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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還是要紹介清白。”乾隆微微笑著又道:“他與竇光鼐是同年迸士,十六歲入翰林院為庶吉士,十九歲進教館檢討,二十歲選江南道監察御史、改授奉天御史。高恆一案他第一個明章彈劾,勒爾謹、王亶望一案已經寫好奏章,劉統勛告知了朕,是朕特旨改為密奏——朕是深恐他得罪權貴太多啊!所以特簡調入奉天……這次國泰之案,他又是首發。”他頓了一下,又道:“他與竇光鼐有所不同,竇光鼐指jian摘佞,只是勇猛無前,不計利弊,此人發微見著毫不容情,但卻執於中庸、衡以大道,這就比竇光鼐更為難能了。”

  他很少這樣長篇大論評價人物,更遑論錢灃還只能算個部院小吏,幾個大臣都聽得不自在,目視錢灃時,雖然也有點侷促,卻不顯得慌亂無措,雙手撫膝端坐,紅著臉道:“這是皇上勉勵!臣糙茅後進識陋見淺,出於蓬蒿進於青紫,皇上特簡不比超遷,受恩如此深重,焉敢不盡忠盡職繼之以死!今蒙皇上盛讚金獎,仰視高深捫心腑愧,請皇上暫收考語,留作臣進步餘地。”說完,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嗯。你這個話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乾隆也覺得自己前頭的話沒有留出餘地,笑道:“要是直受不辭,也就不是錢灃了。當日勒爾謹、王直望事發,一案誅連府縣官吏死了七十餘人,錢灃同陝西巡撫畢沉曾兩次署理陝甘總督,也有奏疏彈劾。嗯——他奏摺里怎麼寫來?”他突然問紀昀道。

  紀昀被問得一怔,這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事過境遷,每天不知看多少奏摺文卷,冷丁的抽間出來,如何能夠記憶?但乾隆披閱的奏章他讀得多了,時有勒過紅槓下筆痛斥的,有用指甲掐出痕跡的是他在心留意之處,有的連連勾圈,皆是他心悅嘉賞的字句……循這個道兒理清思路,一時就有了。紀昀仰著臉呆想一陣,笑道:“日子久了,臣不能全憶,只記得幾句精警之言,‘冒賑折捐,固由亶望蟆法。但直望為布政使時,沅兩署總督。近在同城,豈無聞見?使沅早發其好,則播惡不至如此之甚;即陷於刑辟者,亦不至如此之多!臣不敢謂其利令智昏,甘受所餌,惟是瞻徇回護,不肯舉發,甚非大臣居心之道……,別的臣不能背誦了。”

  “這就是春秋責備,仁者誅心之論,”乾隆說道,“所以國泰的案子不能再拖下去,因緣瞻徇,不知還會有多少官員陷溺進去,跟著國泰倒霉。今日就下旨,劉墉為欽差正役、和坤為副,與錢灃三人趕赴山東,撤查此案。”

  “是!”三人一齊離座叩頭:“臣等領旨!”。

  乾隆沒有叫他們起來,目中餘光暸了于敏中和紀昀一下,注視著三人說道:“國泰不同於高恆、王亶望,真正是樹大根深。他父子兩個連任封疆,父親文緩門生故吏周遍天下,中朝內外身居要津的很多,一案牽動全局,辦理不善,不單是山東一省局面的事,波及大局就不好了。所以一要快,二要謹慎,蔓生枝節的事可以存疑,留待日後逐一去辦。如果此案中人事與你們幾人誰有爪葛,就在這裡說明了,你們都是朕的股肱信用大臣,也毋需迴避的。”他像是要留給眾人思索餘地,挪動著發酸的腿下炕來,出去“更衣”了。

