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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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大夫。」絡腮鬍子激動的對她抱拳,「上次我冒犯了你,還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再給我看看腿。」

  顧若離凝眉走了過去,白世英問道:「怎麼了。」

  她將當時的情況和白世英說了一遍,她聽著也皺了眉不悅的看著那兩人。

  就診最忌就是搖擺不定,一個大夫,藥還沒有起效,就著急的換人,又回頭說大夫的藥沒有效果。

  「你這人怎麼這樣。」張丙中沖了出來,「當時我師父開方子你還不要,不是去秦氏醫館了嗎,又回來做什麼。」

  當時顧若離開了方子,他還嫌棄顧若離的藥效慢,現在又回頭來求。

  「都是我雷武的錯。」絡腮鬍子抱拳,「當時以為不過小毛病,抹點藥就好了,去秦氏醫館他們也確實只開了藥酒回去抹,可抹來抹去的,都半個月了,腿不但沒有好,還越來越疼。」

  他這一個月,真的疼的沒睡一個囫圇覺,人暴躁的,恨不得見人就砍幾刀才好。

  實在沒有辦法,才覥著臉找了回來。

  「師父。」張丙中道,「別給他看,要是半個月再不好,他指不定又換別的大夫去了,回頭來和別人說你的醫術不好。」

  顧若離看著他沒說話。

  「這次我保證不換。」雷武立刻搶了話,保證的道,「就是霍大夫的藥兩個月沒效,我也不會換。」

  張丙中就指著他還要再說,顧若離朝他搖了搖頭,和雷武道:「你進來坐吧,我給你看看。」

  「好嘞。」雷武迫不及待的進來,生怕有人趕他走似得,在迴廊下的凳子上坐下來,擼起了褲管,顧若離一看就緊蹙了眉頭,現在的腿比上次還要嚴重。

  「是不是變的更嚴重了。」雷武一看顧若離臉色不對,就氣的攥著拳頭道,「老子就說,這兩天更疼了。」

  張丙中冷笑著道:「活該,要是聽我師父的話,你早就能蹦能跳了。」

  「我……」雷武垂著頭,說不出話來。

  「還是上次那個方子,不過要多吃五天。」顧若離看了一遍他的腿,緊皺著眉頭低聲道,「秦氏醫館給你的藥酒接著抹,內外兼治,效果會好一些。」

  雷武一愣,問道:「你這裡沒有藥酒?我不信他們,那藥酒鐵定是騙人的。」

  她哪裡還要藥酒,早被崔婧語打了,顧若離正要回他,就聽白世英問道:「是痛痹之證嗎?」

  她眼睛一亮,點頭道:「是,白姐姐這裡有?」

  「我不是藥酒。」白世英含笑道,「你稍等一刻,我去取來。」話落,她進了正廳去了後院。

  雷武頓時就高興起來,激動的和顧若離道:「霍大夫,上次真是對不住。我現在鐵定不三心二意的,就專心在你這裡。」又道,「我前兩日才知道,我妹妹的病就是在你這裡治好的,要不是你她恐怕連孩子一起就沒了。」

