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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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七嬸。」趙安申進來時還奇怪顧若離怎么半靠在炕頭上,現在才知道她又懷了身孕,笑著道:「七嬸辛苦了。」

  顧若離掩面而笑,有些不好意思和小輩說這些事兒,便道:「近來事情多,我聽說你連著好幾天都沒怎麼睡覺?」

  「朕瞧見龍案上那麼多奏疏等著裁奪,朕就睡不著。」趙安申又笑著看了一眼趙勛,道:「七叔也辛苦。若不是七叔幫著,朕以後恐怕都沒有覺睡了。」

  「事情永遠做不完。」顧若離勸著道:「你還在長身體,為了以後長久現在保重好自己才是關鍵。我有個建議提一提,你可要聽。」

  趙安申就放了茶盅,正色看著顧若離,道:「七嬸請說。」

  「你每日讓蘇順義給你列一個行程表,只要不出意外你便按照行程表的時間工作。這樣一來工作和生活就能區分出來,這樣生活作息正常了,還能擠出一點時間鍛鍊身體,長遠來看對你是有好處的。」

  「這就是蘇公公說的養生嗎。」趙安申眼睛一亮,笑著道:「蘇公公說以前金福順跟著您要了一套養生的法子,是這個嗎。」

  顧若離笑了起來,搖頭道:「若說養生,這就算養生吧。身體的運作也有他自己的時間,你要配合它,而非是讓它來遷就你,時間久了它就會怠工,容易出問題。」

  趙安申聽的有趣又新奇,回道:「那朕回去就讓蘇順義列一個行程表出來,排出每日作息來。」

  「好!」顧若離想了想,又道:「你年紀還小,不需要吃什麼調養的補藥,切記著多運動就好了。就像你七叔那樣,不管颳風下雨月升日落,他每日都會練上一個時辰,這樣是鞏固武藝更是強身健體。」

  趙安申點著頭,「朕記住了。」身體是一切的根本,他再有宏圖大志,沒有一個好的體魄,一切都是空談。

  「時間不早了,聖上早些回宮吧。」趙勛看了一眼時間,怕趙安申在路上不安全,「微臣送您出去。」

  趙安申點頭應是,和顧若離道:「那七嬸您好好養著,朕改天再來看您。」

  「聖上慢走。」顧若離也沒有起來送,目送趙安申和趙勛一起出了暖閣,叔侄二人並肩走著,趙安申忽然停下來看他,問道:「七叔……皇祖母提到說要選秀,此事您可有好的建議。」

  趙勛向來對後宮不關注,女人對朝綱的影響他也沒有那麼重視,便道:「既是要過一輩子,你自己舒心就好了。」

  反倒是認為,聖上婚姻是生活穩妥一些,對他還是略有一些正面促進和影響的。

  趙安申點頭應是,道:「朕只求安生一點不要折騰就好了。」話落,他就想到了韓苗苗,好似老天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一抬頭就看到迎面蹦蹦跳跳的跑來兩個人,一邊走一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說話聲便是再隔的久遠,他也能分辨的出。

  「咦。」韓苗苗和梁歡停下來,她高興的道:「安申,你也在這裡啊,來看縣主的嗎?」

  梁歡就懟了一下韓苗苗,朝趙安申行禮,「學生叩見聖上。」又轉身來和趙勛行禮,「趙將軍。」

  像個童生的樣子了。

  「你還和朕客氣什麼。」趙安申很高興的看著他們,只有看到他們他才會意識到自己才十五歲,才會覺得自己還沒有長大,還能有滿地瘋跑瘋玩的活力。

  「是。」梁歡笑了起來,三個兒時的夥伴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趙勛心照不宣,頷首道:「既是碰到了,就一起在這裡坐會兒說說話吧,我去陪縣主。」又看著韓苗苗,「韓姑娘照顧好聖上。」

