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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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是熟悉而陌生的,沒了以前的桀驁不馴,多了凌厲和漠然。

  顧若離怔住,靜靜看著他眉頭不知不覺的蹙了起來。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她沒有資格去要求他做什麼,他們也不過是彼此人生中的一個過客,或許留了記憶,也許還是刻骨銘心的,但那又怎麼樣,最終他們還是越走越遠,回到各自本該的軌跡和人生中去。

  她握著趙勛的手,緊緊攥著,趙勛側目看著她摸了摸她的發頂,柔聲道:「人都會變的,不必傷感。」

  她點頭,卻覺得其實她和霍繁簍都沒有變……霍繁簍一向如此,除了自己別人的生死都不在他眼裡。

  「給你們一個時辰時間。」城樓上的人又接著喊道:「一個時辰後,這繩子可就會斷了。」

  話落,有人在繩子的下端掛了一根粗長的線香,這種香燒完約莫要兩個時辰,但在城牆上他們算的是一半時間,等燒到頭就會燙到繩子,斷了人也就掉下去了。

  那麼高的城牆,大公主就算摔不死也必定殘了。

  更何況,這麼掉著吹著冷風,這一老一小恐怕也堅持不住兩個時辰。

  「怎麼辦。」顧若離看著趙勛,城下有人攔著,城上有人虎視眈眈的搭著弓箭,只要他們輕舉妄動恐怕連兩個時辰都不用,城牆上掛著的一老一少就會直接摔下來。

  「稍安勿躁。」趙勛捏了捏她的手鬆開,曹駿問道:「遠山,這事兒怎麼辦。」

  眼下兩個辦法,一個根本就不要去管方朝生和大公主的生死,不但不管他們就算待會兒他們掛上一排的人都不要管……這樣一來,人質對他們來說就沒有用了。

  要不然,就讓趙安申去換,對於曹駿來說,太子不太子還真是無所謂,他們都打到這裡來了,還怕沒人坐龍椅?!

  趙勛掃了一眼城牆上的兩個人,眉頭微蹙,「和我去軍帳。」

  曹駿哦了一聲應是。

  趙勛看向顧若離,低聲道:「一直看著也無用,你去休息一會兒。」話落,看了一眼韓苗苗,「扶縣主回去休息。」

  韓苗苗失魂落魄的點頭應是,扶著顧若離道:「縣主,我還沒看到安生,怎麼辦。」

  「你去找找他。」顧若離四處看了看,「別讓他做傻事。」

  韓苗苗猶豫的點了點頭,鬆開顧若離就朝前面跑去,趙安申一定看到了大公主,就怕他自作主張的去換人,到時候……她不敢想像,就在人群里拼命的去找趙安申,找了大半天也沒有看到他影子。

  「苗苗。」待她跑最角落裡,就看到地上盤腿坐著一人,很不起眼的淹沒在人群里,她眼睛一亮跑了過去,「安申,你沒事吧。」

  趙安申盤腿席地而坐,背對著城牆,臉色發白極其的難看,聽到韓苗苗問他,他艱難的朝她咧了咧嘴,苦澀的道:「沒事。」

  怎麼會沒事,當年他娘去世的時候他曾親口答應過,一定要照顧好弟弟妹妹,可是現在,他眼睜睜的看著大公主掛在城樓上,卻是無能為力。

  他不能去換她下來,因為他還有許多事沒有做,他不甘心就這麼死去。

  可是他也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大公主死。

  這樣的折磨,不曾經歷過的人永遠不知道,如同架在火上炙烤,生不如死。

  他很想衝過去,告訴他們他在這裡,可是又知道這樣做不但毫無意義,還會將趙勛逼到死角,讓他進退兩難。

  趙安申垂著頭只有苦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忍的很辛苦。

  「不會有事的。」韓苗苗蹲在他面前,將他抱著輕輕拍著,「大公主不會有事的。」

  趙安申的眼淚落了下來,緩緩抬起頭道:「謝謝。」

  「我來想辦法。」韓苗苗看著他這樣心裡難過,趙安申一愣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她就貼著他耳朵低聲道:「我從通惠河外下水,梟水到步量橋,從橋底下進城,他們想不到的。」

  「不行。」趙安申知道,那條岔道是過通州直接進皇城的,皇城內的米糧都是從這條河裡運進去的,但是那邊是有閘門的也有人把手,一般人根本進不去,「那條水路很深且難走不說,上面也巡列有人把守,你去了就等於羊入虎口。」

