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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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要去找齊全嗎。」張丙中看著霍繁簍在街上拐來拐去的,摸不清他的意思,「你在這轉悠什麼。」

  霍繁簍白了他一眼:「太上皇的事既然被懷疑了,趙遠山能好到哪裡去,他家外面還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張丙中愕然,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也對。」又好奇的問他,「那你說,怎麼辦。」

  霍繁簍不耐,他要是知道怎麼做,就不會在這裡轉悠了。

  「我有辦法。」張丙中眼睛一亮,「我們進不去,但有的人可以。」話落扯著霍繁簍往石工巷走。

  霍繁簍被他拉著走了幾步,頓時明白他的意思,頷首道:「沒想到你也有聰明的時候。」話落,兩個人去了白世英那邊。

  「白姑娘。」霍繁簍行了禮,將來意說了一遍,「能不能麻煩你請個街坊幫我跑一趟送封信?」

  白世英沒有顧慮,只點頭道:「你們稍等。」便出了門,過了一刻領了個婦人回來,和他們道,「這是周嬸子,她家是賣豬肉的,按你的意思,她挑些豬肉送去應該沒有事。」

  白嬸子點著頭笑道:「我們以前就經常往那些大戶人家送過肉,你放心,這事兒好辦。」

  霍繁簍打量著他一眼,點了點頭看向白世英:「借我筆墨,我寫封信。」

  「這裡。」白世英領著霍繁簍去了書房,邊走邊問道,「霍姑娘回家了嗎,她還好吧。」今天下午鬧轟轟的,她急著回去,也不知道路上有沒有遇到麻煩。

  霍繁簍隨口回道:「摔斷了腿,這段時間怕是出不來了。」

  「摔了?」白世英一怔,蹙著眉道,「知道了。」將筆墨給霍繁簍,自己去廚房。

  霍繁簍回頭看著正盯著書架發楞的張丙中:「愣著做什麼,來寫信啊。」

  「你自己不會啊。」張丙中咕噥了一句,抽了本書如饑似渴的看了起來,霍繁簍過去搶了書,推著他,「快點,我說你寫!」

  張丙中以為霍繁簍偷懶,現在見他這樣忽然就明白過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你……你……不識字?」

