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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過去時徐迦沿是清醒的,人正盯著天花板,但氣色很不好。

  看到站在門口的她,他沖她露出了一個微笑:“渺渺。”

  一如過去幾年,溫暖和煦。

  恍惚間,他似乎還是那個疼她寵她的大哥。

  可是不是了,以後也再不會有這個人了。

  路渺喉嚨哽咽得厲害,嘴唇顫著,根本不能說話。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碰毒品,為什麼要這麼毀掉自己和別人,但結果已經造成,任何追究都沒了意義。

  她終是一句話沒說,轉身離開。

  徐迦沿臉上的笑容有淡淡的失落,又像是釋然。

  “她以後就拜託你了。”他對喬澤背影低語,“好好照顧她。”

  後半夜,徐迦沿自殺的消息突然傳來。

  喬澤驚得差點從病床上彈坐起身,路渺只是怔怔坐在床邊,動也不動。

  刑隊很快帶了人過來,外面腳步紛沓,夾著陳琪哭天搶地的聲音和咒罵,全都是罵路渺的,什麼掃把星,災星,禍水,瘋子,怎麼惡毒怎麼來。

  喬澤捂住了路渺耳朵,給唐遠打電話,讓他把人帶走。

  外面的吵嚷漸漸歸於安靜。

  喬澤擔心路渺,沒出去看外邊情況。

  對他的擔心,她只是回他一個淺淺的微笑:“我沒事的。”

  但怎麼可能真的沒事,最近的打擊一件接著一件,先是路小成,再是她雙重人格,現在又是徐迦沿,她越是不哭不笑,他越是擔心,寸步不敢離她身邊,連睡覺時也緊緊握她手,他以為這樣能看牢的,沒想到傷弱的身體在藥物作用下睡沉了過去,第二天醒來時,枕邊是空的。

  “呆渺!”喬澤驚坐起身,心頭劇跳,四下掃了眼,沒看到人。

  他急急掀被下床,過大的動作扯痛了傷口,驚動了門外的唐遠。

  他推門進來:“怎麼了?”

  喬澤:“路渺呢?”

  唐遠有些茫然:“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他昨晚因著幫忙處理徐迦沿的事,有過短暫的離開。

  “你幫我看看她在不在洗手間或者是不是去買早點了。”喬澤說,心很慌,她知道自己還在等候處罰期,不可能私自離開這個房間的。

  他摸出手機想給她打電話,眼角不意瞥見床頭壓著的字條。

  喬澤一把抽了出來。

  路渺的字。

  “喬澤,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直以來,我以為只要我努力了,一切都會改變的。可是還是沒有,它永遠在變得越來越可怕,我都那麼努力了,他們還是一個個離我而去。我弟,我哥,你,似乎每一個想對我好的人最後都因為我沒有好下場,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你,我不想最後你也像他們那樣。很多時候,我總是在想,如果當年我不哭著跑去求我哥,他現在是不是會活得很好?如果當初我聽我爸媽的話不讀書,我弟就不會輟學,也就不會認識任雨,更不會吸毒,現在是不是也會活得好好的?我小時候如果能再懂事一點,開朗一點,是不是就不會有另一個人什麼事了?他們也不用千辛萬苦地幫我掩飾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明明什麼也沒做,可是這一切卻似乎都因我而起。我以為我是個匡扶正義的警察,可到頭來卻是個隱形的劊子手,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誰,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面對你。我不是個特別能自我調節的人,我不知道哪一天,我會不會又變成那晚那樣,殘忍可怕,面目可憎。我不想你再為我擔心難過了,謝謝你願意這麼愛我,可是我卻不能如願嫁給你了。願你以後能找到一個真正善良、懂得包容你和體諒你的好女孩。”

  紙條猝然從指間滑落,喬澤臉色倏然慘白。

  喬時和沈遇剛好推開房門,一眼便看到飄落的字條,以及臉色煞白的喬澤。

  “哥?”喬時詫異叫他。

  “找人!”喬澤倏地暴喝,嗓音極顫,“找路渺!快幫我找路渺!”

  人已捂著傷口踉蹌出門,邊走邊撥路渺手機,手臂顫抖著,心裡一遍遍地重複著“接電話”,可是沒有,她手機已關機。

  字條里的字不停地在腦海里輪轉,幾乎將他逼瘋,他想到了她把槍舉向自己太陽穴那次。

  他瘋了一樣地想快點找到她,他怕他遲到一步,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路渺這個人。

  接二連三的打擊幾乎將她整個人生信念摧毀。

  他應該明白的,他不應該睡過去的,他應該在睡著前將她綁起來的……

  無數的“應該”和“不應該”在大腦里閃過,可是沒用,他找不到她,醫院沒有,學校沒有,家裡也沒有,她沒回去過。

  她什麼都沒帶走,就像人間蒸發般,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他發動了所有能發動的人,去了所有她可能會去的地方,瘋了一樣地找她。

  他拖著傷體去機場,去火車站,去汽車站,所有能去的地方他都去了,可是沒有,還是沒有。

  那個帶著聲音走進他的世界,初次見面,仰頭睜著盈盈雙眸看他,告訴他,“先生,這裡不能遛狗”的女孩,那個總愛抿著嘴角軟軟地告訴他“我可以的”女孩,再也不見了…

  第134章 134

  絕望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剛從電腦前退下來,喬澤看著微博熱門上的這句話,微怔。

