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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咬牙關,左鈞直道:“你隨我來。”

  一步步,她淚如暗泉寂涌。

  她不怕死,一心只懸在腹中的孩兒身上。

  兩腿間的黏膩濕意飛快泛濫開來,暗夜之中她看不見顏色。可是心頭冰涼,劇烈的墜脹之感讓她幾乎無法站立行走。

  一陣陣猛烈的收縮和劇疼,她強忍著不讓自己叫出聲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向前挪動著步子。

  她希望自己能快一點,再快一點。

  她希望腹中的生命不要隨著那濕意流逝。她還沒有拉過他的小手、沒有摸過總是蹬她的小腳。他的雙眼定然是和他的父親一樣明亮清澈,還沒有睜開看一看這世界,他不能撇下她就走了。

  捷兒,你等娘親一下,再等一下。

  這裡是韓府的那片巨大無垠的後花園。鬼蜮之地。

  當年括羽在此與韓奉逆兵驚天一戰,萬千魂魄落入黃泉。

  後來這片巨園和前面府邸一同被收為官有。府邸被改建,這片園子卻因據傳常有鬼火飄飄、邪風陣陣而一直廢置至今。

  望月女忍會引她來此,定是確信這些刀具還在這片荒園之中。

  在一片破碎假山前停下,她依著石頭,整個身子蜷成一張弓。

  “就在……這裡……”

  望月女忍望著一片破敗崎嶇之地,狐疑看向她:“哪裡——”

  大地無聲無息張開巨口,瞬間將她吞噬。

  左鈞直腿上一緊,驚叫間只見望月女忍竟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她的腳腕!

  下墜之力何其突然!望月女忍這一抓,險些將左鈞直也帶了下去。然而左鈞直此時的求生之欲竟是極強,手中之傷雖深可見骨,仍是拼死摳住了山石的洞隙不放。女忍一墜不下,便要騰身躍起。下腹劇疼再一次兇猛襲來,左鈞直只覺得一陣暈眩,心中划過絕望,身子卻不受控制地痙攣軟倒。

  剎那間雪光如練,女忍厲叫之聲急速陷入洞底,悽厲中帶著詭異的悶聲迴蕩,渾如來自無間地府。

  左鈞直依稀中只見一隻白花花的斷掌仍扣在自己腳腕上,驚悚之感伴隨密如潮水的陣疼讓她險些暈厥,鼻下傳來的疼痛卻讓她陡然一顫,腦中復又清明。

  背後墊上一個清冷懷抱,熟悉的雍華貴香襲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天姿玉顏,慣常的冷漠中似乎又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灼神色。

  “左鈞直,醒著!”

  ☆、一波又起

  左鈞直哽咽道:“皇上,我的孩子是不是要沒了?”

  明嚴橫抱著她,步履穩重如風,目光越過重重山石門障,卻未低頭看她一眼。斬釘截鐵道:“不會。”

  她萬萬沒有想到,明嚴竟然會親自來救她。她臨走時將書信夾在案上摺子中,便是為自己留一條後路。沒想到最先尋到的不是親衛,而是明嚴。

  模糊淚眼中依稀看到他穿著玄衣纁裳,素色無文,當是從祀禮回來尚未換衣,只脫了外邊袞服。

  腹中五臟六腑都似絞在了一起,便是當年烈火焚身,也不曾這般疼過。

  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屬於這具身軀,魂魄就要掙脫而去。

  “左鈞直,同朕說話。”

  “皇上,好疼……”她猛烈地喘了口氣,苦笑掙扎道:“皇上……其實很……希望這孩子……落了罷?”

  畢竟是朱鏑的子嗣啊!

  只覺他腳下一滯,瞬即又快步前行。她闔上眼睫,淚水如珠串串而落。

  “睜眼!”

  他吼道,“朕說了!你的孩子不會掉!”

