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先禮後兵
從之前的不確定，不相信，到現在的心瞬間落到谷底，東宛帝明白，這件事怕是不好解決了。
因為冷霆的貪婪，導致太后對他暗下殺手，這件事東宛帝自然記得清清楚楚。雖然他也曾經問過太后，為何對這人下這般趕盡殺絕，但太后回答的模稜兩可，似乎有所隱情不願透露，他也就沒有再過問。
一個鄉野民間大夫，再是醫術高明，一旦觸及了皇家的逆鱗和禁忌，就算死也是不足為惜。東宛帝不想惹太后不高興，自然不會追究此事。
但現在東宛帝明白，禍事來了！
原本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大夫，頂多醫術不錯被他高看了兩眼，事後就算死了也不足為慮。但現在東宛帝才知道，這個死了大半年了也從未被他放在心上的中年男人冷霆，竟然還有個赫赫有名，無人敢惹的徒弟——楚王納蘭夜！
太后竟然將納蘭夜的師父殺了，還鬧得如此轟動，想瞞也瞞不住，東宛帝簡直悔不當初！早知道，他當初就該阻止太后啊！
再是後悔也來不及了，現在東宛帝只有一個心思，補償。
一副很震驚，很不可思議的樣子，東宛帝再次確認冷霆的身份，看著納蘭夜冰冷的眼神，無盡的殺意，他頓時起身，一副懊惱而悔不當初的樣子：「楚王，這事……唉，你看這事竟然……朕怎麼也不會想到太后殺了個居心叵測，貪婪無度的江湖術士，竟然……」
一道寒光射來，東宛帝渾身一震，話都說不下去了。
「本王師父會居心叵測，貪婪無度？」納蘭夜一字一句，殺氣陡然爆發，面前的茶水無風自動，竟然掀起圈圈漣漪，看的東宛帝連忙改口。
「不不不，朕口誤，口誤！楚王不要見怪，朕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誤會啊！」
第一次見到有戰神之名的納蘭夜毫無顧忌的威嚴和殺意，縱然是東宛帝也有種承受不住的壓力。他哪裡還不明白，為何納蘭夜能夠如此驍勇善戰，為西楚打下不世功績？
納蘭夜本身就是個武功高強的天才啊！
若是惹的他起了殺心，只怕暖閣外的禁軍都來不及救駕，他就一命嗚呼了。
再也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想惹怒了納蘭夜，東宛帝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託辭，滿臉賠笑：「楚王的心情朕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尊師既然已經仙去，無法挽回，朕希望楚王能夠節哀，大事化小為善。這件事的確是太后處置欠妥，朕一定會給楚王一個交代的……」
納蘭夜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交代？什麼交代？」
早就知道此行不會順利了，但他依舊先禮後兵，不過是看在洛青鸞的面子上，不想生事。否則，依照他的脾氣，殺師之仇，等同殺父，只怕將那兩個女人全族屠盡，再將縱容的東宛帝也滅掉才算解氣！
但現在看來，他這點退步，對方怕同樣是不會接受了！
滿心後悔，東宛帝初次有看對方臉色的憋屈感覺，但他更明白，納蘭夜沒有直接率兵來犯，已經是給他面子了！就如以前北越帝韓遜，只不過是冒犯了他女人洛青鸞，納蘭夜就直接興兵，將整個北越吞了。
這般睚眥必報，而且強悍到無人能擋的能力和處事，才是讓東宛帝震驚而擔心的事。
「楚王放心，朕自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他滿臉堆笑，小心翼翼的道：「不過此事涉及太后和貴妃，朕不能單聽楚王的片面之詞。朕要去問問太后和貴妃，各種內情究竟是什麼，如果真的是令師的責任，楚王此舉便是無禮了，但若是太后和貴妃的問題，朕保證！保證給楚王一個滿意的答覆！」
拖延之計，納蘭夜如何看不出？
但終究是東宛帝親口說出，他也不想此事鬧大，引得西楚再生戰事。只要能夠手刃了仇人，那便罷了！
納蘭夜終於答應，說三日之後再進宮，到時候希望東宛帝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看著納蘭夜轉身離去的背影，東宛帝這才鬆了一口氣。
呆滯了半響，他才發現自己後背都濕透了，卻根本沒心情更衣，東宛帝臉色鐵青，面色數變，沉聲道：「走，擺駕慈寧宮！」
他要去問問太后，這件事究竟如何！
鮑全安蒼白著一張臉，手腳發軟，卻不得不跟上：「是，陛下！」
……
慈寧宮，素來是東宛後宮中最清靜，卻也是最熱鬧的地方。
說清靜，是因為太后孫氏從來恬淡無爭，平時喜歡看佛經，或者手抄等等，殿內常年檀香裊裊，木魚聲不斷，一副寧靜祥和的感覺。
而熱鬧，卻是因為每日卯時，就會有各宮的妃嬪帶著皇子公主等，準時來到慈寧宮請安。不管太后有沒有晨起，眾人都匯聚在外殿恭候，輕言細語，和睦盈盈，將慈寧宮的清靜增添了無限的生氣。