  韓苗苗點著頭,笑著道:「趙將軍去忙吧,我們去你家後院走走。」

  趙勛頷首而去。

  「我們去後院?」韓苗苗朝趙安申挑眉,他笑著點頭過來搭著梁歡的肩膀,道:「聽說三月要考秀才了?」

  梁歡和他一起走著,點著頭道:「是的。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好。」趙安申點著頭道:「朕在金鑾殿上等著你。」

  梁歡哈哈一笑,一股子沖天的豪氣和激情,「六年後,咱們金鑾殿相見。」

  趙安申點頭。

  「得了。」韓苗苗拍了一下樑歡,笑著道:「六年,合著你就肯定你一路順風順水啊,可別說大話。我家那邊有個舉人老爺,考了幾十年都還是舉人老爺。」

  「那是他時運不佳。」梁歡嘿嘿笑著,「你來看看我,我運氣多好。當年遇到了縣主,緊接著認識了你們,認識了趙將軍……現在更是和當今聖上是好兄弟。這時運好到,我認第二,都沒敢說第一。」

  三個人在夜幕中暢快的笑起來。

  在後院的亭子裡坐了一會兒,梁歡見趙安申的樣子,就站了起來,道:「我憋不住了,要去方便一下,你們先說著話。」話落,就一溜煙的跑走了。

  他一走,亭子裡的氣氛就莫名的有些尷尬了。

  「上次……」趙安申有些猶豫,「蘇順義說了一些不當的話,你別放在心裡。」蘇順義說了什麼後來都告訴他了,韓苗苗的反應也都和他說了。

  過後韓苗苗就跑回家,回京城後也沒有捎話給他。

  「他沒說什麼啊。」韓苗苗故作輕鬆,「再說,這樣更能體現他是好公公啊,一切都替你這個主子想。」

  趙安申抿唇笑笑,腦子裡忽然就浮現出太皇太后的話來,「……你要真喜歡那姑娘,就娶回來。女人一輩子不就是生養孩子伺候夫君,她能做貴妃也好,有命做皇后也罷,這是她的福分,她有什麼不願意的。我家安申還能配不上她不成。」

  他不贊同太皇太后的話,可是……可是卻想最後努力一次。

  「苗苗。」趙安申有些口乾舌燥,臉上滿是緋紅,「春闈落定後曾祖母和母后就要給朕選秀了。」

  韓苗苗本來是看著他的,聽到這話也是渾身一怔,目光頓時縮了回去,撐著身後的手就抓住了撫廊,緊緊扣著……心口就像是被他這句話打了一個悶棍,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第一次這麼直觀的感受到心痛是什麼。

  說不出話來,喉嚨也被人揪著,若是白天她能想像得到她此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幸好,幸好是在晚上見到他。

  趙安申也看著她,看到了她的反應,滿眼的期待。

  過了好久,亭子裡靜靜的,韓苗苗深吸了口氣,艱澀的笑著道:「是嗎,可要我幫忙?要選個好看聰明的才行,這樣生的孩子才會好看又聰明。」

  不知從哪裡吹來的風,冷冽的刮在臉上,趙安申眼裡的亮光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他原本前傾的身體漸漸坐直了,也笑了笑,道:「不用,朕自己都不用選。」