  他想起來,方才霍繁簍明明很著急,卻沒有看信,原來他不認識字。

  「就你長著嘴會說話。」霍繁簍指著信,「快寫。」

  張丙中發現了霍繁簍的軟肋,嘿嘿笑了起來,提著筆看著他:「說吧,寫什麼。」

  「已生疑,慎!」霍繁簍說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唯母可護。」

  張丙中寫完狐疑的看著他:「這個母……是誰?」

  「太后。」霍繁簍收了信疊好塞進信封里,「最不願意見到太上皇和聖上兄弟相殘的是誰,當然是太后啊。」

  張丙中露出原來如此的樣子,點著頭道:「你說的有道理。」

  霍繁簍往外走,他又追了出去:「不對啊,你這話有多此一舉的嫌疑,太后能護著太上皇,趙遠山肯定早就想到了,還要你提醒?」

  「我說我的,他們有沒有想到關我什麼事。」霍繁簍將信遞給已經取了一籃子肉來的周嬸子,「找齊全,肉一定要親自送到他手裡。」

  周嬸子笑著點頭:「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霍繁簍道謝。

  「這藥你送給霍姑娘。」白世英拿了個瓷瓶過來遞給霍繁簍,「是我調的膏,效果比一般的要好一些。」

  霍繁簍收了塞在懷裡:「有勞白姑娘,告辭。」

  白世英送他們出去,霍繁簍和張丙中跟著周嬸子,親眼看見她將肉送給齊全,兩人才拐進了胡同里,鬆了口氣。

  齊全提著一籃子的肉,笑著將銀子遞過去,周嬸子咯咯笑著,道:「主家下回要肉記得還要來光顧生意,我們家的肉,可是全京城最好的。」

  「一定,一定。」齊全應著,目送周嬸子離開,他才掩了門,臉色就沉了下來。

  韓媽媽朝門縫裡看了看,兩人提著籃子飛快的去了外院房中,關了門齊全將一刀一刀的肉拿出來,就看到裡面壓著一封信。

  「寫的什麼。」韓媽媽覺得奇怪,什麼人送信用這個方式,齊全回道,「讓我們小心一些,說有人開始懷疑太上皇的病是有意作假。」

  韓媽媽一怔,臉色變了變:「這怎麼辦。」以前雖然也有幾番試探,但至少試探,懷疑還不至於。

  若真的懷疑,聖上怕是不能留太上皇了。

  「我來想辦法。」齊全將信在火上燒了,韓媽媽想起什麼來,問道,「信是什麼人送來的。」

  齊全將著了火的信丟在銅盆里,看著她意味深長的道:「霍姑娘!」

  「霍姑娘?!」韓媽媽驚了一下,他們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顧若離的身份,也知道趙勛連走前似乎在找她,她卻消失的無影無蹤,最後時間緊迫只留了一份信給她就走了,「她還在京城,她怎麼知道有人懷疑太上皇的病作假?」

  這就是問題啊,可是齊全想不了那麼多:「爺知道就行了,我們不用知道的那麼清楚。」話落,他在床底找了件又破又舊的衣服換上,戴上了假髮,黏上鬍子,準備妥當後他對韓媽媽道,「宵禁前我會回來,家裡就交給你了。」

  韓媽媽應是。

  三日後,應天城中十王府內靜悄悄的,當初太祖遷都前,這裡住著十幾位皇子,整日裡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可是百年之後,這裡早已破落蕭條,遠不如隔了一條街的侯府簇新鼎盛。

  幾隻狗聊天似的不停的叫喚,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迴蕩,燥的不知是誰隔著院子大喝一聲,可依舊無濟於事,那些狗在各個旮旯犄角叫的越發的歡快。

  有數道人影朝十往府走去,步伐矯健,落步無聲,轉眼功夫六個人停在了十王府側門。

  門響了三聲。

  從裡面打開,隨即六個人一閃而進,門又不著痕跡合上。

  「遠山。」有男子從裡面飛奔出來,一下子將領頭之人抱了個滿懷,「你可終於來了,我都想死你了。」話落,狠狠的拍著趙勛的後背,滿臉的笑容。

  燈光昏黃,兩人站在影壁後,趙勛看著正對著他笑的男子。

  過的不如在京城好,這三年他憔悴了許多,看上去竟有近四十歲的樣子,瘦削的臉,大且亮的眼睛,笑容和煦,一臉的赤誠。

  「太子。」趙勛抱拳,對趙凌道,「遠山來遲了。」

  趙凌哈哈一笑,拉著趙勛的手臂往內院走:「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還有什麼遲不遲的。」又道,「怎麼樣,路上還安全嗎,沒有受傷吧?」

  當然不安全,趙勛淡淡一笑,雲淡風輕的道:「很順利。」

  「那就好。」趙凌邊走邊問道,「我父皇呢,身體如何?」他已經聽說趙勛尋到大夫的事,似乎有起色,可到底怎麼樣他卻不清楚。

  趙勛大概和他說了一遍,趙凌頓時眉飛色舞起來,撫掌道:「可真是神醫,將來回京我一定要好好謝她。」

  謝她嗎?趙勛微頓,想到顧若離的樣子。

  小丫頭精明的很,還知道用計迷惑他,不過也好,這一路不太平,若是她在也不安全。

  至於泄密的事,以她的精明應該不會,若走漏了風聲,她這個大夫也性命難保。

  這些,他連走前在信中都和她道明,就算她想不到,也能看得懂。

  想到這裡,趙勛微微一笑,頷首道:「好!」

  「是七爺來了嗎?」兩人說著話,院子裡迎來一位婦人,穿著一件鵝黃的撒花褙子,二十左右的年紀,身材豐腴高挑,皮膚細膩瓷白,一雙桃花眼如黑寶石般嵌在圓潤的臉上,眼角一顆淚痣,妖異風情。

