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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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勛的態度,決定了大家對榮王妃的態度,當他穿著孝服出現在榮王府後,第二日這邊已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顧若離因為有身孕,不出面迎客,只在暖閣里陪著大家說話。

  趙勛靜靜立在靈堂里看著陳放著的棺木和靈牌,許久都沒有說話……他少年的時候恨過的,恨的咬牙切齒,還甚至暗暗發誓有一天他憑著自己的努力登上權力之上時,他要滅了榮王府的滿門。

  只是,後來他真的成功了,那些想法就漸漸的沒有了。

  恨一個人也需要心力,他連這些都不想浪費在這些所謂的至親身上。

  大家兩不相干就是最好的,他姓趙卻不再是榮王府的二公子。

  兩邊來往的人看他這樣也都不敢上前來說話,永城伯從裡面出來,站在他面前看著他,道:「遠山,能……聽舅舅說幾句嗎。」

  後來的許多事,他們甥舅也早就不來往了。

  趙勛沒說話也沒有走,永城伯頓了頓,道:「你娘走前只有我在身邊……她抱著我哭了,自從你大舅去世後,她對我一直很敵對,就算來往也都是不走心的,今天第一次抱著我哭,喊我二哥。」

  永城伯說著也紅了眼眶,畢竟是嫡親的兄妹。

  他看著趙勛又道:「她不待見你其實是因為我,想必你早就猜到了,她覺得你大舅是被我害死的,所以,就害怕有一天你也會害死正卿而搶奪爵位。」

  他想到昨天榮王妃最後的樣子,抓著他的手,質問道:「二哥,我要死了……你告訴我,你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我不騙你。」永城伯握著她的手,眼淚也落了下來,「大妹,我當著你的面對天發誓,若我真的害死了大哥,就讓我即刻死了,永世不得超生!」

  榮王妃咯咯的笑著,目光渙散了起來,「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有什麼用……正卿死了,遠山和我成了仇人。我這一輩子就生了這兩個孽障,到最後我要死了,卻沒有一個人來送終。二哥……真的是我錯了嗎。」

  「是你錯了。」永城伯給她擦著眼淚,低聲道:「都是一家人,你該說清楚的。而且,孩子的性子就跟麵團一樣,那么小的時候,全憑著你捏。就算你擔心遠山,覺得他聰明戾氣重,你也該去化解而不是將他推出去,讓他的戾氣更重,讓他視你為仇人。」

  榮王妃大哭起來,趴在永城伯的懷中哭的撕心裂肺,「我這輩子……這輩子算是白活了,到頭來什麼都沒有啊,二哥。」

  永城伯說不出話來。

  「二哥。」榮王妃喘著氣,臉色越發的土灰,「二哥,我要去見大哥了,去見正卿了……你不要去找他,他要是不來你也不要求他。這輩子我和他沒有母子情,就這麼結了吧。結了吧……」

  她說完這個話,就在他懷裡咽了氣。

  永城伯徐徐說著,看著趙勛道:「謝謝你能來送她一程,權當了卻了這一世的母子情。」

  趙勛垂著眼帘一句話沒說轉身便走了,永城伯看著重重的嘆了口氣。

  趙勛去了小時候住的院子,趙正卿七八歲還住在正院裡,而他三歲的時候就被送到客院,客院離正院很遠,他晚上來吃飯的時候足足要走上一盞茶的時間,冬天下雪他踩著雪咯吱咯吱的響著,等到了正院時就看到他們一家三口正有說有笑的在吃了。

  嬤嬤給他盛飯擺在一邊的小桌子上,面前是從正桌的碗裡撥下來的菜,他一個人坐在小凳子回頭去看,榮王妃正一臉慈愛的摸著趙政的頭,笑著道:「你喜歡那位先生,那明日娘去幫你請回來,咱們不去文華殿了,那邊陰冷陰冷的,每回回來手腳都是冰涼。」

