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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哪裡逮住的?”黃天霸心裡一下子輕鬆下來,忙上前開門,口中說道:“那麼多人,怎麼會叫他們走了?真是一群殺才——”他話沒說完,門“嘩”地一聲被擠開。五個彪形大漢箭也似地竄了進來,往黃天霸身上撲去!黃天霸心已懈了,哪裡防得,一下子便被撲倒在地,兩腿一旋一個雙剪斷日月,打倒了兩個,待要起身拔刀,那幾個人都是此中老手,哪裡容得?四肢、脖項都被死死按定了。黃大霸待要掙扎,一柄冰冷的劍已指向咽喉。定睛看時,卻是個女子。身著黑短衣套扣褲衫,腳下鹿皮快靴,披著大紅斗篷,正是在馬家大院見過的“一枝花”易瑛!黃天霸憤怒得眼中冒血,破口罵道:“千人X透了的yín婦!有本事一對一地比試比試!”

  易瑛調虎離山之計成功,不想和他磨牙,冷笑一聲抽回了劍,吩咐道:“這人嘴太臭,給他塞上麻胡桃,侍候著點,結實著點!我們快裝車快走!”胡印中等人答應一聲,左一纏右一裹,頓時把個武林高手捆綁成個米粽模樣。易瑛這才笑道:“我再饒你一次——自然有人找你算帳!你不要眼中流淚,黑道上本來就是鬥智不鬥力。下次再見,老娘好生和你比武!”黃天霸口中嗚嗚噥噥,渾身亂掙,眼見眾人裝車套牲口、眼見連店老闆、二癲子、二憨子、“住店客人”從容出去,耳聽車聲轔轔遠去,心裡又驚又怒又悲又急,眼一黑便背過氣去……

  六十五萬兩皇綱被劫!這一駭人聽聞的消息一個時辰之後便由邯鄲知府朱保強用八百里加緊發往保定;黎明時分,保定總督籤押房當值師爺被戈什哈從睡夢裡喚醒,見是如此緊急公事,也不請示總督,加蓋了總督關防,封了火漆立即飛遞北京。次日下午酉時未便傳到了軍機處。此時天色已經黑定,傅恆正要下值回府。訥親拆開文書看了,臉色立刻變得異常嚴峻。傅恆湊過來看時,臉色也變了。訥親道:“這事皇上一定要召見商議的。我們一道兒進去——讓軍機章京知會內務府,瞧著皇上進完晚膳立即通知我們。若皇上沒進膳,暫不急著告知!”傅恆聽了反而坐了回來,說道:“張相和鄂相處也得通知一下。免得到時候皇上要見,臨時傳旨就慢了。”訥親看後,在那份摺子上加了自己的印,遞過來給傅恆,說道:“鄂爾泰處就算了吧!病得七喘八喘的。昨兒我去看他,連床都起不來了!”

  傅恆一邊看著邯鄲知府那龍飛鳳舞的字,一邊皺眉沉思,微笑道:“還是知會一下的好。鄂相那脾氣你不曉得?上次淮河決潰,沒告訴他,後來見了他,他笑著說:‘不中用了,既然占了茅坑不拉屎,不如騰出茅坑來。’我們心疼他,反而聽他這些氣話,真沒趣兒!”訥親也笑了:“人老了就又變小了。張相那是多麼豁達的一個人,如今也十分計較。他的孫子蔭了貢生,問了我三次,禮部註冊了沒有,硬是我調了禮部的註冊簿子給他看名字,才拈著鬍子笑了。我們日後上了歲數,難道也會變成這個模樣兒麼?”正說著,見養心殿太監王義匆匆走來,說道:“皇上叫進,這就請吧!”傅恆便問:“皇上用過膳了麼?”

  “皇上沒用膳,”王義說道:“看上去臉色不好,正在生氣呢,送上去的膳叫退了回去。”訥親還想問,料想王義也不會說,便咽了回去,和傅恆一道兒從永巷進去,站在養心殿口,剛說了句“奴才訥親傅恆——”便聽乾隆在裡頭厲聲說道:“進來!”

  兩個人對望一眼,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果然見乾隆面向暖閣大玻璃窗站著,臉上毫無笑容。兩個人提著袍角跪下,深深地叩下頭去道:“奴才等恭請萬歲聖安!”

  “起來吧!”乾隆看也不看他們一眼,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良久才道:“吏治這麼難弄,這些人不忠君也罷了,難道自己的良心也不要了?”