  趙勛淡淡抱了拳,並不看對面的女子。

  趙凌原配三年前過世,留下了兩子一女,兩年前趙凌在應天知府邢大人府中,見到了身為邢夫人大丫頭的沈橙玉,一見鍾情。

  邢家見他房中無人料理,順水人情,將沈橙玉送到了十王府。

  名義上是妾,可趙凌並無正房,也無側妃,所以,下人見著她都以夫人作稱,宛若正妃。

  趙凌高興的道:「玉兒,你去讓廚房做桌席面,我和遠山要好好喝一杯。」

  「好。」沈橙玉看著趙勛,直勾勾的,「我記得遠山最喜歡吃應天的咸鴨了。」話落,扶著丫頭,腰肢款擺的走了。

  趙勛眉頭微蹙,和趙凌兩人進了書房,一進門趙凌就壓著聲音問道:「太后娘娘身子可好,我聽說她有意將父皇送到應天來,可是真的?」

  「確有此意。」趙勛頷首,「只聖上未曾同意,一時三刻,不會達成。」

  趙凌搓著手很著急的樣子,又停下來:「我竟忘記問你兵符的事,你怎麼能把兵符摔了,這可是你安生立命之本,一旦丟了兵符,誰還能將你放在眼裡,到時候你的命,還不是任由他們取了。」

  趙勛沒說話,趙凌又道:「你是不是還有別的打算?你不是這樣衝動的人,和你娘吵架就吵架,辭呈我都可以理解,這兵符可不是開玩笑的,虎賁營是你一手創立的啊,你就不心疼?還有河套,要是聖上真放棄了怎麼樣,那整個西北,就等於敞開了門戶等著額森來啊。」

  趙勛很淡然,他端著茶吹了吹,輕描淡寫的道:「西北百姓,與你的命,那個更重要?」

  趙凌一愣,被他的話噎住,憋的臉通紅,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以後要想的事,額森三年內不會有大作為。」趙勛漫不經心,「太子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將行宮搬回京城吧。」

  趙凌頹然的坐了下來,垂著頭嘆了口氣,道:「你說的沒錯,是我杞人憂天了。」

  趙勛拍了拍他的肩膀。

  「七爺要不要先去梳洗?一路風塵,也能減些疲累。」書房的門被人推開,沈橙玉直接走了進來,「梳洗好,飯菜也收拾妥當了。」

  趙凌點頭:「對,你先去梳洗。走,走,我送你去。」話落,不由分說的拉著趙勛去了書房前頭的院子,丫鬟小廝立著,房裡擺著浴桶,衣裳整潔的碼放在一邊,兩個模樣俊俏的婢女立在旁邊。

  「不用人伺候,你們退下。」趙勛揮手遣退丫頭,又對趙凌道,「兄長也去歇著吧,我很快就好。」

  趙凌點頭:「我在外頭喝茶,你不用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說話。」說著出了門。

  趙勛褪了衣裳跨進桶里,他洗的很快,三兩下便淨身出來,手搭在一邊乾淨的衣服上,頓了頓,又撈了先前的髒衣穿上。

  「誰!」趙勛扣好中衣,腳步迅速一動,人已經朝屏風後面走去。

  後面並沒有人,安安靜靜的,只有正廳里趙凌和別人說話的聲音。

  可趙勛沒有動,眸光落在平淡無奇的牆上。

  就看到,那面牆晃了晃,隨即如窗戶般一點一點側開,光線從裡面透出來,他看清門後立著的沈橙玉。

  「怎麼不穿我給你備的衣衫。」沈橙玉倚門而立,眉梢一挑,眉眼惑人,「是不是不喜歡呢?」

  趙勛擰著眉,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他轉身,抓了自己的外衣穿上,大步朝門口走去。

