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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太小看勒敏了”,勒敏吁了一口氣,憂鬱地說道:“我是心裡發急。張廣泗我看是昏憒糊塗了,這是怎麼指揮的嘛!”

  二人說著,前鋒後衛兩個游擊海蘭察和兆惠都已趕到,後頭還有三四個管帶,都是面色陰沉地走進他的牛皮帳。海蘭察也是乾隆派到軍中學習軍事的滿洲親貴子弟,和兆惠年紀仿佛,都不過二十五六,正當年少氣盛之時,一進門就說:“阿桂將軍!現在不能緩,得幫著張廣泗、鄭文煥這兩個窩囊廢脫離險境!我仔細看了,狙擊我們的軍隊頂多不過一千人,只是試探著攻不成,要狠打猛衝,殺開一條血路!敵人能舉著火把夜行軍,我們也能!”

  “大家都席地坐下。”阿桂說道。火把光搖曳映著他年輕英俊的面孔,“現在,我們的情勢很糟。南路軍的匯合根本指望不上,北路軍至少還要六七天才能趕到小金川。我們三千老弱疲兵深入金川腹地將近二十天,糧食也不多了,主帥在小金川被莎羅奔圍困,情形不明”。他簡要說明了形勢,又道:“現在有三條措置,請大家幫我決策,勝負成敗都是我的責任。一條就是海老弟說的,不顧一切,衝殺過去救援小金川。好處是我們不違將令,若能解金川之圍,有一份大功勞;不好之處路途遙遠、生疏,還有強敵狙擊。再一條攻取刮耳崖,踹掉莎羅奔的藏糧重地。莎羅奔不能不回來解圍。萬一小金川失守,我們手裡有講和資本。這一條好處是辦起來容易,不好之處是要冒違令的風險;第三條,我軍原地堅守,請小金川主帥帶領營盤向我方向突圍。好處是便於保存實力,對主帥容易有所交待,不好之處萬一金川突圍失敗,我軍就成了孤軍,處境會更苦。”

  他說的簡約明晰,一下子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既平實又懇切,眾人心裡都暗自佩服。海蘭察略一沉思,說道:“我贊成第二條!”勒敏吮著嘴唇說道:“要遇上賢明主帥,第二條沒說的。一個慶復,一個張大將軍,都是心地偏私,他們見我們立功,又沒有他們的將令,計較起來口舌是非恐怕真的少不了。”阿桂嘆道:“要真公正,本就不該派這三千老弱兵眾深入敵後,誰叫我不是張大將軍親手提攜起來的人呢?”

  “我看也是第二條方案好!”兆惠說道,“現在顧不到將來是非官司。圍魏為了救趙,增援也為救趙。主旨上並不違他的將令。我願與阿桂將軍共榮辱!”

  阿桂手握刀鞘拄地而坐,一聲不吱。

  幾個營棚管帶低頭沉思一會,也都覺得第二條方略最可行,都說:“踹掉莎羅奔的後營,我們也就站住了腳,這是為了營救主將,能治我們什麼罪?”

  “好!”阿桂雙手一合,說道:“就這樣定下來了。我看了地形,從東麓進攻刮耳崖比南麓要好得多。刮耳崖上守衛的都是老弱婦女兒童,又有金銀財寶,傳令兄弟們,打下來之後,糧食歸公,金銀任取,不許傷人,不許侮辱婦女,一一有違令者殺無赦!”火把光映著他的側面,他的一隻眼閃著賊亮的光,另一隻眼則黯得像一口枯井,“由勒敏兄帶隊,仍舊向東佯攻,給敵人造成錯覺,好像我們還在向小金川靠攏。待取了刮耳崖,佯攻就變成實攻,五鼓之後一定打下來,山上點火為號!”他手一擺,眾人退了出去。

  阿桂的避實搗虛、圍魏救趙之計異乎尋常的順利。剛過子時,莎羅奔就得到急報,刮耳崖失守。攻下刮耳崖,率兩千人馬強攻小金川東路。莎羅奔陷入左右維谷。慶復、張廣泗卻還在夢中。

