情緒的她，心裡突然間感覺到有些難過－－女孩兒分明是喜歡他的，她每次在他面前總是緊張又無措。關芮成對她也有些不同吧，只是這不同還不到讓他做決定的程度嗎？
「也不一定，她不能適應另一種生活。」喬安輕聲說道。
「她天生室合溫室，我無意改變。」關芮成的聲音輕輕的，那麼了解他的喬安，也捕捉不到他的情緒。
「希望你有意改變的時候，一切都還來得及。」喬安點頭，看見關芮青眉飛色舞、裴寶兒抬頭看向這邊，她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
「你向來不多事的。」關芮成淡淡說道。
「偶爾也會多事。」喬安微微笑著，輕聲說道：「我挺喜歡她的，她滿足了我對女性原本角色的全部想像。」
「那是你見得女人太少了。」關芮成不咸不淡的應著，目光透過被關芮青按下的車窗看向前面，裴寶兒的目光正尋找著他。
關芮成低低嘆了口氣，推開車門下車往裴寶兒那邊走過去－－他想，大約沒有人能被她這樣純澈的目光看著時，還硬著心腸不見。
*
「小同學，對不起啊，我們今天就要走了。」
「昨天說的過兩天走，是我記錯了。」
關芮青在快樂的打過招呼後，又一臉沮喪的看著裴寶兒，見她原本淡淡的微笑，突然間變得明亮起來，不禁回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原來，是關芮成正往這邊走過來。
「我就說麻，你喜歡……」
「你閉嘴！」
關芮青的話還沒說完，裴寶兒立即收回了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這種人，唉，我看是沒救了。」關芮青嘆息著搖了搖頭，雙手插在口袋裡，吊兒郎當的踢著腳下的碎石子。
「要你管。」裴寶兒恨不得踢他一腳，可惜她的腿不能動。
「今天上學？」關芮成走到身邊。
「恩。」裴寶兒輕輕點頭，剪短的頭髮隨著晨風飛揚，幾縷髮絲划過帶著紅暈的臉頰，在看著他時，眸子裡一片瑩亮。
「好好學習，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不要想作品轉化的事情、不要參與公司的事務，明白嗎？」關芮成溫聲交待她。
「明白。」裴寶兒點頭，伸手撥開貼在臉上的頭髮，小聲問道：「關老師這次要去多久？」
「不知道。」關芮成的聲音淡淡的，眸光輕瞥了一眼秦沐陽，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對關芮青說道：「上車，走。」
「這就算告別完了？」關芮青不滿的看著他。
「照顧好自己，別讓關心你的人擔心。」關芮成輕瞥了關芮青一眼後，最後叮囑了裴寶兒一句便轉身離開了。
「對對對，你照顧好自己，別讓我們擔心，我們都很關心你的。」關芮青連連點頭，彎腰給了裴寶兒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們是指芮成大哥、喬安，還有我，你要記得。」
「好，我記得。」裴寶兒輕輕點頭，目光卻一直跟著關芮成離開的身影。
「來，再抱一下，這一次代表喬安。」關芮青直起身體，又重新給了裴寶兒一個用力的擁抱。
裴寶兒這才將目光從關芮成的身影上收了回來，主動收起雙臂，回擁著關芮青。
「最後還抱一下，這一次代表芮成大哥。」關芮青鬆開雙臂，又更用力的抱緊了寶兒。
「關芮青，謝謝你。」裴寶兒低低的說道，那聲音就象在嘆息一般，輕得讓人幾不可聞，而關芮青根本沒有聽見。
「再見再見，照顧好自己，別讓我們擔心。」關芮青鬆開寶兒，倒退著走了兩步後，轉身大步往前走去。
19歲的年紀，那樣挺直的背影和利落的步子，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竟全然不見－－現在的他，有點兒象個大人了。
「小同學，再見，記得我們的約定。」
上車後，關芮青將上半身探出車外，對著裴寶兒大聲喊道。