  「哦。」韓苗苗道:「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時間久了就會喜歡了。」

  她說著話,目光閃爍聲音發虛,如坐針氈一般的突的站起來,道:「那個,時間不早了,我怕宵禁就回不去了。你……你也早點回去吧,都穿點衣服,夜裡還是很冷的。」

  她說著也不等趙安申回答,一邊喊著,「梁歡,梁歡,我們走了。」一邊快速的出了亭子往前面大步的走,「梁歡,你掉糞坑去了啊,我不會拉你的啊,你再不來我就先走了。」

  她一邊說,腳步越跨越大,等覺得趙安申看不到的時候就拔足跑了起來,路上遇到了韓媽媽,驚訝的道:「苗苗,你跑什麼啊。」

  「白姐姐在等我,我要回去了。」韓苗苗的聲音飄的好遠,一瞬間就消失在如意門外。

  趙安申靜靜的站在亭子裡看著她消失的方向,一雙拳頭緊緊攥著過了一刻痛苦的蹲了下來,抱著頭無聲的哭了起來……

  梁歡站在亭子後面看著,也紅了眼眶,嘆了口氣繞著遠遠的走了。

  趙安申蹲了一會兒擦了臉才站起來,緩緩吐出口氣來慢慢出了亭子,蘇順義迎了過來,心疼啞著聲音:「聖上,咱們回去吧。」

  「嗯。」趙安申應了一聲,由蘇順義扶著,兩個人在外面上了馬車,趙安申喝了口熱茶也不說話,蘇順義跪在一邊看著他,黑漆漆的馬車裡就聽到趙安申道:「蘇順義,你說宮裡就真的這麼不好嗎?」

  蘇順義楞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支支吾吾的道:「奴……奴婢自小過的辛苦,沒有活路。所以奴婢曉得只有進了宮才能活著,所以,所以宮裡對奴婢來說,就是最好的地方。」

  趙安申看著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苗苗姑娘還小。」蘇順義勸著道:「您讓她想想。或者……或者您讓她多玩幾年,見見世面呢。等她知道了生活的不易和艱辛,她就會想回到您身邊來了。」

  趙安申擺了擺手,道:「她不會……她和別人不一樣。」

  韓苗苗對於她來說是特別的,風一般火一般的女子,那個給他活力和生命的女子……他還是自私的,只是因為自己的喜愛,就想折斷她的翅膀囚禁在自己身邊。

  他頹喪了下來。

  「其實,其實喜歡就是這樣的啊。奴婢沒喜歡過別人,可是您看趙將軍和靜安縣主。以靜安縣主的性子她肯定也是想要天南地北的走,想要更大的成就,奴婢還聽說她的夢想就講顧氏同安堂開遍大周,可是她最後都沒有做,只是在京城辦了個書院,趙將軍去哪裡她就在哪裡……還有趙將軍呢,以前打殺人多不眨眼的,脾氣也不好,可自從成親後,他說話的語氣都柔和了許多,也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開殺戒了。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趙安申怔住,心裡頭仿佛咀嚼著蘇順義的話,過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嘆氣道:「你說的沒錯。可見我們彼此都喜歡的沒那麼深,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的顧慮和埋怨。」

  蘇順義搖著頭要說什麼,被趙安申按住,「為難你了,讓你搜腸刮肚的來勸朕,朕沒事……就像曾祖母說的,和天下相比,朕的這顆心實在算不得重要的。」

  「聖上……」蘇順義紅了眼眶,忽然覺得做皇帝也不見得好,那麼多的不得已。

  車子慢慢進了宮門,朱紅的高門吱吱嘎嘎的關上,一切都安靜下來。

  韓苗苗坐在銀杏樹下,樹葉上透著青了,可抬頭看著依舊光禿禿的,白世英端著茶從藥房出來看到她沒聲沒響的坐著發呆有些驚訝,問道:「見到縣主了嗎,胎穩不穩,氣色怎麼樣。」

  「白姐姐。」韓苗苗側過頭來看著她,「你為什麼不和白先生在一起?」

  白世英一怔,隨即走過來看著她,打量了一會兒問道:「見到聖上了?」

  「嗯。」韓苗苗垂著頭道:「他和我說他要選秀,我本來覺得沒什麼的,可是他一說我的心就好痛啊……一抽一抽的,現在都痛著。」

  白世英摸了摸她的頭,道:「不必困擾,這樣的感覺熬個三個月也就沒了。」

  「啊?」韓苗苗看著白世英,就見她淡淡一笑,漫不經心的道:「人這一世有人像縣主那樣,尋得意中人共度一世,恩愛相伴甜甜蜜蜜……有的人這一世卻什麼都沒有,不過這都沒什麼,感情不過是你人生中的一部分而已,你還有被的事情可以做,你還有被的路可走,鑽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作繭自縛有什麼意義呢。」