  “可是……我流了那麼多血……”她虛軟無力,看不到自己的肚子和底裙。此前被劃破的衣衫,被他用披風蓋住。

  “左鈞直,”明嚴冷冷道,“你什麼都懂,偏偏不懂生孩子。不是血,是破水——你要生了。”

  仿佛是一道光,驟然擊破漆黑迷障。

  那陣陣收縮劇疼突然變得親切起來,竟是滿心的狂喜。她的捷兒,她和括羽的捷兒,果然是頑強的!

  可下一瞬的疼撞得她失聲驚叫,明嚴低聲道:“左鈞直,再忍一下。”

  她忽想起這孩子提前了二十天出世,這又不是在宮中,整個郢京寂寂入定,她要怎麼生?

  又轉恐慌,手指無意識地抓上明嚴肩上貴錦。

  他竟肯低頭哄她。“朕給你找穩婆,莫怕。”

  他一路緊著左鈞直說話,令她保持清醒,足下如飛繞出韓府花園,直奔兩條街之外,找到了一個宅院,提足踹了進去。不顧裡頭胡亂披著衣衫的老婆子和老頭兒的尖叫阻攔,直接闖入裡屋,將左鈞直放到了床上。

  “接生。”

  老婆子怒罵道:“瞧你生得人模狗樣,卻是個無禮莽漢!”

  明嚴解下腰間玉佩,置於桌上。那玉在燈下燦若明霞,其中如有飛龍盤繞雲海,映得一室瑩光爛然。

  “母子平安,這玉就是你們的。倘是有一個不保——”龍泉劍哐啷一聲出鞘,明光如虹,劍尖寒氣飄渺,“拿人頭來抵。”

  老婆子嚇得魂飛魄散,立即吩咐老頭子去燒水。

  左鈞直已經衣衫俱被冷汗浸濕,淡唇盡被咬爛,滿是鮮血。瞪著雙目,渾身一抽一抽,卻不肯嘶聲叫疼。

  老婆子一摸她腹,驚道:“羊水都破了,小娘子是受了驚,早產了?”

  左鈞直驟然疼得身軀弓起,手指死死摳住床沿,用力過度,之前傷口又血流如注,指甲都裂開。明嚴忙拉開她手,橫眉向老婆子喝道:“知道還問什麼!”

  老婆子懾於他的威勢,不敢再多言,卻糾結道:“產子忌血光,官人還是出去為好。”

  明嚴道:“無忌!”

  左鈞直初時只是碎咬銀牙,忍痛不肯哭叫,然而神智模糊間,只見清華一人坐在了他的身側,拿著她手,眉眼依稀是夢中模樣,頓時心勁一松,大哭起來:“常勝!常勝!你終於回來了!”

  那人怔了半晌,生硬道:“回來了。”

  她仍是放聲大哭,卻肯聽著穩婆的話用力了。

  身子如同被撕裂了一般,她痛到只剩直覺,直覺中俱是那一人的影子,直覺中仍是呼那一人叫常勝。

  她叫著、哭著、撕打、痛罵、埋怨,訴盡一切相思之苦、道出這數月來所有的委屈,那人任著他掐破了手臂、撕爛了涼薄衣袖,只是一語不發。

  穩婆笑道:“小娘子還這麼有力氣,這娃兒定是健旺得很。”話音一落,又是一道滾滾痙痛,左鈞直周身硬挺挺地縮起來,細細指尖深深刻進手中溫涼中去。穩婆忙道:“頭出來了!小娘子再用些力!”

  哇地一聲啼哭響亮如鍾,緊跟著街頭一聲四更天的梆子響。穩婆渾身是汗,大大鬆了口氣,“恭喜官人和夫人,是個小公子!”

  左鈞直筋疲力竭,任由著老婆子把身子折騰乾淨了,頭腦方漸漸清明起來。穩婆端著水盆出了門,她兩手一摸孩子沒在身邊,頓時驚叫道:“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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