「我記得。」裴寶兒的聲音很小，但這次，關芮青是真聽見了。在車子開動前，給了裴寶兒一個大大的笑容。
雖然關芮成冷不丁的起動車子，還猛然轉向，害得他的頭差點兒撞在門柱上，他也只是咧了咧嘴，回頭對著關芮成說道：「小同學真的很可愛，我都有些喜歡她了。」
說完後又連忙對喬安解釋：「我說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就是象哥們兒那樣的喜歡，和喜歡你是不同的，我是要追你的，我對你是女朋友那種的……」
*
「這個關芮青還挺可愛的。」修雅笑笑說道。
「象個小孩子一樣。」裴寶兒將視線從早已不見的車身轉回來，看著修雅溫聲說道。
「知道他們去哪裡嗎？」秦沐陽走過來，伸手將她被風吹亂的頭髮理順，又將她被關芮青弄皺的衣服整理好，看著她輕聲問道。
「不知道。也不知道要去多久，他們好象很神秘。」裴寶兒輕聲回答，眼圈有些隱隱發紅－－一來一走，不過是幾天的事情。
而她暗流涌動卻又波瀾不驚的生活里，陪著她的只有秦沐陽……
第二節：京城風雲
三天後。
三人到京城後，關芮青直接取道回了關家大院，關芮成與喬安則去了秦老處。
「以關老為代表的老一輩，做了一個化整為零的信息化分散推進模型，上頭還有些興趣。」秦老在說這話時，並沒有將那套模型展示出來，也沒有模型的分析。
喬安與關芮成對視了一眼後，緊聲問道：「歐陽那邊怎麼說？」
問到歐陽的問題，秦老似乎來了興趣，語調輕鬆的說道：「歐陽要把他的基地捐出來，老關他們就說：將基地的研究成果和設備都分到各作戰部隊去，以增強各子作戰部隊的信息化能力。」
「結果歐陽又說，這與他的信息化部隊理念不合，這樣的話他就不捐了。在信息化部隊建設方面，除了他自己就是喬安丫頭來主持。」
關芮成笑著說道：「他這是在打拖延戰呢。和關老爺子他們糾纏著，上頭在信息化部隊發展方略確定之前，他的基地捐不出去、他犯的事兒也只能押後判決。」
「確實如此。」秦老點頭：「原本只要老關他們妥協，先讓上頭把歐陽辦了，以後就沒歐陽什麼事兒了。」
「以他們的精明不會想不到這一點，但他們更怕鬆口之後這一局就扳不回來了－－我這邊不僅會重新被啟用、還同時擁有了歐陽的資源，這對他們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喬安冷笑著說道。
「有些事……也不是他們不想就不會發生的。」秦老點頭，端起茶杯從容的喝了一口後接著說道：「老關他們對內不放棄大的戰略布局考量、對外拿了世界信息作戰部隊的現狀大數據，怎麼說呢……。也不全是私心。」
「以我對老戰友的了解，他是實實在在的擔心。因為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而擔心。畢竟國家的現狀是他們這一輩人用命打下來的，他不來愛惜、誰來愛惜呢？」
說到這裡，秦老的面色一片凝重，微眯的眼睛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炮火連天的年代，他們都能為了對方而對送死，連命都不要的人，誰又真的在乎這一點兒利益……
喬安和關芮成安靜的站著，一直等到秦老有些渾濁的目光重新清亮起來。
「越是願意為他人犧牲的人，越重感情。在有了家人的牽絆後，他們的弱點就變得很明顯起來。」關芮成看著秦老，輕輕的說道。
「是。」秦老點頭：「我是他的戰友，我了解過去的他；你是他孫子，你了解現在的他。」
喬安點了點頭，對秦老說道：「我與歐陽周旋了這麼多年，也在前輩的眼皮子下活了這麼多年，說實話，他們什麼心思、想對我做什麼我並不擔心，我在意的是上頭的意思。」
「我知道。」秦老又喝了一品茶，看著她，認真的問道：「如果上頭確實不那麼欣賞你，用你只是權宜之計，你怎麼想？」？「這不也權宜了這麼多年了？」喬安淡淡說道。
「那，那你們去談吧。」秦老點頭。
「您的意思是，上頭對於信息部隊的定位已經明確？」喬安沉聲問道。