  「你妹妹?」顧若離奇怪,雷武就道,「是啊,前段時間她在大出血,我妹婿帶她來的,你給她灌了一碗湯,她吐了一回,第二天回家吃了你的藥,就沒事了。」

  顧若離想起來了:「現在還好嗎,母子都沒事吧。」

  「好的很。」雷武笑著道,「前幾天孩子還動了呢,他們家老太太高興壞了,天天燉肉給她吃。」

  顧若離笑著點頭:「她身體很好,多養養便沒事了。」

  「早晚一次。」白世英拿了一個圓肚手掌大小扁平的瓷瓶出來,「用的時候揉上一刻鐘。」

  顧若離接過來,打開蓋子聞了聞,眼睛一亮,問道:「你這是藥膏?」

  「嗯。我按照經方配的藥草熬製的。」白世英含笑道,「比藥酒略好一些,你若想要,我再熬些放在你們醫館裡。」

  顧若離高興不已,炮製太費時間,而且,她自己的手法實在普通,所以她對炮製就有些提不起興趣來,可是白世英不同,似乎再普通的方子,到她手中,總能化腐朽為神奇。

  「你真的太厲害了。」顧若離讚嘆不已,白世英看著她,眼底卻划過一絲落寞,淡淡的笑道,「不過技藝罷了,有什麼厲害一說。」

  顧若離搖了搖頭,她覺得白世英心中有個結,讓她既歡喜迷戀製藥這個技藝,又輕蔑不屑於此道。

  她很想問一問,可是看白世英這樣,便也知道,就算去問,她大約也不會說的。

  「多謝了。」雷武笑著道,「白姑娘姓白嗎,是湖廣人?」

  白世英目光一頓,笑著道:「不是,我是河北保定人。」

  「哦。」雷武呵呵笑著道,「還以為你是湖廣人,我記得湖廣有個藥家很有名,當初太祖在世時,他們一直往宮中送藥呢。」

  白世英笑了笑,面色很淡。

  「這藥給你。」顧若離將藥遞給雷武,「記得白姑娘說的,按方子吃藥,按手法抹藥膏,二十天後你再來複診。」

  那就就差不多過年了,雷武問道:「你何時結業?」

  「二十九。」以前她工作時都是年二十九才放假的,「你直接去醫館,若是我不在就來這裡找我也可。」

  雷武應是,將藥塞在懷中站起來,忽然霍繁簍伸手過來,搭在雷武的肩膀上,挑著眉頭道:「你這樣就走,多沒誠意。」

  雷武面色一怔,眼中就露出一股殺氣。

  顧若離心頭一頓,打量著雷武,這兩人面相不善是早看出來了,只是沒有想到霍繁簍不過輕輕搭在他肩上,他便有這樣的反應。

  顯然不是善類。

  「小兄弟。」雷武的殺氣一晃而過,隨即道,「有何指教。」

  霍繁簍眉梢微挑,盯著雷武,就笑著道:「沒什麼指教,你這樣大夫換來換去,到底最後誰治好的,怎麼說的清楚。」

  雷武不解。

  「你既然在秦氏醫館沒看好,還越發嚴重了,怎麼著也要讓別人知道不是。」霍繁簍以拳抵唇假模假樣的咳嗽了一聲,正色道,「不然,你腿好了,秦氏還以為是他們的藥酒有用呢,豈不是白讓他們占了名聲。」

  「對!」雷武被霍繁簍一提,頓時明白了,「你不說我也正打算去,那般龜孫子收了我三兩銀子,還糊弄我,這口氣不出我就不是雷武了。」

  「就是,太可惡。」霍繁簍點著頭,鬆開他的肩膀,抱拳道,「祝你早日康復。」

  雷武覷著霍繁簍,哈哈大笑起來,點頭道:「小兄弟有趣!」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霍繁簍親自將他們送到門口,才轉回來,顧若離就好笑的看著,道:「還以為你敢和他們敲詐勒索呢。」

  「為什麼不敢。」霍繁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在這裡,他還敢殺了我不成。」

  顧若離懶得和他說,卻也知道,霍繁簍看著吊兒郎當,可是不管做什麼事,都會事前事後想清楚,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會去做。

  「白姐姐。」二娃抬著頭看著白姑娘,「我想和你學製藥,行不行?」

  白世英微怔,垂著頭看他,問道:「怎麼想製藥了?」

  張丙中也在一邊蠢蠢欲動。

  「霍姐姐說你好厲害,我也想厲害。」梁歡又道,「等我學會了製藥,再學醫術,將來就算考不上狀元,我也能養我娘。」

  白世英抿唇笑了起來,摸了摸他的頭:「你先好好讀書,將來我請人教你,好不好。」

  她話落,大家都是一愣。

  白世英的意思,是她不能教梁歡,得請別人來教他。

  梁歡目光滴溜溜一轉,笑著點頭:「好啊,只要能學,我都可以的。」

  白世英笑笑,沒有說話。

  顧若離越發覺得奇怪,從白世英家中離開後,霍繁簍送她回去,雪花如幕讓人睜不開,他們走在厚厚的積著雪的街道上,腳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心情歡快的道:「三兒,你是不是覺得白姑娘身上有很多秘密。」