  最重要的,她一個人根本杯水車薪,不但救不了大公主,還要把自己搭進去。

  「我有辦法的。」她正要說話,趙安申已經擺手打斷她的話,「你這個法子很好,我們去找七叔商量,但是你自己一個人卻絕對不可以。」

  他說著站起來,人又來了一點精神回頭看了一眼還被掉在城牆上的大公主,拉著韓苗苗飛快的朝趙勛的軍帳而去。

  他要去找趙勛商量對策。

  要打當然是可以,可是這一仗不是一個時辰能解決的事,到時候人還是救不回來。

  軍帳之中,趙勛正在和秦大同幾人商量,趙安申直接進去,喊道:「七叔,苗苗有辦法。」

  大家就都停了說話,看著他們。

  「從水路走。」趙安申看著幾個人,顯得有些興奮,「眼下只有水路能走,只要進了城我們的贏面就會大。」

  趙勛挑眉看著他,他根本就不用開口顏顯已經搖了搖頭道:「太子大約沒有去看過步量橋,那邊從個很早以前就有人把手,此番攻城他們也定然想到了這層,必定會堵住。」

  趙安申一楞,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了,韓苗苗能想得到的,趙勛又怎麼會遺漏。

  「太子坐下說。」趙勛指了面前座位,趙安申就拉著韓苗苗坐了下來,就聽到趙勛道:「釋文說的沒錯,河道走不通。」

  趙安申失落的點了點頭,韓苗苗急著道:「那怎麼辦,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我們如果不想辦法,他們真的會將大公主丟下來。」

  「你知道城中有多少百姓嗎?」趙勛看著兩個人,「不說百姓,就是和大家有關的人,包括宜春侯府……」

  趙安申一愣,側目看了一眼垂著眼帘的顏顯。

  「但凡他們成功一次,其後必定屢試不爽。」趙勛淡淡說著,波瀾不驚。

  韓苗苗聽的頓時瞪大了眼睛,「那……那您的意思是,不救人?」趙勛的意思很明顯,救了一次還會有第二次,那他們的目的就會從攻城變成救人,周而復始,不說的別的就他們的糧草也耗不起。

  趙勛沒有說話,靠在椅子上手指點著桌面,發出輕輕的敲擊聲,仿佛叩在趙安申的心頭上。

  他很能理解,若對方不是大公主,他會第一個贊同趙勛。

  可是……

  雷武站在霍繁簍身後,兩個人的下面就是掛著的方朝生和大公主,大公主原本一直在哭,哭了一會兒後人就暈了過去。

  城上的風很大,四面呼嘯著吹在臉上就跟刀子割著似的。

  「說不定今天會下雪。」雷武抬頭看看天,天色暗了下來壓在人頭頂上,手腳都感覺凍住了,「幫主……您也去歇會兒吧。」

  霍繁簍負手立著,大紅的斗篷如火焰一般搭在身上,越發襯的他的面容精雕細琢,美艷無雙。

  他斜斜的一勾眉頷首道:「歇著去吧,給我泡壺茶來。」

  「是!」雷武應是,兩個人去了城樓,一進去暖氣撲面而來,霍繁簍脫了斗篷懶懶的靠在椅子上,雷武坐在對面,四周都沒有被人他低聲道:「幫主,您……真的要將他們都丟下去嗎。」

  「不然呢。」霍繁簍睨了他一眼,「我費力將他們弄來是為了和趙遠山玩遊戲的?」

  雷武蹙著眉頭激動的道:「可是您明明……」

  「沒有可是。」霍繁簍擺手,「一個時辰過去多少了?」

  雷武看了一眼懷表,回道:「過去了兩刻鐘。」

  「還有時間。」他靠著閉上眼睛嘴角勾著笑意,「韓鶴山在下面怎麼樣了,你去看看。」

  雷武應是而去,過了一會兒回來回道:「下面搭了火,好像在烤東西吃,說說笑笑的熱鬧的很。」

  「讓人將河道守好了,別叫他們從河道進來抄了老底了。」霍繁簍揉著額頭,隨著年歲越大他的個子長高了不少,但是卻要比以前更加的瘦削,一雙手伸出來修長白皙卻是一點肉都沒有,雷武看著很是心疼。

  「已經吩咐下去了。」雷武回道:「聽說郡王昨天也加派人手了。」

  霍繁簍點了點頭,揉著額頭道:「昨晚沒睡我歇會兒,你自己玩去吧。」他說著閉上了眼睛,雷武站了一會兒安靜的退了下去。

  裡面頓時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門被人推開,霍繁簍睜開眼睛看向門口,就看到趙梁闕和韓鶴山並肩進來,他笑著道:「郡王來了。」

  「昨晚一戰打的很漂亮。」趙梁闕也不在乎他不起身行禮,在他對面坐下來,「你是鶴山是我的左膀右臂,到京城底下就容不得趙遠山囂張了。」

  霍繁簍笑笑,韓鶴山就似笑非笑的看著霍繁簍,「可惜,丟了通州,否則也不至於讓他們到這裡來。」

  通州城的布防雖是趙梁闕安排的,但是卻交給了霍繁簍。

  「是嗎。」霍繁簍道:「我當你昨天能一舉拿下趙遠山的,原來卻還是丟了四百多人的性命。」

  昨天一戰,霍繁簍這邊和趙勛面對面的打,才死傷兩百多,而韓鶴山卻丟了四百多人性命……很明顯,霍繁簍要占優勢。

  「呵呵!」韓鶴山冷笑道:「你逃跑的本事確實要比趙遠山高明。」

  霍繁簍不置可否。

  「行了,行了。」趙梁闕很高興兩個人不合,要是合了他還真要憂心了,「我來找你們是有事要商量,你們這樣吵讓本王怎麼說。」

  霍繁簍就含笑道:「那郡王請說。」

  「這一個時辰為限,趙遠山可依舊沒有動靜。以本王看他是不捨得將太子交出來的。我看你們要準備一下,他隨時都有可能狗急跳牆,打過來。」趙梁闕道:「若這兩個人不能要挾,就將京中能要挾的人都抓來,叫他拿自己來交換。」

