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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地方真日怪!”王小七笑道:“東西南北風亂吹一氣,河裡的水也是亂流,沒個定性。方才那水撩起來和身子一樣熱,這裡的水浸骨涼!”傅恆笑道:“金川氣候天下一絕,六月雪也是常有的。這水是雪山上剛流下的化雪水,風過雪山當然也就涼了,還有從青海崑崙過來的冰水冷風,南邊過來的暖流,在山拗沼澤里亂碰亂撞,自然叫人難以捉摸。”王小七道:“堪堪的明白了,主子不說,奴才一輩子也揣不透這學問。”

  話音剛落,前面木排上一陣呼喝鼓譟,夾著亂嘈嘈的叫罵聲傳過來。傅恆擎起望遠鏡看,卻是南邊一帶茂密的蘆叢中有人向賀老六一干前鋒she箭,一簇一簇的從青紗帳深處激she出來,象帶尾巴的黃蜂掠天而過。傅恆看了一會,說道:“這是小股藏民遭遇襲擾,各木排可以還箭,不許追捕,全力前進!”旗手聽了便擺令旗傳示前後,那木排行得越發快了……待到傅恆大木排駛到,蘆叢中不但箭she得疾了些,還有似鑼非鑼似鼓非鼓的敲擊聲鋥鋥鋥鋥響個不停,像是敵人逼近了的樣子愈敲愈急,王小七道:“別是大隊人馬殺過來了吧?敲得這麼蝎虎!”

  “這是銅鼓。他們這是給莎羅奔報信!”傅恆冷笑道,“支起十柄火槍,衝著she箭的地方齊開一槍!”

  “——一二!”

  隨著王小七揮手,十支火槍“砰訇”一聲巨響,霰彈打得蘆葉水糙唰唰作響,便聽蘆叢中嘰哩咕嚕一陣嚷聲,似乎有人受了傷在叫罵,箭卻也不再she了,但遠近水塘土岸糙叢茂林之中,這裡響一串爆竹,那裡吹幾聲牛角,此起彼伏彼呼此應,竟沒有一刻安寧。

  “莎羅奔真乃人傑!”傅恆嘆道:“我若不是十倍兵力,百倍軍需,也不是他的對手!”說著,竹筏已經停下,此刻傅恆才留心,四周不知甚麼時候漫起了大霧,涼涼的帶著濕氣的霾煙像柔軟的棉絮裊裊四散瀰漫,隨著微風卷盪搖拽,連日色都昏暗起來。兵士們誰也沒有見過下午還會起霧,頓時議論紛紛:

  “呀——起霧了!”

  “叫我嗅嗅有毒沒有?”

  “不是毒霧,只怕是莎羅奔會妖法,放出的妖霧吧?”

  “他娘的!我們那裡用馬桶、月經片子布破妖法,這會子怎麼弄?”

  “這會子冷上來了!這還算六月天嗎?再冷,打哆嗦呢!”

  “兄弟們不要慌!”傅恆高聲喊道:“這不是妖法,這是金川有名的寒湖,雪山上的水就是在這兒聚起來又淌到下頭的!南邊來的熱氣被涼水涼風一激就成了霧——好比滾茶壺冒出的熱氣,到了壺口就變成了白煙,是一個道理……這是寒湖水面最淺的地方,竹筏已經過不去了,所有的軍士都到泥堤上,把竹筏子墊在湖面上,跑步過去,前面二里地就是喇嘛廟!剛才兆惠來報,莎羅奔襲擊糧庫的已經被打垮,活捉了二百多,莎羅奔已經退到金川。占了喇嘛廟,金川就在我們手裡了,兄弟們干吶!”說著一挽褲腿卟嗵一聲就下水,踏著沒大腿深冷得刺骨的泥漿潦水爬上堤岸,指揮兵丁拖著沉重的竹排,一張一張卷席一樣地鋪墊過去,兵士們沒了驚懼之心,見主帥率先當頭,哪個不要奮勇?生拉硬拽壓湖面用竹排鋪路。

  堪堪鋪到離干岸半箭之遙,突然西南邊槍聲火箭齊鳴,不知多少藏兵隱在霧中,地動山搖吶喊震天漸漸近來。傅恆略一思忖,便知是圍攻糧庫的莎羅奔移兵來擊。至此,莎羅奔用兵計籌已是一目了然。只要兆惠尊令不在糧庫纏鬥,從南壓過來,頃刻便是全勝之局。但此刻中軍三千人擠在寒湖和小黃河中間的泥堤上毫無遮掩,不但有力用不上,且是暴師在外,和一群活靶子差不多。一急之下傅恆按劍嗔目大喝一聲:“哪個將軍去擋一陣?!”