  韓苗苗點頭,她道理都懂,可這些道理卻麻醉不了她此刻的心痛。

  「白姐姐……」韓苗苗嘆氣,白世英摸了摸她的頭,彎腰看著她淡淡的道:「不過,我說的這些都是虛的,但是心痛是實實在在的。你自己權衡一下,他和你要的生活你選哪個。或許……或許其中並沒有衝突,又或許,你有辦法解決這些衝突,總之,不要讓自己後悔就行了。」

  白世英說完將茶遞給她,自己回了房裡。

  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人,因為連她自己都一直身在迷霧陷在沼澤,又有什麼立場去勸別人不必在意……說的輕鬆的,都是因為事不關己。

  「算了。」韓苗苗蹭的一下站起來灌了一杯茶進肚子,「天大的事都要睡覺,等睡醒了再說。」

  話落,她就鑽自己房裡悶著被子睡覺,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白世英推開門看了一眼不禁羨慕,像韓苗苗這樣的,才是真的灑脫吧。

  顧若離聽瑞珠說完怔了一下,看著趙勛,道:「……怕是都不好受,這兩個孩子真是……」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這種事誰都幫不了,只能自己去調節了。

  「睡吧。你身體不好,這些事都不要管。」別人感情的事他沒閒暇管,他自己媳婦兒都這樣了,「你不睡我閨女也要睡的。」

  顧若離被他大亂了思路,頓時笑了起來,側身看著他道:「你就知道是閨女,要是兒子怎麼辦。」

  「不會。」趙勛很肯定的道:「是閨女。」

  顧若離歪在他懷裡輕輕笑著,手不自覺的放在肚子上,一開始她有些慌,比懷雙子的時候還要慌張,因為確實是意外也沒有準備好……經過一天的適應她這會兒好多了,也對這個孩子的到來充滿了期待。