  「嗯。」顧若離點頭,歪著頭看他,笑道,「你也是啊。」

  霍繁簍一怔,眼珠子靈活的一轉,嬉笑著把臉湊過來道:「我的秘密都在臉上,苦難也都在臉上看到了沒有。」

  「無聊。」顧若離無語,推開他拉著自己胳膊的手,霍繁簍忽然將她一扯,抬手拉著她的後頸,噗嗤一聲丟了個小小的雪團進去,「我就是無聊,怎麼著吧。」

  顧若離被冰的哎呀一聲跳了起來,忙伸手去抓雪塊,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有,後背只剩下冰涼涼濕漉漉的一塊。

  「霍繁簍。」顧若離揪了雪團去砸霍繁簍,霍繁簍拔腿就跑,她跟在後頭指著他,「你給我站住,否則這塊雪留到明年我也得塞你脖子裡去。」

  霍繁簍站在巷角看著他,春綠的衣袍如同剛冒牙的嫩筍,青愣愣的讓人眼前明亮,他肆無忌憚的笑著,精緻的眉眼都染了光暈。

  顧若離喘著氣,小手攥著雪凍的紅通通的,帷帽上的白莎在風中輕揚,偶爾露出的下頜和晶亮白潔的牙齒,霍繁簍一時看的痴了。

  「啊呀。」他一個走神,顧若離的雪球已經正中他鼻尖,他撥開雪,鼻尖上還殘留著雪花,樣子很滑稽。

  顧若離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捧著腰指著他……

  霍繁簍愣住,這是他們認識半年來,他第一次看到顧若離如此放肆的笑。

  只對著他一個人。

  「三兒。」霍繁簍招招手,「過來。」

  顧若離擺手:「上一次當就夠了,若時時都上當,你當我傻的不成。」霍繁簍挑著眉頭,不屑道,「是嗎。」

  顧若離擺手,拐著進了巷子,建安伯府的側門已在眼前,忽然霍繁簍在她身後哎呀一聲,顧若離回頭看他,就見他歪在在雪地里,捂著腿一臉的痛苦。

  「怎麼了。」顧若離跑了回去,蹲在他面前,凝眉道,「腿疼了?」

  霍繁簍的臉揪在了一起,點了點頭。

  「我看看。」顧若離伸手過去,手卻被他抓住,隨即一拉她靠了過來,霍繁簍的雪團直接拍在她的臉上,他哈哈大笑,得意的道,「在我這裡,你就是傻的。」

  她的心太軟了,只要對她展露善意,她就會十倍百倍的回報信任。

  所以,他很自信,顧若離一定會再被擊中。

  「霍繁簍。」顧若離氣極,抓了雪一股腦的拍在他頭上,身上,臉上,霍繁簍歪在雪地里哈哈大笑,驚的建安伯府的側門打開,裡頭的婆子朝里探頭探腦的看著。

  「我錯了,我錯了。」霍繁簍求饒,拉著顧若離起來,又忍不住道,「誰讓你是菩薩呢,菩薩的心就慈的。」

  顧若離推開他,回道:「懶得和你廢話。」轉身就走。

  「三兒。」霍繁簍喊她,顧若離還是回了頭,看著他,霍繁簍一頭一臉的雪,只有一雙狹長的眼睛露在外面,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又黑又亮,透著憧憬和美好,「你是菩薩,至少……是我的。」

  「無聊。」顧若離失笑,轉身往側門走,走了幾步又回頭,見他還坐在雪地里看著她,她凝眉道,「快回去換衣服,別受涼了。」

  霍繁簍點頭,爬了起來,大步出了巷子。

  顧若離才進了門裡,裡頭的婆子一個個笑著迎了過來,顧若離一一打了招呼穿過影壁進去。

  「三表妹。」顧若離走了幾步,就看到穿著天青色棉袍,披著湛藍色斗篷的楊清輝,正送人出門,顧若離朝那人看了一眼,是個中年人,提著藥箱,見著他便微微點頭,率先走了。

  「是大夫。」楊清輝和那人道了別,正好看見顧若離略有些打量的眼神,就和她解釋道,「來給茂燊看病的。」

  顧若離應了一聲,奇怪崔岩的風寒這麼拖了這麼久還沒有好。

  「伯祖父來信了,說開年後延州的大夫就會到,一位外科,一位內科。」楊清輝沒有再接著話題談下去,「你也認識的。」

  「我認識?」顧若離眼睛一亮,若是她認識的,那就是在劉家村的幾位大夫了,「不會是方大夫吧?」

  楊清輝露出俏皮的樣子,神秘的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隨便來誰都成,在劉家村的那幾位大夫醫術都不比她差,等他們一來就能獨當一面,她也不會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了。