  “我!”傅恆話未落,賀老六一躍而出虎吼:“先人板板的川兵跟老子上!”眨眼功夫一百多個赤膊川漢應聲而出,跳進寒湖,一個個滿臉殺氣擎著大刀等傅恆發令。傅恆精神抖擻,獰笑一聲道:“好漢子!衝過湖去!莎羅奔的兵力是一千五百人左右,和我們是遭遇,他也不知道我們有這麼多兵來襲。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只要你們頂半頓飯時辰。兵馬過湖,他就得逃刮耳崖。”說著,突地又冒出一句粗話:“操娘的好好打,博老爺子給你們記頭功!”賀老六大叫一聲“得令!他姐姐血板板的,殺呀!”率著眾人嘩嘩淌水而去。傅恆見王小七也目露凶光躍躍欲試,遂道:“你也去!帶十枝鳥銃跟上去,賀老六頂得住就別開火,實在頂不住敗退下來,就開槍聲援!”王小七興奮得鼻翼都在翕張,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卻道:“我爹說,戰場上要敢離開主子一步,回去打折我的脊梁骨……”傅恆道:“你爹也得聽我的——去,殺!”王小七一跳老高,喝道:“輪咱爺們賣命了,上!”

  這確是一場猝不及防的遭遇戰,莎羅奔也沒有想到傅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竟不惜疏通小黃河,乘竹排直抄金川通往刮耳崖的後路,攻打糧庫原是打得十分順手,不足小半個時辰便攻占了糧庫的西庫門,還縱火燒了臨西一座庫房,煙火爆竹起火鳥銃銅鼓號角都用上了,守庫的兵只退不逃,佯攻聲勢也沒有招來兆惠增援。莎羅奔命燒庫的軍士稍往後撤試探,守庫的兵居然不遠不近粘了上來!至此莎羅奔已知傅恆用意:拼著糧庫失守,也要把自己纏在金川東側,堵住刮耳崖通路分割圍殲!他心中一動陡起驚覺,急命:“傳令葉丹卡,向金川城西移動,敵人來攻,稍稍抵擋一陣就放棄金川,扼守通往刮耳崖要道。派人對海蘭察營嚴加監視,有異常動向立刻來報!”他緩重地舒一口氣,自失地一笑,說道:“傅恆用兵太周密嚴謹了……這裡不能再打,撤!”

  但打仗最難的其實倒是全善退兵。藏軍已經數月斷糧,此刻身在糧庫,如何肯聽令“一粒糧食不帶”?袍袖裡帽子裡甚至靴筒里——凡能裝物什的只情塞填不管不顧,好容易收攏了,糧庫的兵象黃蜂一樣從庫東湧出,吶喊呼叫虛作聲勢,你走,他也追著,你停他也停,你趕,他就退幾步,像一條打不退的狗尾隨不舍,廝攪廝纏直攆到喇嘛廟。此刻莎羅奔前有重兵堵截,後有惡大滋擾攻襲,比傅恆處境還要兇險,偏是葉丹卡的兵居然沒有前來策應,計算兵力,是五千人對一千五百人,勝負之數不問可知,饒是莎羅奔身經百戰智計過人,頓時急得冒出冷汗來。

  “嘎巴帶五個弟兄上刮耳崖報告朵雲,叫她和葉丹卡聯絡接應!”莎羅奔舉著望遠鏡觀察前路動靜,口中吩咐道:“傅恆要攻喇嘛廟!我這裡一千五百兵打上去,如果能把他擋在小黃河邊就大有希望,傅恆是主帥,如果被我壓制住,各路軍就投鼠忌器不敢妄動了!”

  嘎巴脆亮答應一聲,一字不漏複述了莎羅奔的命令,帶了五個人從廟南小路直奔刮耳崖,糧庫的追兵想過來攔截,被廟中莎羅奔的衛隊一陣排箭she退回去,便聽南邊軍中幾個人指指點點,有個尖嗓門叫:“嘿!那個蒙古小軍爺——龜兒子原來還活著,是莎羅奔的人!”嘎巴便知是白順,大聲回道:“我的割你雞巴!——預備金創藥!莎羅奔的不流,你們的流!”喊叫著已一路去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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