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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菜總是他的工作,她向來負責炒菜。那甜甜的南方菜,她早在陳阿姨那兒學會了,所以這一次端上桌子的全部都是符合他口味的菜品。

  梁悅笑眯眯的翹起手指說:「乖,把戒指給我摘了,我不捨得戴著鑽戒炒菜。」

  鍾磊撇嘴:「有什麼不捨得的,弄壞了咱們重新再買。」

  她狠狠瞪了一眼:「你有錢了是吧?有錢趕快給我買遊艇。」

  他悠閒的笑:「遊艇算什麼,你要星星我也給你摘去。」

  一句話讓梁悅的眼神陷入迷離,回憶了片刻她笑笑,沒再說下去,伸手把盤子裡切好的菜倒在鍋中噼啪作響。

  溫馨的家不過如此,一個笑眯眯繫著圍裙炒菜的女人,一個笨手笨腳在旁剝蒜的男人,如果身邊再有一個圍來繞去的調皮寶寶,就再完美不過了。

  他們把菜端到餐桌時,他早就擺好了蛋糕,上面錯落的點燃了幾根蠟燭,搖曳著證明梁悅走過了三十二年春秋。

  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三十二年,她,真的沒感覺到。

  小時候每到過生日時,她總會撒嬌搖晃著母親的胳膊,一定要在買蛋糕時再順手買上幾根彩色的蠟燭。那點點火苗點燃時是她笑的最開心的一刻,隨著火光越來越多,笑容也慢慢變少。

  課業的壓力,升學的困惑,青春的流逝,未來的恐慌。每次過生日再點蠟燭時,她的心都會疼一下。原來不知不覺,又長了一歲。

  而後,默默的傷感,這一年,幹過什麼?明年,又在哪裡?