  「謝謝。」顧若離道謝,「我正盼著這件事,現在醫館的生意漸漸好了起來,有時候一個人確實有些忙不開,若是有大夫來,真是再好不過了。」

  楊清輝頷首,指了指裡面:「表姐說好幾日沒見到你了,想請你去她院子裡吃飯,她親自熬的粥。」

  「好。」顧若離點頭,「我先回去換身衣裳,郡主那邊還要請安,稍後就會過去。」

  楊清輝點頭目送顧若離離開,他才直起身,目光淡淡的朝院外飄去。

  顧若離回自己的院子裡,雪盞拿著撣子給她掃了身上的雪,念著道:「下著雪,小姐該打傘的,要是受涼了可怎麼是好。」

  「知道了。」顧若離笑著,心情很好的捏了捏雪盞的鼻尖,雪盞臉一紅,跺腳道,「小姐越發沒有規矩了。」

  顧若離笑了起來。

  「快換衣服,都烘熱乎了。」歡顏捧著一件銀紅的小襖過來,顧若離看了一眼,道,「拿那件朱紅色的小襖吧,上面滾著銀邊的那件。」

  歡顏一愣,回道:「是小姐從外面帶回來的那件嗎。」那件一看就是成衣鋪子裡買的,雖也很好,可不比她手裡這件。

  這件的布料,可是郡主從宮裡帶回來的,江南製造的貢品。

  「嗯。」顧若離點著頭,低頭去解領子,雪盞過來幫她,笑著道,「那件衣服是小姐朋友送的嗎?」

  顧若離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雪盞目光閃了閃,想了想又想,還是道:「小姐,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您不要生氣。」

  「嗯?」顧若離看著她,雪盞就垂著頭一邊給她脫著外衣,一邊道,「家裡幾位小姐都是不出門,便是出去也不過去別家的院子裡找各自的姐妹坐坐說說話,就是這樣,還是人前人後避著的,鮮少露面。」

  她沒說完,顧若離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了。

  「大小姐和二小姐便不說了,就是四小姐那樣活潑的性子,也不敢隨意出門。小姐,您是不知道大家都怎麼說您,您若再出門,只怕她們說的更難聽了。」雪盞說著眼角都紅了,「郡主不在乎這些,所以不管您,可是您將來是要成親的,若滿京城都知道,您每日出去,還和別的男子毫無戒防的,將來……將來婚事上指定是艱難的。」

  體面的人家,哪會願意要一個整日裡拋頭露面在外頭瘋玩的姑娘。

  這也就是郡主的性子,換做別人,顧若離是斷斷出不了門的,莫說大門,就是這側門也離不了。

  「今天家裡來人了?」顧若離脫的隻身一件小衣,瘦瘦的身體,開始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她看著微微一愣。

  在顧府時也沒有人管她,只是她不大出去,到京城來方朝陽不管她,所以她一直沒有在意過這些,如今雪盞說起來,她才驚覺,她似乎正在悄然長大……

  在別人眼中,她不再是孩子了。

  「嗯。」雪盞點了頭,回道,「平涼伯府的兩位馬小姐來了,給二夫人送臘八粥。」她聽到了她們和崔婧語在議論顧若離,說的話很難聽,所以她氣的哭了一場。

  可又不敢去和方朝陽說,就只好來提醒顧若離。

  「知道了。」顧若離拿帕子給她擦著眼淚,「這麼大的人了,聽別人說幾句難聽就哭鼻子。嘴長在別人身上,你要不想聽,就堵住自己的耳朵,若不然就你拿著針線,把她們的嘴都縫起來。」