「芮成的那封郵件起了作用。」秦老點頭，看了喬安一眼後，沉聲說道：「定位是定了，但牽制不會少。」
「我不是關芮成。」喬安輕扯了下嘴角，臉上的表情一片冷冽的倔強。
「好，你們喝了這杯茶就去吧。」秦老點頭，彎腰將兩個空杯倒滿後，端起來遞給兩個人。
「謝秦老。」
「謝秦老。」
兩人分別接過後，一口飲盡，然後拿了各自的筆記本電腦，齊齊轉身離開。
秦老低著頭，將自己杯中的茶慢慢飲盡後，放下茶杯，雙後背在身後，慢慢踱到花房。隔著花房的玻璃牆，看見關芮成與喬安各開一輛車，分往兩個方向離開。
看到這裡，秦老眼底不禁一片欣慰－－喬安就是喬安，只要讓她有機會繼續她的理想，她不在乎別人是不是重視、也不在乎能給多少資源。
於她來說，有機會，她就干。
上頭那個人……眼光是很毒的，但怎麼就看不到喬安的好呢。國防大業，哪裡光有技術和能力就行的，百年大計，要韌性和耐力呀……
*
喬安和關芮成，兵分兩路：喬安回原來的信息部隊技術中心，關芮成去關老首長的部隊大院。而在關芮成的車行到一個三叉路口後，被一輛橫在路中間的越野車給攔了下來。
車裡的人按下車窗給關芮成打了個手勢，然後又迅速的關上了車窗。接著橫在路上的越野車便打轉方向盤，向三叉路口中間那一條道開去。
關芮成的眼皮輕挑了一下，輕點油門，不急不徐的跟在越野車的後面，兩車之間的距離，也剛剛好的一直保持在60米。
「他開車很穩。」車后座剛才那位與關芮成打招呼的老人自語似的說道。
「因為我們很穩，無需他有太多的控制技巧。」前排警衛員認真答道。
「有道理。」老人淡淡的笑了。然後盯著後視鏡一直看著後面，也不再說話。
「首長，您還是休息一下吧，接下來鬥智鬥勇，耗神呢。」警衛員轉頭看著老人，說話的聲音很輕。
「最耗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老人笑著搖了搖頭：「你們不懂，讀書人最是有理想、也最是清高，雖然有時候這種清高有些不合時宜，但這就是讀書人的氣節。」
「您的意思是，咱們今天這趟的白跑了？」警衛員不解的問道。
「也算不上是白跑，他的背後是關家。」老人收起笑容，面色變得有些陰沉。
「是。」警衛員輕輕點頭，似是瞭然。見老人繼續眯著眼睛看後視鏡里的關芮成，便也不再說話。
*
十五分鐘後，越野車在一所威嚴的行政大樓前停下，司機和警衛員分別從兩邊齊齊下車，然後一個立正轉身，面朝關芮成車開來的方向，做了個標準的停止手勢。在看到關芮成的車停下後，便放下雙手，呈標準的軍姿站立－－腰杆筆直，目不斜視。
關芮成將車熄火後，沉靜的看著前方車裡，大約過了五分鐘才推門下車，大步往前走去。只是手心的汗提醒他，稍後見這個人，將關係到關家未來在軍部的去留，或者……
他來這一趟，怎麼可能與關家無關……
關芮成一臉沉靜的在警衛員身邊站定，幾乎是在他的腳步剛落定的那一瞬間，警衛員的手便伸到了車門，然後將車門拉開，同時右手護著車頂，彎腰對車裡的人說道：「首長，請下車。」
那個平時只在電視上看到的老人，從從容容的從車上走了下來，臉上帶著和詢的微笑，將手伸到了關芮成的面前：「歡迎你來做客。」
「謝謝。」關芮成微微愣了一下，仍是將微微汗濕的手伸了過去。
在兩人輕握過後，老人做了個請的手勢，關芮成恭謹的頷首之後，與老人並肩往大樓里走去。
「你和我想像中的不同。」老師笑笑說道。
「是嗎？」關芮成溫聲問道。
「我看了你製做的郵件、也基本全程參與了你們的AI戰爭，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藏拙。」老人淡淡說道。
「倒不是藏拙，只是見到您自然會有的敬畏感。」關芮成認真的說道。
「呵呵，這是在提醒我，親和力不夠好。」
「小王，幫我記下。」
老人呵呵笑著，回頭特意交待警衛員將此事記下，倒弄得關芮成有幾分不好意思：到底是軍方最高領導人，胸懷和反應都是一流的。