  「還是算了,我要是留在家裡七弟一個去就太孤單了。」趙政回頭衝著他笑,道:「我陪七弟一起去。」

  榮王妃就掃了他一眼……年紀太小他記不清後面的事,也不記得前面的事,但是榮王妃那一眼一直刻在他的腦海里。

  那麼厭惡。

  後來他還是每天天不亮就出門,文華殿裡他最小,幾個兄長就攛掇著來欺負他,將他的褲子脫了讓他跟著後面追,大冷天他光著屁股被關在殿外凍的瑟瑟發抖,他們在裡面笑,趙正卿也趴在窗口笑。

  後來他長大了,五六歲的時候,就再沒有人敢欺負他,他能一個人將大他四五歲的哥哥按在地上,打的鼻青臉腫,他能拿著彈弓往別人的茶盅里彈幹了的鳥屎,他能在荷花池邊蹲守一個時辰,就為了他們下學時他突然跳起來,將他們一起推池塘里去。

  那些都好遙遠了,遠的他都記不清了。

  他走了好一會兒停在一個小院子前,這裡大概是榮王府里最破舊的了,兩個嬤嬤一個小廝,大家住在一起,沒有小廚房連水都燒不得,所以他夜裡渴了都是起來趴在缸里喝涼水,嬤嬤還笑話他,說他是一隻小牛犢子。

  多少年都沒有來了,他推開門裡面還和以前一樣,幾乎沒有動過……他能想像的到,他搬走後這裡一定是沒有人來過,他們連他住過的地方都不願意來看看的。

  房間裡很簡單,一張書桌一張床,牆角放著柜子,柜子里還掛著一件極小的棉襖,是趙正卿穿剩的,他還記得趙正卿和他要過,當著所有人的面非要他脫下來還給他。

  他在床沿坐下來,一落坐床板就吱吱嘎嘎的響了起來,仿佛支撐不住他的重量。

  趙勛也嘆了口氣,目光四掃忽然起身走了出來……就看到顧若離站在院子外面,一身白色的孝服有些松垮的套在身上,顯得她有些弱不禁風的樣子,微微笑著朝他伸出來手來,「從哪裡鑽過的,一身的灰。」

  他低頭看看,才發現確實是一身的灰。

  「你怎麼來了。」他過去顧若離彎腰給他拍了拍,抬頭看著他笑道:「四處看不到你,我就問了汪公公你兒時住哪個院子,就來了。」

  她最懂他了,趙勛牽著她的手握在手心裡,柔聲道:「我沒事,就是突然想來走走。」

  「這裡還真是幽靜啊。」她四處看著和他一起出了院子,「後面原來是竹林嗎?小時候是不是很多蚊子?」

  他頷首,笑著道:「不敢開窗,要不然飛進來可不止蚊子。」

  「哈哈。」顧若離抬頭看著他笑道:「那時候你要是認識我就好了,我家裡從來都沒有蚊子,因為祖父還不等他們出現就已經熏死了。」

  趙勛就輕敲了她的頭,道:「那時候還沒有你,怎麼認識。」

  「不是。是因為那時候的你還不夠好。」她輕笑著道:「你要等到最好的時候來遇見我。」

  他也被她逗笑了,頷首道:「夫人又多了詩人的身份了。」

  「身份再多都不重要。」她笑著停下來看著他,摸了摸她的臉,道:「只有趙夫人這個身份才是我最歡喜的……」說著伸出來握著趙勛的手抖了兩下,正經道:「很高興認識你趙先生。」

  他眉梢高高的揚了起來,眼睛都隨之發亮,隨即哈哈笑了起來將她抱在懷裡,兒時的鬱悶失落,成年後的憤懣和憋悶都在這一笑中煙消雲散,榮王妃的眼神也慢慢的走遠,逐漸消失,他笑著道:「是,我也很高興認識你顧先生。」