  「我忘記了一件事。」她忽然想起來,「我娘回來沒有提大姐,也不知道她在那邊怎麼樣。」

  他們沒有看到崔婧容就想當然的認為她留在慶陽了,因為本來就是說好的事,現在想起來應該問一句崔婧容是怎麼說的。

  「明天問。」他輕拍著她的後背,「不准管別人的事。」

  顧若離就哦了一聲靠著他,又想到抓周禮,「娘說她這個祖母操辦,可我們也不能放手不管,是不是要準備點東西?」

  「讓韓媽媽去辦吧。」趙勛道:「過不過都一樣,男孩子不用這麼講究。」

  顧若離不贊同,腦子裡一堆的事情都涌了上來。

  第二日一早她被兩個孩子鬧醒,趙含之撅著屁股鑽被子裡來,咧著嘴看著她笑,顧引之則站在床邊看著他,也是一臉的期待,等著她起來陪著他們玩兒。

  「用早膳了沒有?」顧若離抱著趙含之看著顧引之道:「娘這就起來,陪你們去院子裡玩好不好。」

  兩個人就點著頭,都笑了起來。

  瑞珠端著盆進來服侍她梳洗,問道:「您不多躺一天嗎,將軍特意吩咐了,讓您今天躺著不准起來的。」

  「我是大夫,我知道的。」顧若離穿著衣服下床,「不爬高趴地做重活就好了。我昨天休息了一下,今天感覺也很好。」

  瑞珠拿她沒辦法,梳洗完韓苗苗就親自送早膳來,擺了一桌子的湯,煲,燕窩粥還有餃子點心,母子三人坐下里她吃驚的道:「就我們三個人吃嗎?我娘和王爺呢。」

  「就你們三個人沒吃了。」韓苗苗笑著道:「郡主回郡主府去了,說要回去準備抓周禮,王爺一早也出去了,他沒說做什麼奴婢就沒有敢問。」

  顧若離就看著一桌子的東西嘆氣,和兩個小的道:「吃吧,多吃點啊,比浪費。」

  她瞧著東西多,可半個時辰內母子三人居然將一桌子的東西都吃完了。

  韓苗苗站在一邊伺候著一臉的笑,帶著瑞珠收拾桌子看著顧若離道:「縣主中午想吃什麼。」

  「媽媽現在可不能問我,我這會兒吃的撐的難受,都不敢想中午要吃什麼。」顧若離捂著肚子,趙含之老爺似的靠在椅子上,喊著,「餓,餓!」

  顧若離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道:「是撐,撐的很。」

  趙含之笑著從椅子上滑下來一手拉著顧引之,一手拉著顧若離指著外面。

  三個人就在院子裡散步,吳孝之提著兩根竹竿來,幾個人就曬著太陽釣魚,顧引之還能坐得住,板板整整的盯著釣魚線,趙含之釣了一會兒就開始拿竹竿打水玩,濺出水花來他就趴在一邊笑,抹著臉得意的不得了。

  顧若離在一邊笑著看著。

  晚上方朝陽回來,顧若離引著她坐在暖閣里,問崔婧容的事,「你們走時她怎麼說的,就留在慶陽嗎。」

  「她說就留在那邊不回來了,讓我們不要惦記她。」方朝陽回道:「我就沒管她,也不是她一個人在宅子裡,自有人看顧。」

  顧若離倒不是擔心這個,只是怕崔婧容覺得茫然和孤單,便道:「那我給她寫封信去。」又道:「她娘和爹充軍去了,她還不知道。」

  方朝陽想到了崔延孝和二夫人,皺了皺眉,道:「那就不要和她說,沒什麼可說的。」

  「嗯。」顧若離也覺得,說了反而讓崔婧容不安,指不定又做出什麼事情來,夜裡她給崔婧容去了一封信,讓她安心住著,等五年後這邊安定了他們就去慶陽定居了,到時候大家在一起就不會無聊了。

  也讓她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風景,這樣日子就不會覺得難熬。

  其實,再難熬也比宮中好,走來走去就那麼大的一間殿,才叫真的熬日子。

  抓周禮那天鎮國將軍府異常熱鬧,雖沒有廣發請帖可到底親眷連枝不少,顧若離不敢亂動就在暖閣里陪著太皇太后以及方櫻說著話,不一會兒功夫暖閣里就坐不下大家移去了花廳。

  都知道她懷了身孕,紛紛來祝賀,方夫人坐在方朝陽身邊端著茶笑著道:「姑奶奶這一年在外面似乎是過的好了一些,慶陽那邊如今也不錯了吧?」

  她這是沒話找話說的,方朝陽一向不待見這個嫂子,淡淡的應了一聲,「鄉下還是鄉下,再怎麼變也還就那樣。」

  方夫人臉色一變,就覺得方朝陽是在暗射她,忍了又忍她還是笑著道:「那倒是。不過鄉下也有鄉下的好處,你說是吧。」

  「要開始了。」方朝陽直接起身走了,也不接她的話,方夫人坐在一邊尷尬不已,轉過頭來和宜春侯夫人說話,「外孫女生的可真是好,那日瞧見了我也是忍不住抱了好一會兒。」

  「小孩子都可愛。」顏夫人道:「一會兒你瞧見了兩個小公子,還更加的可愛,長的一模一樣,我楞是半天也沒分出來誰是大哥兒,誰是二哥兒。」

  方夫人笑著,道:「見過了,前兩天在宮中就見到了,雖說話不利索,可說的話都懂。看著人啊,這心都化掉了。」

  兩個人說著話,那邊方朝陽和榮王已經將兩個孩子抱著進來了。

  穿著大紅的短褂,下身是條松松的褲子,扎著高高的小小的髮髻,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一個笑著好奇的咕嚕嚕的轉著眼珠子,一個安安靜靜的待在榮王懷裡,靜靜的看著眾人。

  「哎呀,這生的可真的好看。」眾人都迎過去看著,也不管是有心捧還是真心夸,方朝陽和榮王頓時被圍在了中間,好一會兒才得空將兩個孩子擺在桌子上。

  顧若離也跟著過去站在一邊看著,顧引之直接抓了一本花著花草的書在手裡顛來倒去的看著上面的畫,三夫人就笑著道:「這是抓的醫書嗎,將來是要跟我們嬌嬌學醫術繼承顧氏衣缽那。」