  「七爺!」沈橙玉走了出來,泫然欲泣立在他身後,「你就這麼討厭我?不能給我展個笑臉嗎。」

  趙勛轉身,冷冷的看著她,聲音冷寒:「滾!」

  沈橙玉好像沒聽到一樣,拿帕子壓著眼角:「我們女人都是苦命的。」話落,又道,「七爺,我給你寫了那麼多信,你但凡給我回一封,便是開平衛距此萬里,我也會毫不猶豫的追隨你去。」

  「你這次來,帶我走吧。」沈橙玉蓮步貼過來,「日日想念,我再受不住這樣的煎熬了。」

  趙勛沒有耐心應付,一把將她推開,冷冷的道:「你若想死便直說,看在太子的份上,我倒是樂意送你一程。」話落,拂袖而去。

  沈橙玉跌坐在地,看著空開的房門,臉色一下子陰冷下來。

  趙凌見趙勛出來,忙迎了過來,攬著他的肩膀道:「玉兒親自做了幾盤菜,她的手藝比家裡的廚子還要好。」他說著一頓,道,「這次你一定要好好嘗嘗。」

  趙勛頷首,兩人去內院各自落座。

  趙凌給他斟酒,他眉頭微皺伸手去擋,趙凌微怔笑著問道:「戒酒了?」

  「無妨。」趙勛收了手,腦海中卻浮起顧若離的話,「受傷不要喝酒……」

  他搖搖頭,舉杯和趙凌碰了碰。

  太醫院和禮部滿京城找那個丫頭封賞,她倒是不急,居然躲了起來,京城就那麼大,看她能躲到何時。

  趙勛失笑,喝了杯中的酒。

  吃了幾杯酒,趙凌想到如今的境地胸有不忿,搖頭道:「我現在是知道了,為何太祖要遷都去燕京,應天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是地方不好,而是他不喜歡這裡。

  「等我離開,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趙凌捧著酒杯,盯著趙勛,「遠山,你一定要讓我回去啊。」