  「小姐。」雪盞擦著眼淚忍不住笑了起來,「奴婢是真心的,您卻打趣奴婢。」

  顧若離點頭,她明白這些:「我還是要出去的,在家裡我呆不住。」又低聲道,「只要郡主不說我,誰來說我們就當沒有聽見。」

  雪盞瞪眼,她是知道了,她方才的話對顧若離是一點用都沒有。

  指望郡主說她?要說早就說了。

  「就當奴婢什麼都沒有說好了。」雪盞嘆氣,「只要您開心,到時候有郡主和太后娘娘在,不怕您尋不到合意的親事。」

  顧若離微怔,她的親事嗎,現在說還太早了點。

  「我去見郡主。」她換了衣裳去了前院,方朝陽穿著湖藍的妝花緞褙子,撇著大紅的斗篷,絨絨的兔毛裹在臉上,露出巴掌大精緻的面容,正由李媽媽扶著要出門,見到她過來便道,「你來的正好,我去一趟宮中,太后娘娘身子有些不爽利,我晚上就不回來了。」

  「是哪裡不舒服?」顧若離習慣的問了一句,方朝陽一愣,笑著道,「你還真當自己是大夫了。她是早上去西苑看太上皇,路上吹了點冷風,有些頭疼罷了,不是要緊的病。」

  方朝陽說著下了台階:「你自己在家裡,雪越發的大了,不要再出去了。」

  「知道了。」顧若離送她出遠門,見她腳上穿著木屐,便道,「讓轎子進來不就成了。」

  方朝陽忽然停下來,回頭看著她,闊大的斗篷畫出一道鮮亮的弧線,她展顏一笑,道:「雪景不錯,走走心裡舒服!」便出了院子。

  「郡主慢走。」顧若離目送她走遠,又在院門口站了站,帶著雪盞和歡顏去了崔婧容的院子裡。

  嬌蘭一聽到腳步聲就開了門:「三小姐,可算見到您了。」她高興的引顧若離進去,又和雪盞,歡顏打了招呼,「快進屋裡,裡頭暖和。」

  顧若離脫了腳上的木屐,在正廳的爐子裡暖了身上,才轉身去了暖閣,崔婧容已經迫不及待的迎出來:「三妹妹。」

  她穿著一件薑黃色半舊的褙子,下身是條有些小的鵝黃挑線裙子,光著頭,眉目光亮,笑盈盈的拉著她的手。

  「大姐。」顧若離笑看著她,「正好來了,我給你看看,這段時間戒口有沒有進展。」

  崔婧容的藥吃完了,現在一直在調養,並戒口酸辣。

  「你看你。」崔婧容笑著道,「我往後都不敢請你來了,好似讓你來就是為了我的病一樣。」

  屋子裡的幾個丫頭都笑了起來。

  「順手的事。」顧若離拉著她坐下來,給她號脈又仔細看了她的髮根,嬌蘭就湊過來道,「奴婢覺得眉毛根上好像不一樣了。」

  顧若離一愣,覺得應該不會這麼有效果,可還是湊過去看。

  雪盞和歡顏也好奇的過來,四個人盯著崔婧容的眉毛和頭頂仔細找,歡顏叫著道:「這兒,這兒,奴婢看到了。」

  一根很細很細,才冒出頭的絨毛。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幾個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嬌蘭捂住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抱著崔婧容:「小姐,小姐,真的有,真的長出來了。」

  崔婧容抬手摸了摸,雖沒有摸到,可還是高興的眼角微紅。

  「三小姐。」嬌蘭哭著道,「還要不要吃藥,還要做什麼,您跟奴婢說,只要大小姐的病能好,奴婢就是把心肝挖出來做藥引也願意。」

  崔婧容搖著頭,破涕為笑:「誰要你的心肝做藥引,不要胡說。」

  「小姐。」嬌蘭道,「你的苦都是因為這個病,要是好了,奴婢就是死了也高興啊。」

  崔婧容哽咽,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用吃藥,也不用藥引。」顧若離笑著道,「該吃的藥都吃完了,養著就好了。」