  大家都笑著和顧若離說恭喜。

  顧若離也很高興看著顧引之想要他學醫的心更堅定,他若是願意,顧氏就真的有後了。

  「祥哥兒。」方朝陽指了指桌子上的東西,「看看喜歡什麼。」

  趙含之坐著看不清後面,楞是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大家就圍著桌子護著,看著他在桌子上掃了一圈,忽然往下一趴擠掉了一桌子的東西,就只剩下一支筆在上頭。

  他什麼都沒抓,三夫人一愣打圓場,「這是緣分啊,將來定然是個大文豪。」

  顧若離失笑,本來桌子上是放了弓箭和小刀玩具的以及吃的零嘴,太皇太后說不上檯面就讓人撤走了,現在擺的不是算盤就是書筆之類的文樣兒,祥哥兒是一個都瞧不上!

  她笑著道:「快抱下來,要不然一會兒他就該從桌子上跳下來了。」

  她話落,趙含之還真是趴在桌沿一副要下來的架勢,方朝陽上去搭了個手他就順利滑了下來,蹬蹬蹬往太皇太后那邊跑,一邊跑一邊喊,「餓,餓!」

  「哎呦,我的小乖乖。」太皇太后高興的不得了,一把接住衝過來的趙含之,「你娘早上是餓著你了吧。想吃什麼,曾祖母給你拿。」

  趙含之就拱在太皇太后的腿上坐著,抓著甜心吃的一臉一嘴的,還往太皇太后的嘴裡塞。

  「可真是可心的孩子。」太皇太后心都要化了,「我的小乖乖,這是曾祖母吃到的最好吃的梅花糕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看著一老一小玩著。

  顧引之就坐在桌子上盯著書本上的花看,顧若離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指著上面的字,小聲道:「傷寒論。」

  「喜歡嗎。」她笑著一個字一個字的教著,「這是曾祖父的書,上面還有他親筆寫的註解,等你學會認字了,娘教你好不好。」

  顧引之看著她,似乎是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笑了起來,唇紅齒白真的是精緻的如同瓷雕的娃娃。

  「縣主。」瑞珠從外面進來,在顧若離耳邊小聲道:「建安伯夫人在外面,說有事找您,人就在外院的馬車裡。」

  齊思敏?顧若離沒有邀請她,大家也幾乎不來往的,她怎麼會來的。

  「我知道了。」顧若離提醒榮王照看顧引之,就帶著瑞珠去了外院,過了如意門就看到一身桃紅色妝花緞褙子的齊思敏站在車邊,看見她淡淡一笑,福了福道:「恭喜你。」

  「崔夫人客氣了。」顧若離迎過去回了禮,「既是來了一起進去坐坐吧,三嬸也在的。」

  齊思敏朝裡面看了一眼,有些尷尬的道:「我就不去了,怕掃了你的興。」又猶豫了一下,看著她道:「我來……是有事想和你說。」

  「崔夫人請講。」顧若離頷首等對方開口,齊思敏頓了頓不大好意思的開口道:「這話我實在是推不掉,便厚著臉皮來了,你……你只管聽一聽也別動氣,我說了就走,你要怨我,我也受了。」

  顧若離沒說話,但是已經大概猜出來她要說什麼了。

  「榮王妃纏綿病榻有一年多了,時好時壞。好的時候還能起來走動走動,不好的時候我們連棺材都搬出來了。」齊思敏嘆了口氣,「太醫說她活一天是一天,也不知道哪天就走了……可是,在走前就想看看兩個孫子,別的……別的她什麼都不求。縣主,你能不能將兩個孩子帶去給她看一眼,就一眼可以了。將來她要真走了,也能瞑目了。」

  「我知道,我知道有些唐突。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她都這樣了,你就當做善事行不行。」齊思敏哀求的看著她。

  顧若離看著齊思敏,她能理解對方的為難,畢竟是姑侄,她幫榮王妃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卻不能應了這件事,「抱歉,這事兒我不能應。要不要帶兩個孩子去,得由七爺同意。」