  “我們回兵去打刮耳崖!”葉丹卡捋袖子大叫,“仁錯活佛落到敵人手裡,將來沒法向達賴和班禪說話!”老桑措卻道:“我們快點打下小金川,生擒了慶復、張廣泗他們,再和他們換人。現在回兵,刮耳崖打不下來,我們就兩頭受敵了。”

  莎羅奔背著手在帳中兜了幾圈,倏地站住,說道:“回兵收復刮耳崖肯定不行。強攻小金川也是不行的。”見眾人都用詫異的目光盯視自己,莎羅奔又道:“要弄清楚,我們這一仗是被迫自衛,打出金川地方的安寧!全殲張廣泗,昨天就能辦到,但要激怒了博格達汗。他會再派一個李廣泗、王廣泗!我們無力與朝廷長期周旋啊……這個阿桂很能打仗,他的兵進入我腹地,拔掉幾十處寨子,實力沒有受到什麼損失。我們如果打小金川失利,此刻說不定正在翻雪山逃命!我們如果回攻,他三千人馬收緊據守刮耳崖,後邊張廣泗又來夾擊,這個仗就難打了……”他娓娓而言,說得眾人無不佩服,但此刻既不能回救刮耳崖,又不可攻取張廣泗大寨,又該怎麼辦?眾人正疑慮不定,莎羅奔已下了決心,大臂一揮,說道:“這樣——兵力西移,堵死了阿桂的部隊,記住,只要嚴守,不耗實力,封死消息,這邊我親自到張廣泗大寨,和他講和!”

  “張廣泗要扣了你怎麼辦?”有人問道。

  “他不敢,”莎羅奔狡黠地一笑,“如今他已窮途末路,巴不得與我講和……當然,我還有些別的措置——除非他瘋了,他不敢向我下手。我告訴你們,沒有誰比我更懂漢人了!”

  “他要不肯講和,不答應我們的和議呢?”

  “那就只好先吃掉小金川之敵,然後回兵西進刮耳崖。阿桂孤軍深入我腹地,又沒了主帥,就只好翻夾金山逃往瞻對了!”

  就這樣,莎羅奔的方略也定了下來,以後就發生了莎羅奔獨闖清營議和、脅迫張廣泗、慶復在和議條文上簽字的事。

  三天之後張廣泗的帥帳撤到了達維,和慶復密議一夜,第二天即下令南路軍就地紮營待命、北路軍也退出小金川,在糙壩一帶整頓。又煞費苦心地給乾隆寫了一封奏摺,說“臣等已奪取大小金川、彼莎羅奔等走投無路,親自面縛前來大營求降,悲淚悔過,情辭懇切。願以身命報效,乞朝廷對金川夷族免加誅戮。臣等維思我皇上仁德如天,征討金川乃為緩靖地方,愛養百姓,觀彼之心,已凜服王化,畏懼天威,臣服聖治,慄慄伏闕之心見於言表。臣等公議上奏,兔究其犯上擾亂地方之罪,仍以安撫使代領金川土司事宜……”對戰死的官弁,卻頗難措詞,思量許久,任舉和買國良算是“不服水土,中瘴患病而亡”,孟臣“為流矢所中,不治身死”。只有阿桂和勒敏二人沒法打發,兩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幹這樣的事,真是平生未有。”張廣泗臉上帶著一絲自嘲的苦笑,“一個阿桂,處置不易,還有個勒大狀元。記功不行,他們不遵軍令,壞我大局,罪該梟首。記過也不行,他們是進入金川唯一傷損最小的部隊。又聽說打下了刮耳崖……”他像含著一枚酸澀無比的青杏,滿臉的皺紋都聚在了一處。慶復乾笑一聲,說道:“這兩個人只能行軍法,一了百了。主將有難,見死不救,他做得出,我們也做得出。這事不能犯嘀咕,一是叫莎羅奔把炮趕快還我們,二是馬上解除勒敏和阿桂的兵權,暫時委派海蘭察和兆惠率領兵馬,到達維聽令!”見張廣泗點頭無語,慶復思量著,一筆一畫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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