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伶者魏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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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秀問:「你素日裡頭都會如此問看客們是什麼一個意思嗎?」

  「自然,」魏三笑道,「我以前剛學習的時候,就在大街上唱給路過的行人們聽,再問問他們有什麼覺得好的,覺得不好的,務必要叫他們一定要說出什麼來,若是說不出來,必不許他們走的——教戲的師傅打罵,說未學藝出師,不許給人演戲,我偏生不聽,怎麼打也是要如此。」

  這倒是很讓人驚訝了,倒是真的有昔日白居易寫詩給路邊老嫗聽,務必要使得老嫗聽得懂才行的接地氣風範了,是一個奇人,金秀心裡頭下了一個初步的斷語,又笑道,「你這不錯,也難怪厲害,不過你為何找上我?須知道,」她轉眼看了一眼正在和李家家主說話的侯艷年,「七爺才是梨園的大家。」

  「七爺是懂,不過我還是想聽納蘭大爺的,」魏三笑道,他看著金秀目不轉睛,「世人皆醉,唯秀大爺獨醒,我在台上注意的清清楚楚,滿座賓客皆震驚,唯獨是秀大爺沒有沉醉於小人的技藝,故此,我很是好奇,很是奇怪,是小人技藝不佳呢,還是秀大爺見識甚多,覺得魏三的秦腔不過如此呢?」

  金秀暗道一聲厲害,魏三果然是有其厲害的地方,在金秀看來,他若是不沉浸於唱戲之中,絕不能將白素貞演的如此活靈活現,幽怨和妖媚之意隔著水池子金秀都能感受的到。

  可這樣沉浸於其中的人,竟然還能注意到觀眾們反應如此,這就是最難最難的了,須知這演戲不是說相聲,可以根據著現場的反應,再改一改台詞或者是說一個現掛,演戲不成,後台的伴奏鼓點等等,都是無法改變的。

  而且這既然是注意到台下的反應,還要一一體察過去,這就絕對需要很大的控制力了,一心二用,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金秀凝視魏三,魏三有些受不住金秀的眼神,臉一紅,微微低頭,似乎還帶著一絲嬌羞,金秀搖了搖扇子,「自然不會是技藝不佳……」

  「可秀大爺卻又說,不看戲。」

  魏三顯然是演戲慣了,雖然說的是追問的話兒,卻沒有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咄咄逼人,金秀總感覺魏三的眼神不是很對勁,「是不看戲,不過我對著這些,倒是有些研究,」金秀搖了搖扇子,低下頭看著桌上的蜜桔,魏三很有眼色,忙把蜜桔給剝了出來,還把橘瓣上的絲絡都給剝的乾乾淨淨的,這才獻給金秀,「你的唱腔盡善盡美,身段也極好,我是沒有什麼可點評的。」

  「不過,」金秀微微點頭,謝過了魏三送過來的蜜桔,吃了一瓣,酸甜可口,「想要藉此在京師立足簡單,但想要名揚天下,這還是難。」

  「我就想名揚天下,」魏三挑眉,「小人有這個自信,如今進京,也必然可以立足,但小人的確是想名揚天下,也不怕大爺笑話,小人就是這麼想的。」

  「那是最好的,」金秀笑道,她對於這些各行各業之中的翹楚者都是最欽佩的,明白這種人要特別付出很大的辛苦和代價,尤其是魏三這種,半路出家的人,更是要花上數以百倍的辛苦和代價才有可能成功。所以他有這樣的欲望和這樣的目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你有如此大志,有什麼笑話的?」金秀笑道。

  「那納蘭大爺何以教我?」魏三步步緊逼。

  「我卻是真的沒什麼可教你的,」金秀苦笑,她雖然知道一些戲曲的內容,可自己又絕非是這個專業的,如何知道這裡頭的事兒,門門道道,隔行如隔山,「我不太懂這個……」

  金秀話音剛落,外頭侯艷年的伴當急切切的走了出來,也不顧及眾人還在宴飲,靠在侯艷年的耳邊說了幾句話,侯艷年原本是臉色通紅,喝了些酒醉醺醺的,聽到那話臉色大變,猛地站了起來,臉色變得一下子,刷的一下,變得雪白雪白。

  他倏然起身,將自己面前的五彩景德鎮官窯蓋碗帶歪,蓋碗轉了幾轉,再摔到了地上,摔的粉碎,這聲音清脆響起,倒是讓侯艷年回過神來,他定了定心神,轉過頭來到處看看,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商量的人!

  金秀見到他如此大驚失色,於是也就慢慢站了起來,拋開了魏三的談話——今日乃是侯艷年邀請自己個過來,不管他的居心如何,可到底還是要承這個情的,有什麼急事兒可能幫不上,但起碼的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

  侯艷年顯然不是這麼覺得,他看到了金秀似乎就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原本慘澹的臉色恢復了一些,他定定神,「老李,我有些醉了,要去更衣。」

  李家家主忙叫人安排,侯艷年朝著金秀鄭重其事的拱手,「秀兄一同去,如何?」

  這當然不是要一起去更衣所以才用這樣的姿勢了,而是顯然是想商量什麼事兒,金秀點點頭,跟在侯艷年身後之前,她又請李家家主將納蘭信芳喚醒——若是侯艷年有什麼緊急的事兒要處理,再留在何園就不合適了。

  侯艷年帶著幾個伴當和金秀一起到了一處偏廳,命令伴當們在外面把守,不許任何人進出,他這時候才滿頭大汗,臉上露出了真真正正的焦急可怖之色,「納蘭兄!納蘭兄!這下可如何是好?」

  「這是怎麼了?」金秀莫名其妙,「佩德兄,怎麼回事兒?」這個胖子家大業大,一般情況什麼突發事件都不會讓他如此震驚的,再者,金秀這半日觀察,也覺得侯艷年雖然輕浮了一些,可心智甚是堅定,是可以成大事的人,家大業大,心智堅定,應該沒什麼事兒能讓他這樣擔憂吧?

  「我就想到那個姓黃的老不死,今個說的話,不是那麼簡單的!」侯艷年咬牙切齒,臉上的肥肉和肌肉不停的抽搐著,「還說什麼要去介休我侯家看戲,我說呢!這個老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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