  「七爺要是願意,我沒有意見。」顧若離回道:「崔夫人要是沒別的事我就不多陪了。」

  齊思敏滿臉通紅,雖然來前她想過這個結果,可真看到顧若離這麼不通情理的時候,她還是尷尬的不得了,「那、那行,我打擾你了,這就告辭了。」

  話落,逃也似的上了馬車,頓了頓又掀開帘子看著她,「縣主,是人都會老,是人也都年輕過。誰都做過錯事做過不得當的事,既然王妃悔了,你為什麼不給她一次機會呢。」

  「你錯了。我和她沒有糾葛,但是七爺有。這個娘他認我就隨著他認,跟著喊一聲娘也是應該的。可是他要是不認,我斷不會違背了他的意思去原諒王妃。我和他先是一家人,其後再去談別的。崔夫人你說呢。」

  齊思敏嘴角動了動,沒了話回,「告辭。」話落,就放了帘子馬車慢慢處了趙府。

  顧若離看著她出去也重進了如意門,瑞珠道:「崔夫人這是做什麼,要怎麼樣也不是她來出頭,好似在指責您似的。」

  「雖她吧,我和建安伯府也沒什麼關係,不過是看在崔茂燊和三夫人的面子罷了。」顧若離漫不經心的說著,要不然她也不會認她齊思敏是誰,更不可能和她站在這裡說半天沒可能的話。

  榮王妃怎麼樣正如她自己所說的,全看趙勛的意思。

  「也不知道榮王妃是不是真的要那什麼了。」瑞珠道:「您要和將軍說嗎。」

  顧若離點了點頭進了內院,三夫人迎在了小徑上等著她,「是不是我們家的夫人來了?」又道:「我剛才聽到瑞珠和你說的話了。」

  「嗯。」顧若離問道:「榮王妃您去過嗎,那邊現在什麼境況。」

  三夫人就和她一邊走一邊解釋,「也不是沒有人照顧她,家裡兩個庶子都是老實人,餓不死她也凍不著。估摸著瞧見你們越來越好,又生了兩個兒子,做為長輩她想見一見倒也能理解。」

  「不過你不見就是了,沒必要去迎合誰,以你們現在的地位,這大周也還不是瞧你們夫妻臉色辦事的。」三夫人笑著道。

  顧若離挽著她的胳膊,也笑著道:「我晚上問七爺的意思。」

  「嗯。你照顧好身體,安安心心的把肚子裡這個生出來。」三夫人看著她道:「把自己日子過好了,才是應該的。」

  顧若離點頭。

  兩個人回了花廳,裡面的人圍著趙含之熱鬧的說著話,顧引之不大喜歡已經被榮王抱著回去了。

  中午大家在家裡吃了飯就散了,太皇太后回了宮,方朝陽帶著趙含之回去睡午覺,韓媽媽收拾今天收的禮,一一造冊記下來。

  「今天建安伯夫人來找我。」中午趙勛從衙門回來吃飯,顧若離將上午的事都和他說了一遍,趙勛聽著筷子一頓眉頭就蹙了起來,「我沒應,這事兒你做主。」

  「不必理會。」趙勛道:「等她死了,我自然會去。」

  顧若離應了就沒有再說。

  三月初的時候春闈放榜,外面熱火朝天的鞭炮聲……兩個孩子由吳孝之帶著在書房玩,弄的一身的墨汁……顧若離三個月的身孕已經很穩,她坐著轎子去了同安堂,一進門裡頭認識的來看病的街坊都紛紛站起來和她打招呼。

  「縣主,您去後院坐吧,楊先生說她今天正想去找您呢。」韓苗苗扶著顧若離去後面,顧若離看著她問道:「怎麼瘦了這麼多,也不去我哪裡玩。」

  韓苗苗撓著頭髮,笑嘻嘻道:「我為情所傷嘛,等過陣子就好了。」

  這麼輕鬆坦然的說出來,顧若離敬佩不已,道:「那就好,實在熬不住就出去走走吧,或者陪你娘住一段時間。」

  「不要啊,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韓苗苗掰著手指,「我要抓藥背藥方,還要去書院幫忙,沒兩天就要開業了,事情太多了。」