  「噓。」顧若離捂著他的嘴,低聲道:「低調一點,這可是在辦喪事。」

  趙勛笑聲不收,道:「我想笑就笑,誰來管我。」

  「行,你高興就行。」顧若離道:「咱們回去吧,你一走賓客都沒了主心骨了。你也不用做什麼,就跟老太爺一樣坐著就好了。」

  本來,他是要跪在靈前謝禮的,只是他不去跪誰也不敢說他,再說,他和榮王妃的關係,他能來已經給了莫大的面子了。

  顧若離也不捨得他去跪,就這樣,大家各自盡了面子,就了事了。

  「好。你一會兒就回去歇著,這裡有我在就行了。」趙勛摸了摸她的肚子,柔聲道:「別累著我閨女。」

  她皺眉捏住他的耳朵,笑道:「趙先生,不要期望值太高,我怕你會失望。」

  「不會。」他說著蹲下來貼在她的肚子上,柔聲道:「上一次我要兒子,一下子就給我送了兩個來,這一回我要閨女,不用兩個,一個就夠了。」

  她失笑,兩個人去了前院。

  榮王妃的喪事並未鋪張,在府中過了頭七後,就送去法華寺了,顧若離從馬車裡下來就看到主持大師領著一眾的師父迎了出來,榮王和他很熟悉兩人好一頓熱絡後將榮王妃的棺木送後面去,會連著再做七天的法事再下葬。

  顧若離扶著歡顏和瑞珠去了後面的廂房歇腳,走到牆角時就看到迎面過來一人,她一愣才認出來對面剃了頭髮的少年是趙堇。

  「你削髮了?」顧若離驚訝的看著他,不是說是戴發修行嗎,什麼時候落髮的。

  趙堇一眼就認出她來,忙躬身過來行了禮,「七嫂!」又道:「年後落髮的,一直洗頭實在是不耐煩了,這樣方便。」

  他用輕鬆的方式將這麼重要的事輕描淡寫,顧若離卻笑不出來蹙眉道:「你還年輕,未來還有許多的可能性,何必這麼著急呢。」

  她在關心他,趙堇心頭跳了跳念了幾句清心咒,才回話道:「人生短短几十年,其實用什麼方式活都無所謂。下個月我就要隨師父去雲遊,此事我正要去和七哥說,若能成行對我來說也是極好的經歷。」

  「嗯。」顧若離見他這樣就不好再說什麼,畢竟不是自己的兄弟,她頷首道:「走前來和我們道別,在家裡吃頓飯,也當為你踐行。」

  趙堇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道:「那就打擾七哥七嫂了。」

  「無妨。」顧若離和他點了點頭,兩人擦身而過她去了後院的廂房,趙堇則去了禪房,他師父正獨自一人坐在蒲團上喝茶下棋,他脫了鞋襪進去坐在對面。

  師徒二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後院的唱經聲傳來。

  「師父。」過了一會兒趙堇垂著眼眸,道:「徒弟六根還是未淨,請師父訓斥。」

  他師父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你師父我也未淨哪,下山見著好看的花,看見美的衣服,遇見風情的女子都會多看一眼……可那又如何呢,我等也是人,是人自有七情六慾。徒兒,這世間很多的路,也存著太多的美,你我只是選擇了其中的一條而已,選擇了此路卻不代表你要拋棄所有,那麼遁入空門的意義又在哪裡。」

  「看到美人會欣賞,嘗到美食會嗟嘆,這是本性。只要在正途上,隨你自在即可。」

  趙堇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顧若離的樣子浮現在她眼前,從第一眼至今她在他的眼裡都是特別的,但凡見到她,他的心就不會再受他的控制。

  或許,或許有一天他再見到她而能自控自如,那麼他的修行也就成了吧。

  趙堇輕笑行了禮無聲的退了出去,在前院找到了趙勛,將他想要去雲遊的事說了,趙勛根本沒有想要將他困在京城的意思,便道:「若盤纏太緊就去和你七嫂取。」

  「是。」趙堇回道:「方才也碰見七嫂,他邀我走前去府中用膳。」

  趙勛點了點頭,道:「你七嫂覺得你一人太孤苦,你不要辜負了她的好意。」

  「是!」趙堇垂頭應是。

  趙勛點了點頭,那邊孫刃在喊他,他便和趙堇道:「你也去忙吧,有什麼難處便來找我們,能幫的自然會幫你。」又道:「不必時時將自己當做逆賊,無人給你定罪,自然就不會當你是逆賊。」