  趙勛微微頷首:「好。」兩人碰杯,趙凌一口飲盡杯中酒,「你來時,父皇那邊安排好了吧,若是被人察覺他身體漸愈,二叔他會不會……」

  昨天,趙勛就收到京城來信,信的內容不足為奇,但通知他的人卻很有趣。

  那個小丫頭,也不知道在哪裡聽到的消息,這般緊張的通知他。

  「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趙凌看著他,趙勛舉杯,「伯父不會有事。」

  九月末的西山清濯庵熱鬧非凡,女香客們絡繹不絕的進進出出……

  就在這時,兩輛馬車在庵廟後門停了下來,隨即前後從車裡下來四位女子,三位少年,個個鮮衣良馬,風華正茂。

  廟中的小尼迎了過來,行禮道:「崔四小姐在後院的清遠居,各位請隨小尼移步。」

  一行人有說有笑,領頭的少年笑著道:「昨天要不是下雨,馬繼昨兒可就鬧著要來了,瞧他這一臉的憔悴,怕是惦記著三小姐而沒有睡好吧。」

  「去!」喚馬繼的少年啐了一口,一身銀色的錦袍奪目放彩,「你以為我不知道,昨兒是你去金陵閣讓人買了鴨油燒餅送過來了,只管說我,齊厚紳,你和我裝。」

  幾個人哈哈笑了起來,你一言我一句的跟在小尼身後。

  「清雅姐姐,清瑩姐姐,思婕姐姐,思敏姐姐。」崔婧語從院子裡迎了出來,期期艾艾的撲在馬清雅懷中,「山路難走你們還來看我,真是難為你們了。」

  馬清雅掩面一笑,抱著崔婧語,齊思敏就指著崔婧語不依不饒的樣子:「好呀,你只喜歡清雅姐姐,也不待見我們,我們這般無趣,還是走好了。」

  「沒有,沒有。」崔婧語急的跺腳,一臉嬌俏,「四位姐姐,我誰都想。」

  大家都笑了起來,馬繼忽然湊臉過來:「那可想我了?」

  崔婧語臉一紅,撇過臉去,那邊齊厚紳咳嗽一聲,道:「馬繼,你不要嚇著語兒了。」說著話,一雙眼睛不停的在崔婧語臉上轉悠。

  「我怎麼會嚇著她,嚇著她是她們家的醜女。」馬繼哼哼一聲,和崔婧語道,「你都在這裡關了快一個月,你爹也不接你回去?」

  崔婧語聽著眼角一紅,點了點頭:「我爹說她的腿還沒好,不讓我回去。」

  「那你就多住幾天。」馬繼著胸口,「明天我找人把她再打斷,給你出口氣。」

  崔婧語噙著淚笑了起來。

  幾個人說笑著進了院子,崔婧語問齊思敏:「娘娘的身體好些了嗎,趙七爺還沒有消息嗎。」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齊思敏凝眉道,「姑母都被他氣成這樣了,我們以後就算見到,也會當做不認識他。」

  崔婧語點著頭,覺得趙勛做的太過分了。

  「說他做什麼,掃興。」齊厚紳道,「他丟了兵權,沒了虎賁營做後盾,以後他想再橫也沒這個能耐。」

  眾人就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齊思捷道:「我聽說我十姑母將她的金項圈送給你們家醜女了?那可是皇太妃的東西,她這馬屁拍的可真是丟人現眼。」

  「三嬸一直都這樣,你也不是不知道。」崔婧語撇嘴,「她恨不得把那對母女供起來才好。」

  齊思捷撇撇嘴,一臉的不屑:「我聽說她當時在家也這樣,看見大姑母回去,恨不得連馬桶都親自倒。」

  大家一愣,都捂著嘴切切的笑。

  幾個人中午在庵廟吃過飯,轟鬧到下午才離開。

  崔婧語看著一下安靜下來的院子,越發挨不住寂寞,躁的砸了手中的杯子:「不行,我明天就回去,我看誰敢把我怎麼樣。」

  「小姐。」芍藥拿手絹包著手撿著地上的碎瓷,勸著道,「您就別鬧了,伯爺把您送到這裡是為您好,若是讓你在家裡,這會兒您的腿也和三小姐一樣了。」

  「她敢!」崔婧語咬牙切齒,「一個繼室,連個兒子都沒有生,她橫什麼,不就占著太后娘娘的勢嗎。太后娘娘還能活幾年,到時候我看她怎麼得意。」她的話沒說完,就被芍藥捂住了嘴,「我的好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

  崔婧語推開芍藥,氣道:「我就說,我就說。」

  芍藥嘆了口氣,扶著她起來:「昨天下過雨,後山又有許多樹葉黃了,落葉繽紛格外的好看,趁著天色還早,奴婢陪您去散散心吧。」

  崔婧語嘟著嘴,萬般不願的由幾個丫頭扶著去了後山。

  她不過走了一刻便就累了,坐在半山的石亭里,看著四周或紅或黃的葉子,心裡頭越發覺得自己淒涼。

  當出楊氏在時,他們兄妹三人如珠如寶的被疼愛著,崔延庭也對他們言聽計從,寵愛有加,可是楊氏一走,方朝陽就進了門,自此以後崔延庭就變了,處處以方朝陽為先,什麼事都聽她的。