  霍繁簍頷首,道:「能要挾的人太多,怕是這城牆都嫌短呢。」

  趙梁闕就哈哈笑了起來,指著霍繁簍道:「你小子,做事不要太絕了。」話落,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他的兵其實沒有全部調過來,還有八千人留在了大同……這八千人就是等著有一天趙勛打到京城後,他能從後面包抄。

  所以,多拖一天時間,他們就越有利。

  「藥材的事你辦的極好。」趙梁闕又側目看著韓鶴山,「料定他們的藥肯定不夠,視線將附近所有的藥都收了,這樣一來他們就算再多幾個顧大夫,也無濟於事。」

  韓鶴山就看了眼霍繁簍,嘲笑道:「原還能再做的好點,可就怕霍大人不高興,要與我翻臉。」

  「韓將軍儘管做。」霍繁簍道:「她是趙遠山的夫人,和我可沒有半點關係。」

  韓鶴山冷笑著。

  就在這是,忽然一陣陣擂鼓聲傳來,三個人皆是臉色一般,韓鶴山蹭的一下站起來,道:「趙遠山攻城了?」

  「他不要大公主和方朝生的命了?!」趙梁闕也站了起來,說著就拂袖朝外頭走,迎面就碰到了自己的常隨正要進門,就聽到他喊道:「郡王不好了,您快出去看看。」

  「一驚一乍的,有事說事。」趙梁闕推開他,大步走在前面,常隨跟在後面快速的道:「趙遠山攻城了,但是……但是他帶著兩個人。」

  常隨話落,趙梁闕就已經站在城樓邊,赫然就看到趙勛的人朝這邊衝著過來,他的人根本沒有想到趙勛會突然攻城,顯得有些縮手不及的慌忙迎戰,眨眼功夫兩方的人就已經打在了一起。

  「可惡!」趙梁闕大怒,指著方朝生和大公主,「他既然不顧他們的生死,那我們也就不用再留,給我殺了。」

  他說完,霍繁簍忽然按住他的手臂,指了指下面,道:「郡王,你看。」

  趙梁闕順著霍繁簍手指的方向就看到在一群亂糟糟的打鬥中,趙勛一馬當先的立著,離這邊很近,近到他能看的清清楚楚對方的手裡抓著的不止是韁繩,還有兩根繩子,每根繩子的一端都拴著一個人。

  他的長子趙贇,次子趙堇赫然狼狽不堪的被趙勛拉著韁繩,站在幾萬人的戰場之間。

  周圍飛沙走石,箭矢如雨,他們兩人站在馬邊垂著頭瑟縮著。

  趙梁闕但是大怒,喝道:「大公子和二公子怎麼會到他手中去的。」

  九個城門都關著的,趙贇和趙堇不可能被人抓走的,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昨晚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出城了。」韓鶴山蹙眉道:「大公子原本在我帳中,我怕傷著他所以讓人送他回去了,至於二公子就一直待在城中,怎麼會!」

  趙梁闕就皺著眉頭臉色沉冷的沒有說話。

  他就兩個兒子,不說疼惜若至寶,可畢竟是親生骨肉。

  「不可能。」韓鶴山很肯定的道:「趙遠山不可能抓得到大公子和二公子……郡王,一定是我們的人從中動的手腳。」

  趙遠山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不露痕跡的在這麼多人中間,將趙贇和趙堇抓走,更何況,他們兩個人是活生生的人,怎麼會任由被抓走。

  「我們的人?」趙梁闕收回目光,視線看向韓鶴山,但餘光卻絲毫不差的落在霍繁簍的面上。

  就看見霍繁簍淡然的看著下面,面上毫無異樣。

  「霍繁簍!」韓鶴山也想到了霍繁簍,他正要說話趙梁闕已經抬手打斷他,「不會,我的人我信得過,一定是趙勛從中做的手腳。」

  否定了韓鶴山的說法。

  「郡王!」韓鶴山還想說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立刻想到了什麼,改口道:「是!」又道:「那眼下怎麼辦。」

  趙梁闕就盯著城下的兩個兒子,看著趙勛喊道:「趙遠山,你什麼意思。」

  趙勛根本不看他,拉著趙贇和趙堇徐徐轉身,趙梁闕氣的手都在抖,指著大公主和方朝生,咬牙切齒的道:「將……他們給我拉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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