  於是從二十八歲開始,她不想再點蠟燭。她不說,鄭曦則自然想不起來。蛋糕又多數都是韓離送的,於是一年一年走下來,果真再沒有點過蠟燭許過願。

  她曾問過,韓離為什麼知道不放蠟燭,他笑的極其詭異,逼狠了才說,方若雅也和你一樣。

  女人阿,真怕青春就這麼跑掉了。

  易逝如水,去而不返。

  現實的讓人手指尖發抖。

  所以,坐在對面的人端起酒杯說:「生日快樂。」她才苦笑著說:「生日快樂是一定的,如果能長生不老我才真的快樂。」

  「貪心。你不用怕,等你頭髮白了,我還在你身邊。不要長生不老,要是,你到四十歲了還和現在一樣,我會不放心的。」他的輪廓在蠟燭光下,柔和情深,叫人沒有任何抵禦之力。

  她微笑,低頭也端起酒杯:「那你不用怕了,我註定比你老的快。」

  手指上的戒指爍光耀眼,閃亮如天邊最亮那顆星星。他說過,他會摘星送給她,如今也是做到了。

  他說:「許個願,看能不能實現。」

  桌子上蛋糕很香甜,在燭光中越發濃郁。仔細用手指點查數一數,他插了五根蠟燭,三根紅色的,兩根藍色的。

  梁悅嘴角微微一動,噗的吹滅蠟燭。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誰也看不見誰。

  她的嘴唇被人輕輕的親吻,細微的聲音帶著滿滿的幸福:「丫頭,生日快樂。」

  還在黑暗中,她卻能看到指上的戒指。那亮閃閃的光影,讓屬於它的那根手指修長動人。

  她想,她此刻是在笑的。

  於是在燈光亮起的時候,把嘴角保持向上揚。

  看清楚後的他楞了一下,伸出手來托住她的臉龐,拇指刮過一片水跡。

  「怎麼哭了?」他柔聲的問。

  她抽泣了一下,笑對著他說:「沒事,就是突然覺得自己又老了。」

  他點點她的鼻子說:「不怕,你還有我呢。我心在都是老頭子了。」

  三十歲。對於青春時的他們,總覺得特別遙遠,遠不可及。成熟的風範,壘重的事業,都是正值陽光正好的他們難以想像的年歲。

  她認識他時,他才二十歲,而,到了今天,他也到了而立之年。

  一夢經年,不知不覺,他們都已長大。

  再見到時,他早已脫去了稚氣,精幹穩重,所有的一切磨難都沉澱在過去教會他許許多多。而她是他最好的老師,帶著他摸爬滾打了九年。

  她,親眼看見青春激昂的男生怎樣蛻變成內斂溫柔的男人。

  九年,她陪他長大。

  長大後,我們要做什麼?那是小學三年級的一次作文,梁悅記得班主任和藹的對她說,「你要寫,你想做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可不聽話的她寫的卻是,長大後,我要做媽媽。

  媽媽,有爸爸陪她,她很幸福。還有寶寶我陪她,她也很幸福。

  其實,幸福就在手邊,抓一下,就能拿到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可是,她的手指怎麼也張不開,冷到血液里的冰凍讓她無力不管不顧的握住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等這東西那麼久,久到她幾乎忘記自己還曾有這樣一個夢想。

  有一個和鍾磊生孩子的夢想。那個寶寶如她一樣笑靨如花,如他一樣溫潤可愛,假日裡他們一家三口去公園散步,多好。

  突然,她趴在桌子上,淚水趟滿臉龐。

  無聲的哭泣,連胸腔里都開始疼。滋味複雜,她必須緊緊抿住雙唇才能控制自己不發出悲傷的聲音。

  所有的傷心都在那一刻發泄出來,可是她卻不知道為什麼。

  心中亂如麻繩,她開始唾罵自己的自私。

  就在這時候她仍無法取捨。要知道,幸福離自己這麼近,伸伸手指,馬上就可以夠到。

  她愛鍾磊,勿庸置疑。為了他,她犧牲的太多太多。堅持下來的故事寫出來也很長很長,足以一本書。如果那個時候,有人問她,你畢生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她一定仰著頭肯定的回答:「嫁給鍾磊。「

  為了嫁給她,她就是死,也必然是笑著的。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開始變了?

  她開始要顧及到別人,顧及到鄭曦則,顧及到父母,她會不由自主的想,如果我走了,鄭曦則是否能接受這樣的打擊,父母是否能再次理解。

  畢竟,鄭曦則已經一無所有。他的身邊就剩下了她。如果失去了,他真的就再沒有生機了。

  還有,會有很多人對他說,「你看,她是拿你當跳板,等到了舊情人,就又和舊情人雙宿雙棲了。」

  鄭曦則會恨她嗎?為了她的自私和忘義。

  她重來不曾這樣在乎過鄭曦則的看法。她很想知道,他,會這麼想她嗎?

  越是想,眼淚越簌簌的掉。抑制不住的哽咽,手腳也一同發軟。

  梁悅從來就不是一個堅強的人。雖然她自詡堅強,自詡是打不死的,但那是她騙自己的藉口,是最軟弱最無力的謊言。

  她害怕所有的事。害怕愛人的離去,害怕自己沒有能力做到最好,害怕自己擔負太多的情債,害怕所有的一切一切。

  鍾磊慢慢站起來,心已經開始明了。再不相信也終於到了這樣的境地,梁悅的哭泣證明他的擔憂變成事實。

  也許,她早已變了。

  梁悅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臂,緊緊的摳下去,顫抖而無力。

  她很想抽鍾磊一個耳光,埋怨他為什麼不早點回來。她也很想抽自己耳光,為什麼到了這步,她還做不到放下所有。

  晚了,一切都晚了。

  一直如此,一貫如此,她根本無法做到只為自己活著。

  她的愛,她的命運,她的幸福永遠都在別人手中,她自己一個都決定不了。

  為此,她又無形的傷害了別人,而每一次被傷到的都是鍾磊。

  他捧起她的臉龐,柔聲對她說:「乖,你說,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聲音那麼低,他也在說服自己。