  就算方朝陽故意欺壓他們三個,崔延庭也裝聾作啞不管不問。

  這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她一天都不想過了。

  可是,她們女子想要離開家,唯一的途徑就是成親,可是她還這么小,連崔婧文都沒有定親,哪裡還能輪得到她。

  想到這裡,她就想起來楊清輝,不由對芍藥道:「你現在就回去一趟,讓表哥明天來看我,他要是不來,你就說我病了。」

  芍藥欲言又止,可又怕崔婧語鬧,只得點頭應是,匆匆交代了幾句走了。

  崔婧語想到楊清輝要來頓時高興起來。

  「這裡沒什麼可看的。」崔婧語起身往亭子外頭走,「我的扇套還沒做好呢。」話落下了台階提著裙子跑在前頭,幾個丫頭一迭聲的喊著,隨在她後面。

  崔婧語重回了房裡,指著幾個小丫頭道:「你們都待在外頭,誰不許進來打擾我。」

  幾個丫頭應是,崔婧語啪的一聲關了門,從枕頭底下翻出做了半截的扇套,捏著針迫不及待的走了起來。

  「呵!」忽然一道男聲憑空出現在她耳邊,「所謂大家閨秀也不過虛有其表啊,給男人做扇套,也不怕嫁不出去?」

  崔婧語啊了一聲,循聲看去,就看到一個身量高瘦的少年倚在床邊,挑著眉梢看她,滿眼的嘲諷。

  少年的容貌很精緻,劍眉鳳眼,鼻樑直挺,唇瓣鋒薄如刀,是一張雌雄難辨的面容。

  她皺眉,覺得這張臉似曾相識。

  「是你。」崔婧語跳了起來,指著他,「是和醜八怪在一起的少年。」

  少年抬眉打量著她點頭道:「在下霍繁簍,小姐好啊。」

  崔婧語瞪眼,喝道:「你進來做什麼,這是我的房間,你快滾出去。」

  「我要不滾呢。」霍繁簍走過去,大刀闊斧的在椅子上坐下來,無賴的看著她,「你耐我何?」

  崔婧語指著他,三兩步往門口跑,想要去開門喊人,霍繁簍不急不慢的看著她:「你喊便是,人來了,我就脫光了從這裡出去。」

  他死了不怕,她的名聲可就徹底毀了。

  「你!無恥。」崔婧語硬生生停下來,回頭瞪著他,她覺得霍繁簍可能真的會做出這種事來。

  霍繁簍眉梢一揚,「四小姐乖,過來坐啊。」

  崔婧語站在門口,目光不善的盯著他:「你想做什麼,為醜八怪報仇?」她秀眉倒豎,氣的粉臉微憨,越發的嬌俏可人。

  「嗯。」霍繁簍道,「得問問你的意見,你想斷左腿呢,還是右腿。」

  崔婧語抄起牆角的一盞花盆就朝霍繁簍砸去:「滾,給我滾。」

  霍繁簍靈活一避,花盆碎在他腳邊:「剛剛邁的左腳,那就斷左腿好了。」話落,冷笑了一聲,盯著崔婧語的左腿。

  崔婧語縮了縮,指著他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霍繁簍走過去,戲謔的挑著她的下頜,皺著眉嫌棄的道,「真是醜死了!」嫌棄的擦了擦手指。

  他的話,比斷她的腿還要讓崔婧語受不了,她怒道:「你眼瞎嗎,我丑?難道那個醜八怪美?」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和我們三兒比?!」霍繁簍一臉的嘲諷,抽了掛在門上的門栓,杵在地上,用鼻孔看著她,「主動點,否則我兩條腿一起敲了。」

  「你這個瘋子,你們都是瘋子。」崔婧語想不通,顧若離那麼丑,卻還有人說她美。到底誰美誰丑,難道他看不到嗎,「我警告你,你要敢動我一下,我一定讓你不得好死。」

  霍繁簍不置可否,一把捏住崔婧語的下頜,拖著她到桌邊,崔婧語大叫:「來人啊,救命啊。」

  她聲音一起,院子外守著的丫頭就紛紛沖了進來。

  就在進門的那一剎那,就看到崔婧語被一個少年押著,將左腿壓在桌子上,隨即他高舉木棒,砰的一聲砸了下來。

  少年目光陰狠,毫不留情。

  崔婧語疼的哀嚎一聲,暈倒在少年身上。

  「小姐。」幾個丫頭被驚著,好一刻才反應過來,可又不敢靠近,拼命扯著嗓子喊人。

  霍繁簍厭惡的皺惡眉,將崔婧語推開,丟了門栓,飛快的跑到後窗跳了出去,轉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建安伯府中。