  「謝謝七哥。」趙堇行了禮目送趙勛離開,他頓了頓去了後面,和師兄們一起給榮王妃唱經,也算是送她一程。

  顧若離在廂房遇見了崔岩和齊思敏,兩個人從前院過來臉色都不大好,應該是吵架了,她停下來和兩人點了點頭,崔岩快步過來行了禮,道:「這裡打理的人很多,縣主快去歇著吧。」

  他也是知道顧若離有身孕的事。

  「是,就有勞伯爺和夫人了。」顧若離頷首進了門裡,齊思敏咧嘴淡淡的笑了笑,和崔岩去了隔壁,門一關上她就沉了臉,冷聲道:「我可從來沒見你這麼關心我呢。」

  「這話又是從什麼哪說起。」崔岩覺得她太難纏了,「你不是累了嗎,歇著吧,我去前面看看。」

  齊思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壓著聲音質問道:「崔茂燊,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早年間你分明就是喜歡她的。那是以前的事我管不著,可是現在你是我的夫君,我不允許你心裡想著別人。」

  「胡說什麼。」崔岩怕一牆之隔能聽得到,壓著聲音道:「早年她是我的妹妹,我們有仇有恩就是沒有男女之情,你若想的這麼齷蹉,那只能代表你就是個齷蹉的人。」

  「我齷蹉?」齊思敏氣的紅了眼睛,「是,她不齷蹉她最聖潔。是啊,這樣的女人多惹人愛,是名滿大周的大夫,是先帝親封的縣主,現在更開辦了書院,要做大周第一個為人師表的女先生,多特別,你怎麼能不喜歡呢。」

  「閉嘴!」崔岩喝道:「她是不同,不同不是因為她多出色,而是因為她從來不會說別人的壞話,不會擅自給一個不熟悉的人下定論。這就是你們的不同。」

  話落,他拂袖出了門。

  齊思敏摔兩個茶盅,她的嬤嬤上前來勸著道:「夫人您今兒這嘴吵的有些沒道理。沒來由的您和伯爺說這些做什麼。」

  「我就是心裡不舒服。」齊思敏哭著擦著眼淚,「憑什麼她萬人敬仰風生水起,好似是多了不得的人物一樣。我們非要被她比的那麼不堪!」

  沒有顧若離,她們哪一個不是耀眼的明珠。

  「她好是她的事。」嬤嬤笑著道:「您也不差啊。再說,您根本沒有必要比,大家都成親過日子了,這成了親女人再美也就那麼回事。以前啊,是黃金是珠寶,這成了親後還不都一樣是糟糠。」

  齊思敏其實也不是多討厭顧若離,只是因為看到她那麼忙碌,那麼多的身份,那麼的充實後,她再回頭來看自己,就覺得自己如同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在內宅里遊走,做一些誰都能做的,毫無意義的事。

  「嬤嬤我沒事。」齊思敏擦了眼淚,搖頭道:「您說的對,我們都是糟糠。」

  顧若離在廂房裡睡了一覺,起來後又去拜了一番就和趙勛一起下山了,趙勛騎馬她坐轎子,夫妻兩人進城已經快要天黑了。

  兩個兒子跟著吳孝之在書房裡讀書,說是讀書還不如說是撕書,一地的書皮碎紙,顧若離進門瞧見了,頓時哭笑不得,「先生,您可是讀書人,讀書人不該將書看的比命重嘛,怎麼就捨得讓他們撕成這樣,太可惜了。」