這會卻已經巳時一刻了，五旬年歲的方嬤嬤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輕聲問道：「太后，時辰不早了，可要備膳？這陣子深秋天涼，奴婢特意讓御膳房準備了羊肉粳米羹，給太后暖暖胃。」
篤篤的木魚聲這才停下，孫太后轉頭，滿臉皺紋舒展，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方瑞，就你知道哀家的心思。哀家正好有些餓了，嘗嘗今天的羊肉粳米羹也不錯。」
剛起身，方嬤嬤攙扶著孫太后還沒走兩步，迎面就見東宛帝來了。
一抹惹眼的暗沉的玄色龍袍，玉冠束髮，腰間的九龍玉佩來回摩挲搖晃，明顯看得出來東宛帝步履匆匆，面帶急色。往日含笑沉穩的臉上只見陰鬱，龍目微眯，顯然心事重重，且焦急萬分。
孫太后一驚，立即道：「陛下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太后，朕有急事問你，你可記得……」陡然才想起什麼，東宛帝目光如電，落在方嬤嬤身上，冷冷道：「所有人都下去，朕要單獨給太后說話。」
方嬤嬤看了太后一眼，頓時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她可是跟隨太后二十多年的老人，平時什麼事陛下都不避諱她的，現在竟然讓她出去？
但方嬤嬤也只俯了俯身，什麼都沒有說，就依言退下了。
眼眸微閃，孫太后心頭一動，轉身先坐下，語重心長道：「陛下先坐，不管有什麼事，總有解決的方法，不要太著急，傷了龍體。」
「不是朕不聽太后的話，不顧身體，而是事關太后生死，朕如何冷靜的下來？」
東宛帝直視孫太后，半點也有沒有旁敲側擊，直截了當的道：「剛才，楚王納蘭夜進宮來了，說太后和貴妃殺了他師父，就是半年前給太后看病的冷大夫！朕好容易才支走了納蘭夜，就趕緊來問太后了，此事究竟有何內情，才讓太后當初非要殺那冷大夫？」
什麼？
孫太后眸子一突，臉色大變。
「那、那大夫，竟然、竟然是楚王的師父？怎麼可能！」
怎麼也沒有想到，曾經治好她重病，最後卻死在她手上的那位神醫，竟然是楚王納蘭夜的師父？！
這半年來，她日夜蒙受內心的煎熬，沒想到自己已經風燭殘年，卻還是做下殺孽。平日裡念十遍的經文，現在已經增加到了三十遍，特別是每日必念的《地藏菩薩本願經》，她總是默默誦讀，想要洗去一身罪孽……
她還想找個理由，為那死去的師徒做點善事來彌補的……
可萬萬沒想到，竟然會聽到這樣的結果！
等東宛帝耐不住又問了一遍原因，孫太后真的沉默了。
如此隱秘，牽扯到她母族上下一百多口人，還有貴妃，以及她的孫兒，她怎麼能解釋的了？可如果不解釋，納蘭夜氣勢洶洶的進宮質問追責，陛下又如何交代？
難道要兩國興兵，大動干戈嗎？
「此事……此事是有內情，可是……」孫太后支支吾吾，如何說得出口？
「都到這個時候了，太后您究竟要隱瞞什麼？」
東宛帝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納蘭夜說的清楚，此事是太后你和貴妃所為，但究竟是什麼原因卻沒名言，所以朕才先來問太后。若是此事涉及太后的隱秘，朕定然會為太后遮掩，可若是貴妃出了問題，那朕就只有犧牲她了！」
一為生母，又是地位尊崇的太后，一為貴妃，還為他誕下了皇子。可兩相比較，如果是貴妃的問題，他可以忍痛捨棄貴妃，死後為她追封便罷。終究是後宮女人中的一個，即便他再寵愛，但為了東宛的江山穩定，犧牲她不是不可的。
但如果是太后……
東宛帝不忍，也不願！
這一襲帶著關切的話，聽得孫太后心頭一暖，皇帝終究是她親生的，果然向著她。
但她的孫兒蕭天賜，還有母族上下一百多口人……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全家抄斬問罪？此事一旦捅破，後果不堪設想，只怕整個朝野都要震動！
依舊將曾經的說辭重複了一遍，孫太后追悔連連：「當初就是如此。哀家也沒想到那冷大夫，竟然會是楚王的師父，可他那副嘴臉，貪得無厭的樣子，實在讓哀家震驚厭惡。甚至他還給哀家下了暗手，若不將那至寶寒玉蠶給他，不出三月，哀家便要復發，命歸黃泉……」
「所以，太后一怒之下，才派人殺了他，連同他那徒弟也一併殺了？」東宛帝接下去說道，卻是一副疑問的口吻。
心虛有鬼，孫太后不敢看東宛帝的眼神，只低頭嘆氣：「哀家也是沒有多問幾句，若是知道他是納蘭夜的師父，那真的將寒玉蠶給他又如何？他心愿得逞，自然也會給哀家解開暗手，雖然哀家委屈了些，也不至於鬧得現在無法收拾的地步。」
說完，她衝著東宛帝俯身：「陛下，這件事是哀家的錯，你要怪，就怪哀家好了。」
東宛帝卻是不信，咄咄相逼：「若真的是太后一人所為，那為何楚王會說此事也有貴妃牽連？太后究竟是為了包庇貴妃，另有內情，還是有什麼不能告訴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