  顧若離的腿養了二十幾天,已經消了腫,走路時也沒了痛感。

  「真的不疼了嗎。」雪盞蹲在地上摸了摸顧若離的小腿,「您千萬不要勉強。」

  顧若離笑著搖頭,跳了跳:「你別一驚一乍的,我真的沒事了。」白世英制的藥膏效果非常的好,腿上的腫見眼的消了下去。

  雪盞長長的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奴婢去回郡主。」

  「我自己去。」上次方朝陽去西苑後,回來什麼也沒有說,她不敢多問,猜測著是不是太上皇那邊掩飾的很好,所以她沒有發現異常,「一會兒我要出去,順道和郡主說一聲。」

  歡顏啊了一聲,攔著道:「不行,郡主說您這個月都不能出去。」

  「沒事。」顧若離坐在梳妝檯前拆了髮髻,自己拿梳子梳著,「我去和她說,有什麼後果我自己擔著。」

  歡顏不情不願的上前給她梳頭。

  顧若離去了正院,方朝陽正靠在軟榻上假寐,聽到她聲音微微睜眼掃了一眼,問道:「腿好了,打算出去放風?」

  「是啊。」顧若離笑著道,「我認識了一位姐姐,她是大夫,也會製藥,我想去她那邊坐坐。」她說著,觀察著方朝陽的反應。

  方朝陽睜開眼看著她,問道:「女大夫?近日倒是常聽到女大夫。」

  「大夫又不分男女。」顧若離笑著道,「您不同意?」

  方朝陽看她,目含審視:「你這口氣是羨慕?怎麼,還惦記著學醫救世?」

  「是有這個意思。以後您若是有頭疼腦熱的,我也是可以開方子的。」顧若離笑咪咪的,好似求著方朝陽讓她給她試試一樣,方朝陽噗嗤一聲一聲笑了起來,「我還想多活兩年,你就別在我跟前丟人現眼了。」

  她說這話時,面上並無刻意的樣子,顧若離心頭頓時就鬆了下來。

  看來,方朝陽並沒有把她聯想成霍大夫,也沒有認為她的醫術能治太上皇……

  是什麼事讓她打消了懷疑了呢?

  因為太上皇掩飾的好,還是方朝陽確定了別的事?