  「書都在老夫的腦子裡了。」吳孝之也坐在地上,一頭的汗搖著扇子,「這讀書想要讀的好,得先有興趣先愛書才行。老夫這是在培養他們愛書呢。」

  顧若離和他說不通道理就蹲下來看著兩個兒子。

  趙含之臉上手上嘴巴上都是墨汁,還有碎紙黏在眼角,除了一雙眼睛還是原來的樣子,一身上下沒一處能看的。

  顧引之也好不到哪裡去,衣服上被潑的墨汁,兩隻肉肉的手就跟烏雞爪子似的,她拿帕子給兩個人擦著臉,道:「這要多少衣服才夠你們這麼糟蹋的!」

  「先生,什麼時候下課?」顧若離看著吳孝之,吳孝之忙道:「隨時。縣主這就帶走吧。」

  顧若離就喊了乳娘進來,將兩個小傢伙抱走,回去一桶水都洗不乾淨,楞了換了兩回水才兩個小不點收拾出原來的樣子。

  「明兒他們再跟著先生去上課,您就找一點舊衣服幫他們套在外頭。」顧若離道:「要不然,這好衣服才穿一回就不能要了,太可惜了。」

  韓媽媽應是,讓幾個丫頭找了幾件趙勛的舊衣服出來改改。

  「墨汁吃不得。」顧若離捏著趙含之的小鼻子,「你要玩可以,但是不能塞嘴巴里,也不能塞弟弟嘴巴里聽到沒有。」

  趙含之原本笑著的,可看她一臉嚴肅也收了笑容,點著頭,喊道:「娘。」撒著嬌。

  「撒嬌也沒有用。」顧若離給他梳頭,「再讓娘看到,我就打你的屁股!」

  趙含之就斜著眼睛看著顧引之,一副娘為什麼只罵我不罵他的樣子,就故意拿腳踢弟弟,顧引之掃了他一眼趴在桌子上接著打盹兒。

  顧若離瞧見了就拍趙含之的小腳,「給我老實點,他沒有惹你,你逗他做什麼。」

  「爹……」他的小嘴一咧就哭了起來,一副顧若離欺負他的樣子,趙勛從門口進來,趙含之就一下子從椅子上滑下來過去抱著老子的大腿,「爹,爹。」的喊著。

  似乎是在告狀,可惜年紀太小說不出來。

  「怎麼了。」趙勛也不管兒子看著顧若離,她就將事情說了一遍,「玩就玩了,居然還吃墨汁,還將墨汁故意往弟弟嘴巴里塞,你說說該不該訓。」

  趙含之哭的地動山搖的。

  「行了。」趙勛低頭看著兒子,道:「去和弟弟道歉,說你錯了。」

  趙含之的哭聲戛然而止驚訝的看著自己的老子,好像在說我這半天白哭了,他根本就不護著他。

  「去。」趙勛眉頭一擰,立刻就顯得很兇,趙含之瑟縮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已經不瞌睡的顧引之,撅著嘴屁股一扭一扭的過去了,敷衍的拉著弟弟袖子搖了搖,又頭一擰蹬蹬的跑過來邀功。

  好像在說,你看我已經道歉了。

  「這樣不行。」趙勛看著他,「等弟弟抱你了,你才算道歉成功了。」

  趙含之又回頭看顧引之,想了想拔腿就沖了過去,一把抱住顧引之,顧引之被他冷不丁的一撞兩個人就一起朝後栽了過去,幸好趙勛手快三兩步上來,一手一個將兩個人提溜起來。

  顧引之還好,淡然的下地又爬凳子上坐著,趙含之知道自己錯了,眼淚在眼睛裡打轉。

  「去面壁。」顧若離指著牆,「等你知道錯了再回來。」

  趙勛將他放下來,他就一邊嚎著一邊站牆邊,靠著牆眼淚鼻涕糊著一臉,那樣子說不出的委屈。

  「餓不餓。」顧若離不再管他,而是看著老二,「娘給你找吃的來好不好?」

  顧引之點了點頭,目送顧若離出了門,他又回頭看看趙勛,見趙勛已經躺在軟榻上養精神了,房間裡沒人瞧見,他就悄摸的下來走過去拉了拉哥哥的手,拿袖子給他擦眼淚。

  趙含之哭的更凶。

  兩個人也不知道說的什麼話,嘰嘰咕咕的趙勛是沒有聽懂,但是余光中兩個孩子站在一起的樣子,讓他忍不住露出會心的笑。

  外面的腳步聲傳來,顧引之立刻扭著頭極快的跑回去,又坐回凳子上偷眼看了趙勛,見他沒有發現自己的行為,這才鬆了口氣,安安靜靜的坐在凳子上。

  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顧若離拿了糕點擺在桌子上,自己坐下來看著趙含之,那小傢伙見自己娘看他,頓時討好的咧嘴笑著跑過來,站在她面前眨巴著眼睛,拍著肚子,「娘,餓!」