  最重要的,她想親眼看著趙安申娶妻,也很看一看是誰將要和他共度一生。

  「隨你。」顧若離笑道:「我現在也無暇分神照顧你,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韓苗苗點頭應是。

  顧若離去了後院,楊文治和孫道同以及閔正興一起坐著喝茶,看見她便笑著道:「縣主來的正好,我們正說著初八開業的事。」

  「我來也是為了這件事。」她坐下來,道:「牌匾做好了嗎,裡面的東西都配齊了?」

  楊文治頷首,道:「一切就緒,只待那一日了。」他笑著看著另外兩位大夫,「不得不說,這書院連我們三個人都期待不已。以前而已收徒弟,可多是一兩個,如今和那些夫子一樣廣收門生,可真是前所未有的。」

  顧若離笑著點頭,道:「將來,在大周行醫的大夫十之*都會和我們青囊書院有關,也都會以在此學習過而感到驕傲。我們做好了,就是一個標杆啊,將來三位先生也是桃李滿天下。」

  三位大夫都笑了起來,閔正興道:「老夫其實也沒什麼可教的,到時候就另開一課,說一說隨軍大夫的要點,上戰場的注意事項。」

  「這本事可不是一日能練就的,我等都不如你。」孫道同笑著道。

  大家商量好開業的事,顧若離下午才從同安堂離開,轎子在半道停了瑞珠給她買了好些零嘴,她坐在轎子裡慢慢吃著,到了三牌樓時忽然對面來了一輛馬車,巷子太窄他們不得不停下來,顧若離掀了轎簾道:「是堵了嗎,我們退一點讓他們……」

  她話說了一半就看到了對面掀開的車帘子里坐著的人,不算很瘦相反的看上去精神倒還算很錯,也沒有齊思敏形容那樣隨時會離世的樣子,她扶著轎子下來朝對面微微福了福,道:「榮王妃。」

  「你還認得我。」榮王妃並未下來,看著她冷笑道:「我以為你將我兒子拐走了,就索性不認我這個娘了。你不要忘了,我和他再有怨,他也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

  顧若離蹙眉,覺得她莫名其妙,「這話您和七爺說吧,你們之間的事我不干涉,也干涉不了。」

  「行。那你讓他來見我。」榮王沉著臉道:「我在榮王府等他,他如果今天不來,明天我就一頭撞死在你家門口。不想好,大家就都不要好了。」

  顧若離掃了她一眼,轉身上了轎子,道:「路雖窄,擠一擠還是能過的。」

  便不再理會對面的人。

  轎子擦身而過,榮王妃扶著車壁便吐出一口血來,氣的她臉色蒼白,咬牙切齒的道:「沒有一個好東西,你們會得報應的。」

  顧若離聽到了卻懶得理她,她也等著那天喊她一聲母親跪著和她道歉,可是也得有那天才行……就這樣的態度,難不成她以為趙勛真的會在意他們那早就不存在的親情不成。

  晚上趙勛回來她說了這件事,他沉著臉沒有說話,當然也沒有去榮王妃。

  第二日一早,趙勛剛起身準備去後院練功,瑞珠就已經來敲門,喊著道:「將軍,王妃讓人抬著軟榻堵在大門口了。」

  「真來了?!」顧若離也被驚醒,坐了起來看著正在穿衣服的趙勛,「怎麼辦?」

  她居然連最後一點臉面都不要了,真要在門口鬧騰,說到天去她還是趙勛的生母,鬧的太難看了別人會覺得他們這是不孝……更何況,兩個兒子都在,父母在做子孫在看,她不想讓還不懂事不明理的兒子認為,他們的父親對生母不孝。

  「我去看看。」趙勛道:「你歇著,不用起來!」

  他說著,在牆上取了掛著的劍,提著劍大步就出了門!

  「瑞珠。」顧若離哪能睡的著,「扶我起來,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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