  嬌蘭點著頭,崔婧容道:「聽到了吧,三小姐都說了。」

  雪盞和歡顏也驚訝的看著顧若離,她們只知道顧老爺子以前是太醫院的院正,顧家是杏林世家,卻不知道顧若離也略通醫術。

  「三小姐,您也會醫術啊,那以後我們頭疼腦熱,是不是就不用請大夫了?」歡顏興奮不已,覺得顧若離深藏不露,居然還會醫術。

  顧若離失笑。

  雪盞就點著歡顏的額頭道:「三小姐是大夫嗎,什麼人病都瞧的。」

  歡顏癟著嘴不說話。

  「只要你們信我,往後病了就來找我便是。」顧若離含笑道,「不過,可不准說出去,免得讓大家笑話。」

  幾個丫頭紛紛點頭。

  嬌蘭正要說話,就聽到外頭的敲門聲,她一怔笑著道:「一定是表少爺來了。」話落,提著裙子就出去了,隨即沒了聲音。

  「怎麼了。」崔婧容覺得奇怪,掀開暖閣的帘子,隨即神色一緊,站在那裡動也不敢動,低低的喊了一聲,「娘。」

  顧若離順著掀開的帘子看出去,就看到二夫人沉著臉站在院子裡,崔甫一副幸災樂禍的跟在後頭,而嬌蘭正跪在腳邊,一動不敢動。

  「二嬸。」顧若離和崔婧容一起出了暖閣,她行了禮起身站在一邊,二夫人目光一轉,眯著眼睛望著顧若離,冷聲道,「天氣冷,三小姐還是早些回去吧,不要著涼的好。」

  顧若離看了眼崔婧容,她垂著頭眼睛紅紅的。

  崔甫咕噥道:「醜八怪!」

  「是。」顧若離只當沒聽見,應了一聲,帶著兩個丫頭往外走,方走到門口,就聽到啪的一聲響,她驚了一跳回過頭去,就看到崔婧容正捂著臉,手指縫裡露出來她嬌嫩沒有血色的臉上,指印清晰可見。

  「鬧騰什麼。」二夫人的聲音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可是嫌家裡太靜想去莊子裡?」

  崔婧容搖著頭,眼淚簌簌的落卻不敢說話。

  「往後不相干的人不准再放進來。」她喝令,又回頭看著自己的丫頭菊容,指著嬌蘭,「讓她長長記性。」

  顧若離聽不下去,雪盞害怕她回去,一把拉住她,拖著她出了院子。

  身後,兩個婆子抬著板凳出來,將嬌蘭按在院子裡,不過一會兒噼里啪啦的板子聲響了起來。

  崔婧容哭著求道:「娘,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您放過嬌蘭吧。」

  「閉嘴。」二夫人冷聲道,「若再有下次,我連你一起打。」

  崔甫站在門邊上,得意洋洋的看著嬌蘭,嬌蘭咬著唇撇過頭去!

  「小姐。」雪盞拉著顧若離,「您別去,若是去了大小姐肯定也要被打,您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啊。」二夫人總歸是她的娘,將來她若是病好了,婚事還要二夫人做主,若是病不好住在家裡,崔甫還要養她一輩子。

  二夫人母子倆,崔婧容只有順從,沒有能力反抗。

  顧若離氣的不行,她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所以越發的生氣……

  崔婧容什麼也沒有做錯,她只是生病了,只是樣子有些奇怪,生為母親,二夫人怎麼能這樣對她,太讓人寒心了。

  「二夫人不是郡主。」雪盞和歡顏拉著顧若離往前院走,「郡主雖口硬,可心軟,對您是真的好,什麼都順著您,可是二夫人不是啊,她看著性子好,可是一旦狠心,誰也勸不得。」

  「二叔呢。」顧若離心裡明白雪盞的話,可看見這樣的場景,她依舊生氣,「二叔在會不會好點?」

  雪盞搖了搖頭:「二老爺整日在外面,不管家中的事。」

  她嘆了口氣,回頭看著那方小小的院子……

  對於崔婧容來說,此刻應該如同監獄吧。

  「怎麼了。」楊清輝從對面走了過來,見顧若離滿面愁容,便凝眉道,「發生了什麼事?」

  顧若離垂著眼帘沒有說話。

  「是大小姐。」歡顏道,「二夫人不讓大小姐和我們走動,還打了嬌蘭。」

  楊清輝微怔,眉頭也漸漸蹙了起來,卻並沒有立刻過去,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別難過了,等她的病好了,就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顧若離點頭:「我回去了,你也別去了。」