  所以,顫抖的梁悅說:「我做不到和你一起走。我必須要留下來。」

  他還是笑著,說:「嗯,也好,你應該決定你自己的生活。」

  她再次痛哭流涕,用牙齒咬住嘴唇,狠狠的,直到嘗到了血的滋味。

  電話里的分手哪裡有這樣當面說來的殘忍?她必須對著他眼中的自己肯定的說,「我不愛你。」

  真難說出口呵,所以她只能說:「鍾磊,我對不起你。我一直在愛你,這五年的日日夜夜我一直在想,可是有時候,我會很茫然,找不到未來。後來我想通了,以為自己可以安心過日子了,可是你又回來,再面對時,我有點不認識你了。你再也不是那個餵我飯的男生了,你事業有成不錯,可那四年我不在你身邊,缺失的時間和經歷讓我對你的成功很陌生。所以,我開始害怕,怕跟你走了,給不了你幸福,所以我想好了,你過你的日子,而我也回到我的生活,那些年的感情就忘了吧,別掛在心上,蒙蒙是很好的女孩子,她跟你很相配,她有我早就丟掉的笑容和純真,她才是該和你走完下半輩子的人。」

  「梁悅!」他怒斥。他不介意她說傷害他的話,但他不能讓她自己傷害自己。

  「我沒說謊,我不是以前的丫頭了,你從回來以後一直在叫我丫頭,你可以當我重來沒有改變過,可我知道,我變了,變了很多。我會為無良的商人打官司,我吃飯必須要去帝都三十三號,我現在再也不會步行四站地去為你買打折襯衫,甚至我還會挑剔你穿衣的品味。鍾磊,我不是丫頭了,我變成了梁悅。和以前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你想像中那個人了。」

  燈光刺眼,淚水一直無法停止。順著臉頰的弧度滑落,星星點點,像誰家破碎的心,零零點點。

  終於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並沒有減輕一點痛苦,面對他的平靜無比愧疚。他把她眼前的碎發別在耳後,輕輕的吻在她的額頭,聲音低沉:「我忘記了,丫頭是要長大的。長大以後,就會喜歡上別人了。」

  「鍾磊,我……」梁悅的話被吻在嘴裡。他那麼專注不舍的吻,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糾纏著,輾轉著,戀戀不放。

  他說:「我忘記了,我忘記了,都怪我,都怪我。」

  淚水在唇齒間流轉,咸而發苦的痴戀終於要畫上句號。如果可以不用分離該多好,他們永遠在一起。誰會料到那年的一步讓今日的他們咫尺相隔。

  不過是那麼遠的距離,他和她終於沒能在一起。

  其實,分開無關時間,無關距離,只因為忘記了當年的堅持。

  梁悅站起來狠狠抱住鍾磊,把淚水都流在他的襯衫上,再最後撒嬌一次。

  她怕,走了以後,就再沒機會。

  鍾磊那樣全心全意的愛,她以後沒機會得到了。

  雙腿無力站直,她就靠在他的胸前,流連吸吮最後的片刻溫柔和幸福。

  時間那麼短,短到殘忍。她放手這樣的難,難到撕心裂肺。

  那些年少時的堅持和痴戀,終被時光帶走,無論怎樣刻骨銘心,都必須任它從指fèng間消逝。越是愛的深,越是不肯放,越是溜的快,越是捨不得。慌亂的有情人阿,趕緊抓,抓到最後再也留不住,才是最心傷。

  鍾磊慢慢放鬆了手臂,替她擦乾眼淚,說:「乖,今天不要哭,你過生日呢。」

  梁悅咬著牙答應,頭點一次,淚掉一次。一串串。

  「你還回家嗎?」他問。

  她點頭,重重的點頭。

  他微笑,把她再次摟入懷中,狠狠的,緊緊的,說:「那你走吧,不要等我捨不得了再走。我希望我可以看你離開,在我還捨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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