  顧若離忍了半天才忍住了笑意,板著臉問道:「知道錯了沒有?」

  他點著頭,表態似的去拉顧引之的手,兄弟兩人手牽手的,算是和解了。

  「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知道吧。」顧若離給他擦臉,「去外面找瑞珠姑姑擦臉洗手,然後回來吃東西。」

  趙含之就跟小鳥一樣,撒了歡的跑了出去,一會兒又飛了回來,拱上凳子坐著,小手規規矩矩的擺在桌子上眼巴巴的看著顧若離。

  顧若離終是沒忍住笑了起來,遞了塊栗子糕給他,他一看娘不生氣了立刻笑了起來,抓著糕遞給顧引之,「餓!」

  顧引之接了也給他拿了一塊,兄弟兩個咯咯的笑了起來。

  「小孩子,就是忘性大。」顧若離捏了捏兩個人的臉,「記吃不記打。」

  兩個人也不知道聽懂沒有,你一塊我一塊又給顧若離和趙勛一塊,四個方向都擺了好幾塊,還偷摸的往懷裡里塞了好幾塊,顧若離道:「塞衣服做什麼,想吃廚房還有。你們放懷裡會壓碎的,就不能吃了。」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滑下來蹬蹬跑了出去。

  「我去看看。」顧若離跟著兩個人出去,兩個小不點一出門就分道兩邊走,一個往左跑一個往右邊去,她這會兒才知道,兩個人是把東西送去給方朝陽還有榮王。

  方朝陽看著趙含之從懷裡掏了兩塊碎糕點不禁笑了起來,接過來捧著問道:「給我吃的?」

  趙含之點頭。

  方朝陽就放嘴巴里吃了,點著頭道:「好吃。」

  「沒白疼。」李媽媽在一邊笑著道:「吃什麼都記得您,您這一年沒白疼白教。」

  方朝陽抱著趙含之難得情緒外露親了他一下,微微笑著眼角微紅……不是她教著孩子道理,而是孩子們教會了她做人的道理。

  顧若離和趙勛站在院子裡,她回頭笑看著他,道:「你不用擔心,兩個人就算打架也只是兄弟間的鬧騰,很快就和解了。」

  「嗯。」趙勛看著她,微笑道:「因為他們有個好母親。」

  顧若離掩面而笑,一點都不謙虛的點了點頭。

  榮王妃的靈柩六天後下葬,顧若離和趙勛送她入土後就各自忙了起來,書院開業的事情拖了好幾天,終於定了日子。

  瑞珠和歡顏一人提著好幾件衣服,瑞珠嘆氣道:「……奴婢早早就準備好了,就等開業的時候讓您穿呢,銀紅的多喜慶,又大方。」

  「誰能想得到呢。」顧若離將孝服掛好,想了想讓瑞珠找了一件肖紗的罩衣出來,雖也還是一身白,可到底看上去有些輕盈的感覺,沒那麼沉重。

  第二日一早,趙勛親自送她去書院,書院外的路上聚集了許多攤販,都知道今天開業所有都早早的聚攏過來。

  一百多個學生,分男女排列,穿一色的杏色長褂,女子梳著黑黝黝的麻花辮,不准塗脂抹粉,男子則是直裰長褂帶著平角冒,更是不准敷面。

  這一百人站在偌大的院子裡,浩浩蕩蕩很有氛圍。

  顧若離和楊文治以及孫道同幾位大夫站在上面,各自做了介紹,顧若離道:「是書院就要有書院的規矩,你們來是學知識的,和學習無關的事就不要在書院裡做……校規一會兒發放下去,每個人可以不用背,但是必須知道,你做的事是不是可能違反了校規。」