  「我和你一起走。」楊清輝和顧若離並肩往外走,顧若離沒心情說話,楊清輝仿佛想到什麼,低聲問她,「我聽孫大人說,杏林春會的帖子已經發出去了,今年由戴大人主持,你可收到帖子了?」

  顧若離的思緒被打亂了一些,她搖頭道:「還沒有,或許我才來京中,認識的人不多,便不在邀請之列吧。」

  楊清輝若有所思,頷首道:「不去也好,以你的修為,去那種地方只會彆扭。」

  顧若離側目看他,楊清輝朝她笑,挑眉道:「一會兒偷偷給嬌蘭送點藥膏去,等晚上再去看她就成了,不要難受了。」

  「謝謝。」顧若離笑了笑,心頭卻依舊難受,就在這時,身後就聽到崔婧語喊道,「表哥,你在做什麼。」

  話落,她已經催著扶著她的丫頭,快點。

  「你慢點。」楊清輝迎了過去,笑著道,「你的腿還沒好,不要亂動。」

  顧若離也回頭去看,就看到崔婧語一雙眼睛正瞪著她,指著她道:「醜八怪,以後不准和我表哥說話,你這種人,只配在外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看著你都髒了我的眼睛。」

  顧若離皺眉,楊清輝臉色一沉,道:「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她是你姐姐。」

  「什麼姐姐。」崔婧語喊道,「表哥,你是怎麼了,她長的這麼丑也就罷了,還那麼不檢點,今天她和那個霍繁簍,在院子外面又摟又抱的,滿府都傳遍了,她不嫌棄丟人,我都替她臉紅。」因為她,她們府里幾個姐妹名聲都壞了。

  她和霍繁簍摟抱了嗎?顧若離實在不想和她廢話,轉身搬便走。

  「三表妹。」楊清輝見顧若離負氣走了,便怒著和崔婧語道,「她做事有她自己的方式,你不了解就不能這麼說他,語兒,我不想再聽到這樣去詆毀一個你不了解的人。」

  「表哥。」崔婧語不敢置信,「我詆毀她?你看看她做的事,潑我一身的蛇,打斷我的腿,還整日在外和男人野。這些事哪件是正經小姐做的事?!」

  楊清輝擰著眉擺手道:「隨你怎麼想吧。」便要走了。

  「表哥。」崔婧語喊道,「我要去看我哥,你陪我一起去。」她一見楊清輝不高興了,便立刻換了話題,「我好久沒有看到哥哥了。」

  楊清輝停下來,無奈的看著她。

  崔婧語眼角紅紅的,泫然欲泣的樣子。

  「走吧。」楊清輝過去和她一起走著,芍藥和另外一個丫頭扶著她,崔婧語低聲道:「表哥,反正我不喜歡她,以後你不要和她再來往好不好。而且,是她娘把我娘害死了,我們還是仇人呢。」

  楊清輝不想和她爭,負手走著,沉默下來。

  「我哥怎麼辦。」崔婧語垂著頭憂心忡忡,「一直治不好,也不知道什麼病,太愁人了。」

  崔岩自從上次回來後,就一直病著,太醫院的大夫都來走了一遭,吃的藥也換了好幾個方子,卻都不見效。

  楊清輝想到過顧若離,可卻不能開口,他雖確定顧若離不會見死不救,可卻不敢讓她的身份暴露。

  她既然藏著,就必定她有她的理由。

  兩人沉默的去了外院。

  顧若離回了自己院子,雪盞端了粥上來給她,顧若離沒什麼心情吃,便坐在炕上發著呆,雪盞想起什麼來,笑著拿了個筐子出來:「二小姐這些日子守著大少爺,閒著無事給郡主和你各做了六方帕子,您看看喜歡嗎。」

