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唉……還有個不累的?”劉統勛用手按按酸困得發木的腰,“請坐這邊來,這把椅子能靠一靠,我和你要聯合寫一道摺子給皇上,將處置情形報上去。”

  “等著有消息再上報,不是更好些?”

  “皇上著急。”劉統勛道,“我們要先打個保票,請皇上解解心焦。”

  高恆舔舔嘴唇,沒有言聲。

  易瑛和唐荷、韓梅、雷劍、嚴jú五個人已經遠走高飛。她走前和燕入雲、皇甫水強、胡印中計議了一番——幾十號人都守在邯鄲,太招眼了。若都走,又擔心幾十萬兩銀子無人照管。因此在劫銀的第三天,易瑛便命將兩千多兩黃金分給八十餘名兄弟,各人又盡力帶了些銀子分散由黃河故道、彰德府南下,商定在濟源會齊,重造桐柏營盤。留下三個男子,精精幹干在邯鄲黃粱夢看守銀子,等著朝廷緝捕鬆了,風聲過去再來搬運。他們扮作還願香客,在黃粱夢鎮上租用了一整套院子,每天輪流派一個人到邯鄲探聽消息,兩個人到呂祖廟裡早午晚各上一爐香,給廟裡道士布施二十兩銀子,回來就看守埋在院北柏樹林子裡銀子。房主是燕入雲昔日獨自拉竿兒時的金蘭弟兄叫劉得洋,人十分精明幹練,那柏林也是他家的產業,新墳和祖塋混成一片——在“新墳”上用糙皮苔蘚糊上,再澆上水,也真和百年老墳一模似樣。那鎮上鎮長、鎮吏、巡捕、里甲長上上下下都使了銀子使得恰到好處,誰來管他們的閒帳!因此,安安逸逸住了半個多月,連一點破相也沒帶出來。

  五月初四,輪到皇甫水強進城探風。直到起更,他才騎騾子趕回來,一進院門,見傭的兩個婆子正在廚下淘糯米、洗粽葉、染雞蛋,滿院飄的雄黃酒氣味。他忙將騾子拴在飲馬槽邊,匆匆進了上房,卻不見燕入雲的影子,又趕過西廂南房,卻見胡印中脫得赤條條的,只穿一條短褲在炕上呼呼大睡。皇甫水強拍了拍他叫道:“老胡,醒醒——這屋裡酒、屁味混在一處熏死人,虧你睡得著!”

  “唔?唔!”

  “劉統勛那個老雜毛來了!”

  “劉……統勛?”

  “和你說不明白,燕大哥——燕入雲呢?”

  胡印中這才醒過來,用略帶迷惘和疑惑的目光看看皇甫水強,半晌,冷冷一笑,說道:“吳仙姑叫走了。半晌里就去了。燕大哥,哼!他離了女人能過?”皇甫水強跌腳兒道:“瞎!這人!——劉統勛是刑部尚書,專門衝著案子來了!今下晚一到邯鄲,立刻叫高大舅子,還有邯鄲米老闆去驛站。衙門裡的人全都集合了,邯鄲全境從今晚開始戒嚴、捱戶查人問事兒!——這個燕——大哥,早晚一天得吃女人的虧!”

  “我吃——吃哪、哪個女人的虧?”

  二人正說話,燕人云闖了進來。他倒還清醒,只是眼圈上布滿了血絲,腳下有些飄飄忽忽,兩手把著門框,用頭把門頂開,就那麼站在門口,看一看皇甫水強,又瞥一瞥胡印中,“連……吳花妮這樣子的女……女人,你們也吃……吃醋?床頭底下有一……一箱子銀子,想嫖,你……你們也去!”