  和坤心裡一陣慌亂,他現在吳氏房裡放著幾十萬的寶物房產就是國泰送來的供獻!要不要當“爪葛”認承出去?——毋須迴避——話是這麼說,一口就供出這麼多,國泰憑什麼送你這麼厚的禮?總得說明白嗎?說得清楚嗎?當日鄂爾善受收兩萬銀子,乾隆也曾說過“信任”鄂爾善,招出來沒事,認了供,不但兵部尚書撤了,接著大臣們一個會議讞審,定了斬立決,“從寬恩減”了仍舊是賜自盡!再說,遲不說早不說,特特地乾隆問出來才繳,你和砷算怎麼回事兒?崇文門稅關是天下有名的肥缺,你在任外能收這麼多錢,任內呢?今年你收了這麼多,去年呢?前年呢?……聯想下去乾脆是不能想!和砷想到這裡也就不想了,總之是萬萬不能說,沒根沒梢的事就像男女合jian,按不住屁股不認帳,蹬上褲子也不認帳!這麼著思量,他的膽氣立刻豪壯起來,竟認真審量起壁上的字畫來。一時乾隆回來,洗了手仍重升炕,于敏中在旁躬身說道:“萬歲,錢灃在奏疏里劾奏的還有於易簡。於易簡是臣的堂弟,乾隆三十年放山東布政使。前次皇上召見,臣已經向皇上明白直奏。現在既查他的案子,臣還是該引嫌迴避。”

  “朕說過毋需迴避,於師傅只管安心,不要過問這案子就是了。”乾隆顏色霽和,輕鬆地微笑道:“當日世宗誅殺張廷璐,首輔張廷玉也說有株連。”他看了看三個跪著的臣子,笑道:“既然沒有瓜葛嫌疑,你們放手去辦。時下正是隆冬季節,今日遞來山東晴雨表,山東也在下大雪。去了要督催地方官緊著些賑災,明春度荒糧、種糧牛具都要未雨綢纓,兗州府秋天奪佃,有幾處佃農聚眾鬧事的,劉墉辦過那些案子。鬧過事的地方人心不穩,要加意撫恤。有些個為富不仁囤積居奇的業主,也不能放縱偏袒。凡事都有個理在裡頭,不偏不倚是謂中庸——你們是驛傳去山東,還是一路查訪走路?”

  這麼一問,錢灃和砷便都看劉墉。劉墉道:“皇上委臣等欽差,煌煌明詔昭示天下,還是驛傳走路為好。我們三人同行同止,有事可以隨時商量,也不必拘定大搖大擺到濟南。路途有事,臣等隨時繕摺奏明,請旨施行再辦。”和砷道:“奴才以劉墉馬首是瞻。”錢灃卻叩頭道:“國泰於易簡多年經營,盤根錯節,京師省垣有說不清的人事瓜葛為防著他有所預備,或串通供詞隱匿物證,轉移財物,臣請封鎖山東巡撫衙門駐京看摺子師爺書房,①所有驛站與山東交通書信,山東發往北京的一概不問,北京發往山東的,一律拆檢。因驛站是兵部管轄,所以要請旨辦理。”乾隆點頭,說道:“奏的是,紀昀回去,由軍機處發文兵部照准。”

  “是!”紀昀忙離座躬身答道。和砷眼見眾人都要辭出,忙道:“主子,奴才這就要出差,崇文門關稅上的事已經不能兼顧。請辭去關稅總監一職,請皇上另委妥當吏員主持。辦了交割奴才才好上路。”乾隆道:“一時怕來不及吧?交割得太匆忙,反而容易疏漏的。”和砷笑道:“關稅帳目獻項收支雖然煩瑣,都有章程規矩管著,日清月結明白。現在交割,一文錢不清楚奴才也能說出下落,這一去或三月或半年,怕回來又出糊塗帳。崇文門稅關衙門稅收雜亂,容易混淆,帳目一亂,容易給小人混水摸魚了去。奴才懇請主子早點派員接管——這是肥缺,鑽營的人多,曠的日子多了極容易出事的。”

  乾隆笑道:“好啊!你要一身清白上路,免去後顧之憂?朕成全你這段好心思——福康安上次薦了一個人叫舒格的,是內務府的。筆帖式,就由他替署崇文門關稅衙門。”說罷便叫:“你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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