  十五天十二小時零八分,音訊全無,他想,這大概就是絕望。

  熟悉的電話號碼再沒有撥通過,她的企鵝頭像成了永遠的灰色,他發給她的信息再沒有回覆,他的副駕駛上再沒有她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小居室里再沒有她的氣息,那個曾經唯一聽到過的聲音,再不會軟軟地叫他一聲“喬澤”,這大概就是絕望。

  他盯著那條微博靜默了會兒,點開了評論,在那條熱門微博下回復了一條評論:“她剛消失的那一分鐘,告訴自己她只是去買早點,很快會回來。

  她消失一個小時後,告訴自己,她只是難過了,想一個人靜靜。

  她消失一天後,不斷自我催眠,她只是躲起來而已,她想明白了,很快會回來。

  她消失的第三天,依然不斷地告訴自己,她只是想給自己一點空間,她會回來的。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現在是她消失的第十五天十二小時零八分,不得不逼自己相信,她的告別,是死別。

  不是不見,是再也見不到,這就是絕望。”

  200多字的內容被後台分割成兩條發了出去,短短几分鐘便收到了幾百贊,一下子頂上了熱評,帳號里都是陌生人的私信…

  喬澤沒看,微博之於他只是獲取資訊的方式之一,他有自己的帳號,但從沒在微博上發表過任何東西,更從沒去評論過什麼,生平第一次,他沒想過有一天他需要藉助文字來宣洩情緒。

  然而這一段文字敲出來後並沒有讓他好受多少,反而加重了胸口的悶疼。

  從十九歲成為一名臥底開始,十多年來,他獨自一人行走在這個世界,看過太多的黑暗,也經歷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很多時候,他以為他早已看淡了生死,也看淡了得失。

  然而並沒有。

  他想她,瘋了一樣地想她。

  她消失的時間越長,他想得胸口越疼。

  時間能撫平一切傷痛,也可能讓傷痛越發深入骨髓,再難忘掉。

  每一次閉上眼睛,鼻息間似乎還殘存著她的氣息,再睜眼,卻再也不見。

  他走過她走過的每一寸土地,呼吸著她曾呼吸過的空氣,卻再沒找到那個人。

  他怕,怕這個世界再沒有一個叫“路渺”的女孩。

  她消失得乾淨得就像從不曾在這個世界出現過。

  在輾轉難眠的每一個夜晚,喬澤幾乎要以為,她只不過他臆想出來的一場夢。

  夢想了,她自然也就不在了。

  可是家裡還有她留下的衣服,她的行李,她的書都還原封不動地留在家裡,整整齊齊,一如她當初離開時的樣子。

  她沒再回來過,也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

  她的信,已經是在告別,她需要解脫。

  她困在自己的世界裡走不出來,她的無助、她的痛苦她的自責她的絕望他都沒能好好感知。

  路小成吸毒也好,徐迦沿販毒也罷,甚至是對每一個在緝捕霍總時犧牲的同事,以及被霍總毒品殘害過的人,比如周珉珉,比如周珉珉母親陳一雯,甚至是她體內的另一個路渺,她對每一個人愧疚,將所有因果過錯全攬到了自己身上。

  很多時候,喬澤總忍不住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沒睡著,或者如果他能更細心一些,在發現她的不對勁時給她多一些開導,她會不會好一些?

  他早該察覺到她的痛苦無助的,他早該想到,她的承受力已經到了閾值,她已經被壓垮了,再不能像過去的無數次,靠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

  她那麼需要他,那麼需要一個人,帶她走出泥沼。

  可是他卻沒能及時將手伸向她。

  悔痛就像毒液,在這十多個日子裡,一點一點地侵入骨髓,流走在四肢百骸,讓他徹夜難眠。每一次想起她,胸口疼得像是被撕裂。

  他救不了她,他沒能救得了她。

  這一路走來,他救過很多人,也救贖過很多人,惟獨她,他沒能將她救回。

  她和周珉珉一樣,不吸毒,卻同是間接被毒品毀掉的人。

  她們最愛的家人,在被毒品毀掉的同時,也毀掉了她們。

  在尋找路渺的這十多天裡,喬澤去看過幾次周珉珉。

  對於這個與她命運相似的小姑娘,他以為她會心生出幾分不舍,走之前,她至少會先來看一看她,但沒有,她沒來過。

  小姑娘情況比路渺嚴重得多,她年紀小,又眼睜睜看著親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治療效果並不樂觀,人變得時而沉默自閉,時而瘋癲尖銳,自陳一梓也被捕後,如今只剩她年邁的外婆在照顧她。

  喬澤下午剛從她那裡回來,兩個女兒相繼出事,老人家一下子也蒼老了許多,也變得越發沉默寡言。

  想到下午時的周珉珉,想到陳一梓母親,想到路渺,胸口的悶疼在一點點地加重。

  這半個多月來,他幾乎沒合過眼。

  時間越長,找到路渺的希望也越渺茫。

  從路況監控里,她那天早上天微亮便一個人離開了醫院,一個人,在灰濛濛的街頭,漫無目的地一路走一路走,最後隨意上了一輛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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