  “燕大哥,你少點疑心!”皇甫水強將一碗薄荷涼茶塞到他手裡,“我是心裡發急。劉延清親自到邯鄲查案來了!”胡印中卻道:“皇甫哥也沒委屈了你。走這種道兒,就是不能沾惹女人。”

  燕入雲端著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已經無心和這個別腳的胡印中抬槓,他搖搖頭,心裡還是一片茫然,喝了那碗涼茶才好了一點,進門打火點著了燈,用手撥那燈芯,這才說道:“他來了關屁的鬆緊!我們買的引子①,是正經硬貨,沒半點虛假,認得我們的人都跟著易總舵南下了。條子②藏得嚴嚴實實,紋絲不動還在那裡。這個地方,劉得洋上上下下好人緣兒——我們是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

  “我心裡還是不踏實。”胡印中道:“在這裡一住就快二十天了。別人不說,劉得洋到底靠得靠不得?”皇甫水強道:“得洋這人聰明,從來沒失過風。他這麼一大家子,出賣我們也得掂量掂量。倒是這裡的鎮長、鎮吏們,會不會對我們起疑心?我們花銀子花得太隨手了。”

  三個人搜索枯腸地分析,仍舊不得要領。一時間詞竭無話,都坐著發愣。燕入雲是個頭兒,自思不能毫無主見,被人小瞧了去,發一陣子悶,說道:“從今天起,我們不再上香,也不出門,觀觀動靜兒再說。真不成,我們——”他左右看看,“滅了這裡的口,三十六計走為上。憑我們的功夫,空身子還怕逃不出去?那條子本就是劫的。拾來的麥子磨成的面,灑落了,去他的蛋!”胡印中一拍腿道:“你這話,除了殺劉得洋,我都沒說的。姓劉的只要不賣我們,為什麼要殺人家?”皇甫水強也道:“依我說,不殺人也不放火,也不要觀什麼動靜兒,拍拍屁股一走了事。我們先頭做大事,也沒指著銀子。如今有了這點銀子,守著就離不了了?”

  ①引子:即身份證件文書。

  ②條子:黑話,指劫來的餉銀。

  燕入雲的臉色白中泛青,手指頭捏得格巴作響。他追隨易瑛六七年,與其說是“從義”,根兒上是為愛著易瑛。易瑛雖比他大十歲,但易瑛面容嬌嫩如二十多歲。他多次傾訴衷腸,易瑛總是若即若離的,勸他不要以兒女私情誤了漢家復興大計。不知怎的,這次和易瑛分手,他覺得永無再見機會了。在邯鄲翠紅樓認識了一個女子小青兒後,易瑛的形象兒在心中越來越模糊。存了個另起爐灶的心。所以這批銀子對他有著更大的誘惑。但這話無論如何不能對面前這兩個人講。思量著一笑,說道:“不殺就不殺。我又和他沒仇!不過,銀子是總舵和我們千辛萬苦弄來的,是復興基業的本錢,不能輕易丟失!我們身份沒泄露就走,將來見了總舵不好交待。”眾人聽了俱各無話。

  但這一夜他們誰也沒能安眠。二更天,里長帶著甲長來查戶口,燕入雲打發他們二兩銀子,又送了幾隻雞給他們消夜,這倒是常有的,也不以為意;過了一個更次,鎮典史帶著里長敲門打戶又來查,驚得三人一齊起身。鎮典史平素也極相熟的,一副笑彌勒面孔,今兒卻板得一本正經,查看了引子又用筆記了下來,帶了五兩酒資揚長而去。這一折騰便有些異樣,皇甫水強和胡印中都搬到了上房,竊竊計議了半個時辰,仍毫無頭緒。熄燈靠牆假寐了不到一個時辰,又聽外邊大門被人敲得山響,遠近的狗也叫得慘人,滿鎮都似陷入了恐怖不安之中!

  “失風了!”胡印中一個驚怔,反手從席下抽出刀來,躍起身來側耳靜聽。皇甫水強一手提刀,隔著窗借且縷朦朧夜色覷看動靜。燕入雲卻不似二人那樣張惶,趿鞋披衣“吱呀”一聲開了門,站在檐下問道:“誰呀?”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