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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縷髮絲自鬢邊垂下,輕輕地沾在她的唇邊,展昭伸手替她輕柔拂開。她臉上那幾道血痕已淡了許多,鬢邊卻有這一道極淺的月牙形疤痕,不細看卻是難以發覺,也不知她又是何時傷的。好歹是個姑娘家,怎地弄得臉上都是傷,展昭輕輕嘆口氣,將那幾縷髮絲掠至她耳後。這小小的碰觸驚醒了莫研,以為有人來襲,睜眼望來,見是展昭,才重新合目睡去。

  展昭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停在半空,此刻才驚覺此舉不妥。再想起夢中之事,他不由對自己惱怒起來,乾脆披上外袍,慢慢挪動受傷的腿,步出船艙,到外間透透氣。

  吳子楚正靜靜地坐在船頭守夜,見展昭出來,笑道:「睡不著?」

  展昭無奈點點頭。

  「你的傷要多休息才是。」

  展昭又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下,望著霧氣繚繞的江面,靜靜不語。

  知道他素來話就不多,吳子楚也不引他開口,自從懷中摸出一個陶土做的塤,湊到唇邊試了幾下音,便咿咿嗚嗚地吹起來。

  他吹的是一支古曲: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而上,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

  塤的聲音空靈質樸,通透非常。曲調柔和婉轉,徘徊往復,不由令人魂散神牽。展昭怔怔而聽,一時間恍恍惚惚,猶如回到夢中一般。

  第三十六章

  次日天色有變,晌午尚是薄雲遮日,到了午後已是陰雲密布,狂風大作。  眾人在艙內只聽見桅杆吱吱作響,皆是不安。不多時,船家便進來,歉然告知眼看一場大風雨將至,若是勉強行駛,只怕有危險,故不得不靠岸,請他們上岸尋找宿頭。

  雖然不情願,但天公不作美,卻是無法,他們只得聽船家的話。小船匆匆在附近尋了一處靠岸,眾人上岸。

  天色陰沉,風卷著蘆花逼頭蓋臉地打過來,只走了一盞茶功夫,雨便傾盆而至。站在一處高崗上,隔著鋪天蓋地的雨幕望去,此地甚是荒涼,雖有幾處房屋,卻都是斷垣殘壁,莫說是歇息,便是想避雨都不能。

  眾人只好冒雨再往前尋去,行了約半里地,方見前面有一處茅舍,隱隱可見炊煙裊裊,應是有人居住。眾人大喜,忙上前扣門。

  應門的是位雙目失明的老婆婆,聽他們語氣和善,又是渾身濕透,遂將他們迎進屋內。吳子楚不待寧晉吩咐,便上前塞了些碎銀子給老婆婆,央她燒些熱水給他們驅寒。

  老婆婆掂了掂手中的銀兩,知道份量不少,頗為惶恐,顛顛躊躇了半日,從籮筐里掏摸出幾大塊生薑,才道:「雨水冷,我還是給諸位大爺小姐燒鍋薑湯。」

  雖然眾人衣裳盡濕,幸而所帶包袱裡層都是油布所縫,換洗衣裳都未濕,莫研和白盈玉避進裡屋,換好了衣裳才出來。展昭他們也已在外間換好,吳子楚又替展昭重新換過傷口上的藥。  「他的傷勢如何?」莫研問吳子楚,她生怕展昭淋了雨,對傷口不利。

  「已經開始收口,沒什麼大礙。」

  一會功夫,老婆婆煮了薑湯出來,眾人喝了。她又攏了一個火盆在屋內,小屋狹小,眾人乾脆圍著火盆席地而坐,方覺漸漸暖和起來。

  火光搖曳,展昭看莫研眉頭緊皺,臉色不好,不由道:「你不舒服?」

  「頭有點疼。」

  他聞言一怔,以為她淋了雨發燒,未來得及多想,手便覆上她的額頭……莫研不避不躲,乖乖地在原地不動。旁邊的寧晉將此幕映入眼帘,怔了怔,隨即別開臉去。

  觸手間額頭冰冷,他稍稍放心,方放下手:「沒有發燒,多半是夜裡走了困。……疼得厲害麼?」

  她顰眉點頭,自上了岸,頭就開始疼,愈來愈烈。

  看她一臉痛苦,展昭無法,雙手拇指抵上她的太陽穴,輕柔地替她按摩起來。  「疼……」只揉了幾下,莫研就叫起來,可憐兮兮地瞪他。

  「我再輕點。」展昭無奈,只能再放輕力道。

  此情此景,莫說是寧晉,便是吳子楚白盈玉也為之側目。自與展昭相識以來,吳子楚還從未見過他對女子如此,略一思量,唇邊浮上淡淡笑意。

  老婆婆又取來燒火棍,吳子楚接過,捅了捅火盆里的炭灰,火光明滅不定,映得每個人臉上都有幾分詭異之色。

  「大娘,你怎麼一個人住在這荒郊野地里?」寧晉問道。

  老婆婆嘆口氣:「怎麼說是荒郊野地呢,三水鋪在八、九年前也住了不少人,只不過後來都搬走了。」

  「為何搬走?」

  「十年前,這裡鬧了場瘟疫。打那以後,慢慢地,人就都走了。」

  寧晉皺著眉頭細細思量,疑惑地看向吳子楚:「十年前?沒聽說江南這邊鬧過瘟疫啊?子楚,你有印象麼?」

  吳子楚搖搖頭。

  「唉……當官的把人都燒死了,外頭人是不會知道的。」

  「燒死了?」眾人同時一驚。

  「死了的,生了病還沒死的,還有個活蹦亂跳的小女娃兒,一起關進半山腰的屋子裡,一把火就這麼給都燒了。」老婆婆聲音沙啞,隔著窗外的風雨之聲,聽得人心底毛毛的。  莫研本就膽小,情不自禁地攥緊展昭的衣袖,偏偏還要側著頭問:「怎麼連小孩都要燒死?」  「那就說來話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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