  一句話說得兩個人都摸不著頭腦,傅恆思量著說道:“主子,出了什麼事?奴才們愚昧,猜不出來呢!”乾隆這才轉過臉來,喟然一嘆,說道:“盧焯。盧焯的案子又有新的證據。”

  傅恆和訥親心頭都是一震:盧焯在雍正朝時,曾是政聲卓著的名吏。雍正年間朝廷推行火耗歸公制度,各地封疆大吏按兵不動,盧焯當時還是一個小小的直隸武邑知縣,不顧上司橫加梗阻,率先在境內實施攤丁入畝、去苛役均賦捐、嚴懲把持公務欺凌小民的大糧戶、大莊頭。蒙世宗親自召見,遷升毫州知州。在毫州禁械鬥、清監獄,境內肅然,家家夜不閉戶;再遷山東東昌知府,構築護城長堤、疏浚運河,賑濟災民,政聲雀起。乾隆三年便已經官居浙江巡撫兼理鹽政,在任期間教民養蠶、紡織,清理省會護城河,請停徵海寧塘歲修銀,減嘉興七縣銀米十分之二,請禁商人短秤,下令州縣緝私鹽不得擾民,不准緝拿肩挑小販,鹽場征課不准用刑追索,又減鹽價、免米稅、廣學額……走一處得到一處的萬民擁戴。這些政績也還罷了,他到浙江上任,即請旨改海寧糙塘為石塘,籌備塘河運石料。尖山壩一役勞作辛苦三年,那盧焯也真捨得撲下身子,竟把巡撫衙門籤押房設在工地蘆棚里,一邊處置衙務,不分晝夜巡視工地,勘查河道水位、湖水漲落,衙中師爺都累死了兩個,終於功成安瀾。不但浙江省,連福建也免了年年防汛之苦。僅此一項,涸田一萬餘頃。浙江人為他修了一座書院,名叫“盧公祠”,乾隆皇帝大喜之餘親下手詔,予以褒獎:“尖山壩工,上廑先帝宵旰焦勞,封疆大吏櫛風沐雨,辛勞有年,告成於是。不唯慰朕躬而已,且慰先帝在天之靈也!”早已透出口風,要調盧焯任戶部尚書,還要加太子太保銜,不料在這個時候,鬧出一件民事案子。嘉興府桐鄉縣汪姓大族分家,汪家二公子汪紹祖為分到近廓田三千畝和一塊風水牛眠寶地,暗贈知府楊震景銀子三萬兩,又托楊轉送盧焯五萬兩。這事本來已經了結。恰巧孫嘉詮的門生劉吳龍去福建辦案,風聞此事,具本劾奏。上書房轉過鄂爾泰的批示,著吏部考功司去查。查了幾個月,回奏說,“汪家與楊震景、盧焯三人,均不認承有授受賄賂的事。劉吳龍道路之言不足為信。”——本來這事已經過去,此刻卻又有了新的憑據!

  “論起盧焯其人,朕也是十分惜他!”乾隆撫著剛留起來的八字髭鬚,在殿中踱著步子,音調顯得陰鬱低沉:“去年冬天他來見朕,又黑又瘦——你們也都熟識他,原來算得一個美男子呢!——手臂上竟脫了皮……朕握他的手,滿手都是老繭!這個人……他怎麼會幹出這種事?!”他倏地轉過頭來,看著兩個輔政大臣不言語,瞳仁在燈光暗影里晶瑩閃動,已是迸出淚花。

  傅恆心裡一陣發熱,低下頭去,他未入軍機處時,曾以觀風欽差使身份督查兩江、兩廣和福建,親至尖山壩工地,和盧焯共事過幾個月,盧焯的才幹、勤苦、德行,老百姓對他敬若神明,都是自己親眼見的。和自己也相處得很好。此刻卻無法替他回護——他心念一動,盧焯是張廷玉的得意門生,張廷玉一直“病”著不到軍機處當值,莫非為迴避這事?那麼下手的劉吳龍是不是受了鄂……什麼人的指使呢?正自胡思亂想,身邊的訥親說道:“盧焯雖有微勞,那都是臣子份內應作的事。既然貪賄,使君父落了個不識人的名聲,欺君之罪不可恕!盧某素有能吏之名,此乃漢人一貫惡劣風氣,外務清名邀結人心,內中貪婪齷齪不可勝言,應將其鎖拿進京,交部審訊,依律處置。以此顯示天下朝廷至公之心,大小臣工一視同仁。為此方能杜絕外任官的胡作非為。”傅恆也想定了,在杌子上俯身說道:“訥親說的雖是,但這裡頭牽扯民事,一干人證遠從浙江押來,又不知何時能夠結案,等於是將這些證人、無辜百姓放了流刑。以奴才見識,下旨著盧焯就地革職拿問,委派欽差或著閩浙總督德沛嚴加審訊。結案之後視情形調度。這樣似乎穩妥些。”訥親知道德沛和盧焯是過從很密的朋友,但傅恆的話說得滴水不漏,也無可反駁,他喉結動了一下,沒有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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