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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走了多久?」墨瓏問道。
「小半個時辰。」夏侯風又急道,「那艘船是早就在這裡候著他們的,這裡又沒別的船,怎麼辦?」
「順著河往前走,肯定有渡口,雇一條船就是,慌什麼。」墨瓏有點好笑地看著夏侯風,「莫姬現下就是一個車輪子,沒人會和她過不去,你犯不上急成這樣。」
「那我們趕緊去渡口僱船!」只聽著前半截話,夏侯風俯身就背起東里長,「老爺子你太慢了,我背你。還有你!蹄子動起來,動起來!聽見沒有!」他衝著白曦嚷嚷,緊接著人就竄出去了。
看夏侯風一口白亮尖牙,白曦頗感憋屈,低聲嘀咕了一句:「色迷心竅!」隨即撒開腿追上前。
獨剩下墨瓏一人。帶著水腥味的風從河面吹來,吹得葦草低伏下來,沙沙作響,他轉頭看去,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片刻之後,他並未上前細究,轉身快步趕路。
他們很快找到了渡口,雇了一條據說當地最快的船。船主夫婦四人,皆是土生土長的水蛇精。主婦粗腰肥臀,說起話來擲地有聲,一看便知是當家做主之人。三位相公雖然精瘦了些,氣力卻是不小,一人掌舵,兩人搖櫓,分配得當,船兒行得飛快。
「放心吧,明日日頭落山之前,保管就到了雙影鎮。」頭上簪了朵山茶花的小相公邊掌舵邊朝他們笑道,他口中的雙影鎮便是天鏡山莊外的小鎮,「你們也是趕巧了,我們原是不想走遠道的。只是天氣就要轉涼,走完這趟,我們就該歇了,等明年開春再來。這不,想著到雙影鎮買些好酒來存著過冬,可巧你們就要去雙影鎮。」
「莫非雙影鎮的酒特別好,與別處不同?」白曦最喜攀談,與他閒聊道。
「那是自然,雙影鎮靠著天鏡山莊,可謂是得天獨厚,兩大冰川交匯在一處,鑿下冰塊來釀酒。你是沒喝過,三十年的陳釀,一口就能讓人醉生夢死。」說到此處,他情不自禁地吧唧嘴,似已迫不及待。另外兩名相公亦搖頭晃腦,顯然深有同感。
主婦叉著腰走過來,張口就罵:「就你們幾條懶骨頭,還敢惦記著三十年陳釀,有五年陳喝就不錯了。」
聽得娘子開口,三位相公立時噤聲,埋頭幹活。
「家教真好,夫人真是持家有道。」白曦忙陪笑道。
對這話頗受用,主婦昂昂頭,扭著肥腰到後艙做飯去。
還是頭回見這般情景,夏侯風直咂嘴,壓低了嗓門問他們:「這樣的凶婆娘,你們也能忍?」
看上去年紀最大的那位相公誠懇地小聲回答道:「習慣了就好。」其他兩人附和著點頭。
「打是疼罵是愛。」白曦替他們找補。
「對對對。」三人忙贊同道。
夏侯風不可思議地轉頭去看墨瓏:「瓏哥,你見過這樣麼?」
閒閒靠著艙門,愜意地吹著風,墨瓏慢悠悠地「嗯」了一聲,然後才道:「天天看你和莫姬,比這個精彩。」
白曦想笑,又怕被夏侯風呲牙,忍得身子直打抖。
夏侯風不服氣:「胡說,莫姬溫柔多了。」
「你歡喜就好。」墨瓏笑道,「不用解釋,我們眼能視,耳能聽。」
正在這時,簪花的小相公「咦」了一聲,手指向河中:「大哥、二哥,你們快看,那是什麼物件?」波光粼粼之中,一道碧青的影子快捷無比地從船的右側掠過,稍縱即逝,讓他疑心是不是眼花。
待其他人探頭去看時,水底之物已全然無影無蹤。
「不像魚,游得好快!」小相公不確定道,身子一展,驟然抽長,腳還在站在船板上,腦袋卻探入河水中。
見狀,白曦倒抽一口涼氣,立時本能地用雙手護住脖頸。他也不會水,倘若這些蛇精突然發難,怕是躲也來不及。其餘兩名相公看出他心中所想,連忙安慰他:「客官不必害怕,我們自做了渡人的營生,就不沾葷腥。」
說話間,小相公已經從水中出來,甩甩頭,仍是一臉疑惑:「不知曉是什麼?反正以前肯定沒見過。」
墨瓏望著水面,唇邊掠過一絲無奈笑意。
船家果然只用了兩日一夜便將他們送到了雙影鎮,與運泉水的船前後腳靠岸。黃昏時分下了船,夏侯風看見了莫姬所變化的車輪安然無恙,頓時安心了許多,片刻之後又心疼起來——大車載著沉沉的大瓮,車輪從鵝卵石鋪成的路碾壓過去,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天鏡山莊位於一個河谷之中,兩大冰川,狼爪川與羊舌川在河谷交匯。狼爪川因形似狼爪而得名,羊舌川卻是因一位上古匠人羊舌篙而得名。羊舌篙擅長打鐵,技藝精湛,為製作出上等鐵器,常年居於冰川之中,忍受酷寒,引冰川水淬鐵。凡他打造的鐵器,無論犁頭還是鋤頭,剪子還是菜刀,皆鋒利無比,經久耐用,名聲遠播。故而將他當年居住的冰川也以羊舌為名。
他的後人雖挨不住酷寒的折磨,不再居於冰川,但先人的這門手藝總算還是傳承了下來。雙影鎮上便有羊舌家的鐵鋪,前頭門廳擺設著各種鐵器和利刃刀兵,夥計掌柜忙著迎來送往各色人等;後頭大院內,二十幾眼爐灶紅紅火火,精赤上身的漢子們揮著鐵錘,豆大的汗珠子順著背脊往下淌,打鐵聲此起彼伏,街面上都聽得清清楚楚。
「羊舌家的鐵器到了長留城能賣出翻倍價來。」白曦很是眼饞,站在店門口直勾腦袋往裡頭看,只惋惜身上錢袋乾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