  她話落,下面的人齊聲回應道:「記住了,先生!」

  「今天第一天上課,大家應該知道自己的教室和座位,現在各自去做好。」顧若離道:「記得上課做筆記,尊敬每一位給你們上課的先生。」

  眾人應是,四散而去。

  顧若離去了女子學堂,她要說的是護理學,所以這課除了她別人都上不了。

  講台略高一點,後面搭著木板,炭筆寫字能看到清楚,她一進門裡面三十幾位學生就都站了起來,躬身喊道:「先生好。」

  她心頭一跳,就有些緊張起來,還是頭一回給人這樣上課。

  「都坐吧。」她笑著放了教案,直接開始上課,「我們今天將常見症狀的護理……先講呼吸困難的護理。」

  沒有儀器,也不會去做更大的手術,所以這裡的護理就要簡單很多。

  一節課半個時辰,她從起初的緊張到後面的興起,等教鈴響起來才驚覺時間已經過了,她合了教案笑著道:「住在這裡的,就回去將今天的筆記多看看背熟,不住這裡早點回家去,免得天色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是!」眾人應是,三三兩兩的出去,韓苗苗從最後跑過來,拉著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姑娘,「先生,她叫翠娘,就住在前面的村子裡。」

  顧若離嗯了一聲,看著翠娘道:「可聽懂了?」

  「懂了一半。」翠娘生的有些黑,個子很矮,容貌是那種一眼讓人能記得住的很有特點的樣子,「不過先生說的很淺顯,是我太蠢笨了。」

  顧若離失笑,道:「沒事。回去多看看筆記,不懂的就來問我,往後上課的時間我都會在這裡。」

  「是。」翠娘點著頭,韓苗苗道:「先生,我和翠娘去男子那邊看看去啊。」

  顧若離頷首收了教案出了門,她一天兩節課,女子這邊一節,男子那邊一屆。

  趙勛坐在她的房間裡等著她,見她進門問道:「還順利嗎?」

  「一開始很緊張。」她笑著道:「不過說了半節課後就沒事了。給他們講課也讓我自己鞏固複習了一下以前學的知識。」

  趙勛隨手翻了她的教案,呼吸困難的護理,消化系統疾病的護理,心血管的疾病護理,他揚眉道:「以前學的知識,誰教你的?」

  「啊?」顧若離喝茶的動作一頓,心頭跳了跳,道:「怎麼,你也想學嗎。」

  他就抓著她的手坐在他面前,摸了摸她的肚子,道:「這些顧老先生肯定是不知道的。你老師和我說,這些你都從哪裡學來的?」又道:「再有天分,也不當十三四歲就如此能耐,這可是亘古未有的。」

  顧若離拍著他的肩膀,道:「我還有課呢,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們再說。」她話落,換了一本教案逃也似的出了門。

  趙勛就看著她的背影笑著,翻著她用炭筆寫的東西,很整齊羅列了很多病症,還有一些不知是寫多了還是錯了,就劃了出去,他辨認了一下,就看上面寫著「顱內壓監測常規護理。」

  顱內壓是什麼?他當然看不懂,這仿佛是天書……很顯然她也知道大家可能聽不懂,所以就用線劃掉了。

  他合上本子笑了起來,反正是她媳婦,無論是人是仙還是妖怪,總之這輩子她就得是他媳婦兒了。

  顧若離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貓著腰偷偷看了一眼趙勛,這才鬆了口氣,忽然背後有人喊她,「顧先生。」

  「嗯?」她驚了一跳,回頭才發現是學生,三十出頭的年紀姓蘇,她記得是揚州過來的,十五歲跟著師父學徒,二十四歲開始做大夫的,算得上經驗豐富了,她頷首問道:「什麼事?」

  「世間到了。」蘇大夫恭敬的道:「以為您不舒服,就來看看您。」

  她失笑,回道:「沒事,我們一起過去吧。」

  兩個人就邊走邊聊著,蘇大夫問道:「您說的眩暈區別治療法,那本書我看了,不過還有一些不大懂的地方,能不能請教您。」

  「有書嗎?」顧若離奇怪,蘇大夫回道:「是的,署名也是您。」

  她沒有出過書,便道:「稍後等下課你將書拿來我看看。」

  蘇大夫應是,兩個人一起進了教室,這邊的都是各地來的大夫,有的才入行,有的則要比蘇大夫還要年歲長,入行時間更久,她其實不用說什麼,就和大家一起討論經方,各自將曾遇到的難題說出來,一個一個討論解決。