  顧若離拿起來看了看,崔婧文的針線自然是沒有話說,六方帕子每一針每一腳都走的縝密精緻,她擺了回去,頷首道:「我不常用,留著吧。」

  「好。」雪盞笑著道,「奴婢給您新做了個荷包,您身上那個要不要換下來?」

  顧若離身上那個荷包一直戴著,上面的線頭都被磨的花了。

  「好。」顧若離將荷包拆下來,「幫我洗好收起來,千萬別弄丟了。」這是顧家大小姐給她做的,手工和崔婧文不相上下,她年少時許多姑娘家的東西多是她送的。

  只是,如今她留在身邊的,對顧家的記憶,只有這個荷包了。

  「好。」雪盞高興起來,將荷包遞給顧若離,小心翼翼收了她的舊荷包,「奴婢一定小心保管著。」

  顧若離將新的掛在腰上,又側目看了一眼筐子裡放的六方帕子,隨口問道:「郡主用了嗎?」

  「沒有吧,郡主不大喜歡用別人的東西,她手裡拿的帕子都是李媽媽親自繡的。」雪盞笑著收拾東西,將帕子擺在炕頭的柜子里。

  晚上,方朝陽果然沒有回來,只有崔延庭回來打了個照面便又走了,顧若離洗漱後悄悄去了崔婧容那邊。

  「三妹。」崔婧容拉著她進來,還小心的看了眼外頭,「今天沒嚇著你吧。」

  顧若離搖頭,見嬌蘭不在房裡,便問道:「她怎麼樣,我看看她的傷勢。」

  「好。」崔婧容帶她去了耳房,嬌蘭正躺在床上,臉色潮紅昏昏睡著,下半身褪了衣服,蓋了半身的被子,傷口就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外面,猩紅一片,有幾處血肉就黏在了一起。

  「先用些外用的藥。」顧若離將藥膏遞給崔婧容,又道,「明早我再送點消炎的藥回來,還有傷口不能這麼暴露著,會容易感染。」

  崔婧容紅著眼睛點頭,一點主意都沒有了。

  顧若離先粗粗的給嬌蘭處理了一番傷口,第二日一早去了醫館,拿了消炎的藥回來。

  晚上回來時方朝陽已經在家中,崔婧文正伺候她用膳,拿帕子包著筷子,恭恭敬敬的候著。

  「你回去吧。」方朝陽有些不耐,擺了擺手,崔婧文低頭應是,無聲的退了出去。

  方朝陽就看著顧若離,凝眉道:「怎麼弄的這麼髒,在哪裡瘋了回來的。」她話落,目光落在雪盞身上,雪盞立刻回到,「歡顏回去拿衣服了,馬上就來。」

  方朝陽這才沒有說。

  「太后沒什麼事。」方朝陽掃了眼顧若離,「暫時還能護著太上皇幾日。」

  顧若離在對面坐下來,應了一聲,又抬頭問道:「伯爺沒有回來嗎?」

  「你找他有事?」方朝陽狐疑的看著她,顧若離搖了搖頭,笑著道,「沒有,就隨口問一下。」

  方朝陽放了碗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顧若離看著就想到了崔婧文繡好的手絹,問道:「二姐怎麼今天在這裡伺候了,她不是要照顧大哥的嗎。」

  「她自己要這裡待著,趕不走。」方朝陽擰著眉,顯得很疲憊的樣子,顧若離見她這樣,便道,「你的風寒……還沒好?」

  方朝陽微怔,看著她,輕輕一笑,道:「沒睡好罷了。」端著差喝著,餘光看著她,想到方才婆子來說,顧若離在門外和那個叫或霍繁簍少年有說有笑……

  真是兩小無猜,方朝陽唇角微勾。

  「別人的話你不用在乎。」方朝陽輕嗤了一聲,「只要你自己高興,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日子是你自己的,誰也不能給你做主。」

  顧若離聽著一愣,頓時明白她的意思,咳嗽了一聲沒有說話。

  方朝陽卻忽然扶住了額頭,眉頭緊蹙,顧若離凝眉道:「你怎麼了?」

  「突然有些頭疼。」方朝陽說著起了身,李媽媽趕忙過來扶著她,她擺了擺手,「我去歇會兒,你自己吃過飯回去歇著吧。」

  顧若離目送她離開。

  ------題外話------

  我回來了,要努力讓續著最後一口氣的存稿君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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