自己明明是一句恭維的話，他卻立即自我反省。關芮成不信他沒聽出自己話里的恭維來，只是老人卻不為所喜、亦不為所怒，只是有人說、他便聽著。
「這邊走。」在兩人進了大廳後，老人帶著他往一樓迴廊深處走去，一直走到一扇紅漆雕花木門前停下，警衛員上前一步率先開門，似是進去檢查了一圈後，才將老人和關芮成請進去。
顯然這並不是老人的辦公室，而是一個軍事會議大廳－－房間的面積大約有120平米，全部是古式的雕花家俱。若沒有正面牆中的軍隊徽標，還有牆上的掛著的國旗軍旗，真會讓人誤以為走進了明清的歷史裡。
「這是老房子，建房的木頭極好，歷經幾百年還很牢固。所以現在基本保留了原貌，算是對歷史遺產的一種保護。」老人看出關芮成的想法，鄭重的解釋說道。
「歷史的東西，有時候只適合放在過去。雖然復古的情懷中會帶有悲憫，但若強行保留，有時候未免顯得不合時宜。」關芮成的眼皮輕挑，伸手撫摸著紅梨花木的雕花椅背，一字一句認真的說道。
「哦？」老人的眼皮微動，雙手負在身後，沉默良久後，淡淡說道：「果然是教授，說話水平就是高。」
「我說的是事實。」關芮成直直的看著老人，以極緩的語速說道：「有時候，將歷史的東西封存起來，避免過度使用，其實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
「再好的木材，經歷幾百年的歷史風雨，也有傷痕，不適宜繼續服役。」關芮成的語氣很誠懇，態度卻堅持，似是在等著老人給他一個態度。
老人背在身後的手，手指慢慢的彈動著，似是在思慮、又是在猶豫。
「不過就這座古董房子和這些古董家具，其實象徵意義比實際意義更大：它們告訴後人，國家曾經有這樣一段歷史，其深厚與凝重，讓人不敢或忘。首長有時候坐在這古董房子裡、曬著現在的太陽，或許也會有這樣的情懷。懷舊是一種本能的柔情，我想到首長剛才說到的『親和力』，或許是真的。」關芮成的眸色微亂，卻又必須冷靜。
老人沉默的時間越長，說明他心裡的猶豫越深。
是多麼為難的事情，會讓他如此猶豫？
細思極恐，關芮成的手心不禁一陣發涼。
「你有些急了。」老人微微笑了笑，轉身看向關芮成，負在身後一直彈動的手指也停了下來。
關芮成點頭，坦然說道：「血濃於水，對大多數人都是適用的。我想我以珠寶設計出為主業，卻想在軍事上有一翻報負，兩代軍人的基因功不可沒。」
「有道理。那麼，我跟你談個條件如何？」老人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兩人在面向陽光的方向坐了下來。
「您說。」關芮成點頭。
「信息部隊由你來主持？」老人側頭看著關芮成，睿智的目光里，依然帶著探究與確認。
「這個並不合適。」關芮成搖頭：「第一，從您的布局來看，我姓關，這首先就應該是個否決條件。」
「第二，從實際操作性來看，我的布局能力優於喬安、喬安的實戰能力遠勝於我。而信息化戰爭的決策和勝負都在瞬時之間，沒有實戰經驗的人走到前線，只能帶著部隊挨打的份兒。所以我與喬安最好的配合，就是我幫她做局做勢，她全力提升技術的靈敏性，找一切機會進行實戰演練。」
「第三，我母親沒有丈夫、多年前也與唯一的妹妹絕裂，她只有我一個兒子，所以我必須陪在她身邊－－國家我能給最好的年華、母親我要給餘生的陪伴。」
「首長，這是我的意見，請您考慮。」
關芮成緩緩起身，一身恭謹、卻一臉堅持的站在老人的身邊，等他最後的決定。
*
喬安抬腕看了一眼時間，關芮成還沒有給她消息，不知道他在裡面談得怎麼樣。
「喬隊，我見過我爸媽了，我媽讓我給你帶好吃的。」正思慮間，關芮青的電話打了進來。
「呆在家裡，等我信息再回來。」沉聲說道。
「啊？這算是福利還是要求？」關芮青大聲問道。
「命令。」喬安說完後便掛了電話。
又看了一眼時間的後，便拿了車鑰匙大步往外走去。
正午陽光下的背影挺直而利落，她不管關芮成談成的結果是什麼樣的，她要的結果她自己去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