  「我有個病者,患風疹七年有餘,皮膚瘙癢,間斷的發作,發作的時候團塊一身都是,先是別的大夫開的當歸飲子,喝了七八劑也沒有用,到我這裡來了以後,我就改成了麻黃連翹赤小豆湯,也沒有起效。我從家中啟程來京城時,他的風疹略好點,可依舊沒有藥治。」

  「我也遇到過。」顧若離點頭,道:「年前同安堂有位病者從青州來的,此病已有七八年之久,有時候好倒不大影響,但發作起來便奇癢難捱。那日我正好當值便接了此人,就在後院病房住了七日,我宜試了麻黃連翹赤小豆,兩劑後毫無作用,便改用了桂枝湯加生黃芪,益氣固表,調和營衛。」

  她在後面的題板上寫了藥方,桂枝12克,白芍,生薑,大棗,炙甘草,生黃芪為臣,連服五劑,又道:「起初只當普通的風疹,後來細細問了,才知道病者惡寒,還易出汗,所以我便改用了此方,用了五劑後便康復了。至於有沒有再復發,他人不在京城倒不不知道,但以我的經驗來看,應是不會再復發。」

  「那我今晚就寫信回去,讓他也試一試此方子。」

  「嗯。」顧若離道:「經方雖好,可到底因人而已。許多病症看著相似雷同,但因為體質不同一樣的病用同樣的方子,得到的效果也是不一樣。說到底,還是要靠望聞問切細細盤問,區別對待每一個病症,才能做出適當的加減,治好病。」

  眾人聽著鼓起掌來,點著頭附和道:「顧先生說的是,有時病者多了,我等便又些不耐煩,簡單詢問後便會照著經方開,有時候有效果,有時卻不見效,病者就會來鬧……一來二去,彼此都損耗了信任。」

  「急不得。」顧若離笑著道:「我們看每一個病者,就當自己的修行,見識的病症多了,治癒的病種多了,我們的經驗也越加的豐富,再遇到各種各樣的難題,也就不在話下。」

  他們聊的高興,她站的累了也坐了下來,楊文治也孫道同也從後門進來,大家就都坐在一起聊了起來。

  顧若離很喜歡這種氛圍,他們說的許多病她也是第一次聽說,一起推敲著方子。

  下午結束她又去了同安堂,忙到晚上才回去,兩個孩子早洗乾淨吃過了飯,見她回來圍著她轉,方朝陽道:「一天就往如意門跑,估摸著是想看看你回來沒有。」

  顧若離一愣,看著兩個孩子,顧引之就盯著她一臉的期待,趙含之則是笑著圍在她打轉。

  「那明天和娘一起去書院吧。」顧若離心頭一動,想要帶著顧引之去聽聽課,聽不懂沒關係,從小薰陶一下,說不定就喜歡上了呢,「不過不准鬧騰,知道沒有。」

  兩個小不點兒都點著頭。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方朝陽放了茶盅,道:「免得你忙起來沒工夫管他們,讓他們磕著碰著。」

  顧若離笑了起來,抱著方朝陽道:「娘,您最好了。等肚子裡這個出來,還要麻煩您照顧。」

  「你要生十個還都給我照顧不成。」方朝陽推著她,「去,去,我自己的日子還沒過呢,整日裡跟老婦人似的,隨著孫子轉。」

  顧若離不鬆手,笑著道:「可您已經有孫子了啊。不過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祖母。」

  方朝陽白了她一眼,自己卻是笑了起來。

  趙含之看著顧若離,頓時也學著她的樣子抱著方朝陽的大腿,昂著頭喊著,「娘,娘!」

  「去,你娘在那邊。」方朝陽敲了他的額頭,他也不哭,跑過來抱顧若離的大腿,「娘,娘。」

  顧若離和方朝陽都笑了起來。

  ------題外話------

  看,我想萬更就萬更了吧。哈哈哈哈~!為什麼沒有人表揚我呢…我這麼努力的……快來,看到我一臉期待表揚的臉沒有,真是又嫩又白又美麗,快來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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