  但不管怎麼樣,只要她暫時不懷疑,她也就放心了。

  「那我走了。」顧若離還是想開醫館,不然就算有天有機會報仇,她也會毫無能力,現在方朝陽既然沒有懷疑她,那她就放心了,「會早點回來的。」

  方朝陽懶洋洋的嗯了一聲。

  顧若離鬆了口氣,心情愉悅的出了門。

  被關了一個月,她腳步輕快就好似出了籠子的鳥兒,從未有過的歡快,剛走到垂花門,正遇上楊清輝,他盯著她的腿瞧了好半天,高興道,「你這是全好了?」

  楊清輝幾乎每天都會去看她,顧若離笑著道謝:「都好了,多謝楊公子這些日子的關照,還有各式各樣的零嘴。」

  「零嘴也治不好你的傷。」楊清輝本就打算去找她,見她出來原地轉了身跟著她往外走,「你的醫館,什麼時候開業,我連禮都備好了。」

  顧若離失笑,回道:「我正打算去看看,也不知霍繁簍籌備的怎麼樣了。」話落便道,「到時候一定請你過去。」

  「成,那我等你的消息。」楊清輝停在影壁,目送他離去。

  顧若離出了門,徑直去了石工巷他們的家,院門沒有鎖,她推門進去,院子裡依舊曬著三七和防風,顧若離捻了在鼻尖聞了聞,就聽到身後有人喊道:「師父,您回來了。」

  「阿丙。」顧若離笑著回頭,就看到張丙中跑了過來,拉著她的手臂上下打量,「腿好了嗎,還疼不疼?」

  她點頭,蹦了兩下以示狀態,張丙中鬆了口氣:「雖然好了,可還是要好好養著,快進去坐著歇會兒。」

  「霍繁簍呢。」顧若離四處找著,張丙中回道,「他去醫館了,所有東西昨天都送來了,估摸這會兒在忙著擺弄。」

  她來了興致:「既如此,我們也去醫館看看。」

  「好啊。」張丙中起身,將院子裡曬的三七和防風收回去,換了衣衫和顧若離一起出去,方到門口他指了指顧若離手中進門時拿下來的帷帽,「你戴上比較好,最近有好些人在打聽你。」

  顧若離將帷帽戴上,奇怪道:「都是什麼人,找到家裡來了?」

  「是。」張丙中點頭,「有街坊,還有些人鬼鬼祟祟的,我說不認識你,他們還不信,在這裡盯了小半個月,這幾日才總算消停下來。」

  醫館找她?難不成是因為梁歡的事?

  想到梁歡,她便想去白世英那邊看看,也不知道梁歡的娘怎麼樣了。

  兩人說著話已經到了醫館,鋪面關著的裡面並沒有人,張丙中覺得奇怪,走到後門敲了半天,又爬上圍牆喊霍繁簍,裡面半點動靜都沒有。

  「難道出去了?」他一臉的狐疑,尋常霍繁簍都在這裡的,「要不我們等一下?」

  顧若離點頭,兩人在後門的台階上坐下來,不過坐了一會兒,就看到霍繁簍一瘸一拐的從巷子口走了進來,樣子很狼狽。

  「霍繁簍。」顧若離皺眉迎了過去,扶住了他,「你怎麼了?」

  霍繁簍一愣看著她:「你腿好了?」她點了頭,指著他的腿還有衣服上亂糟糟的被勾破的洞,「做賊去了,弄成這樣。」

  霍繁簍呵呵一笑,指著裡頭:「走,我帶你去看看咱們的醫館,再有幾天就能開業了。」

  「你別打岔。」顧若離拉著他,「你是不是又爬牆了,去哪裡了?」霍繁簍的左腿有傷不能受重,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是困在圍牆上不能下來,摔了後好幾日都是一瘸一拐的走路。

  「老習慣,真的沒事。」他擺著手,拿藥匙開了後門,進去指著擺了一院子的各式各樣的柜子,「我請了街坊幫忙,一會兒他們人就過來,幫我們把東西搬進去,再收拾一下就能開業了。」

  顧若離看著他,沉了臉問道:「你是不是去清濯庵了?」

  「咦!」霍繁簍眉梢高高的挑起來,驚奇的看著她,「你現在越發厲害了,這猜人識人的本事見長啊。」

  不是她本事見長,是她太了解霍繁簍的個性了。

  「你做了什麼?」顧若離盯著她,霍繁簍呵呵一笑,含糊其辭的道,「以牙還牙唄。」

  以牙還牙?那就是把崔婧語的腿給打斷了?

  顧若離沉了臉,想說什麼,可霍繁簍做這些都是因為她,她嘆了口氣,無奈的問道:「她認出你來了?」

  霍繁簍撇撇嘴,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報仇這事兒,打悶棍多沒意思,要的就是光明正大!」

  顧若離無語。

  「你厲害!」張丙中哈哈笑了起來,調侃道,「我可是聽說了,崔家的兩位小姐長的跟天仙似的,你也下得去手。」

  霍繁簍翻了個白眼:「醜死了,還貌美如花,你眼睛生瘡了吧。」

  張丙中就撇了眼顧若離的臉,咕噥道:「也不知道誰眼睛生瘡了。」師父美不美他不知道,可是就現在這臉,還真的是和美不掛鉤。

  「我回去看看。」顧若離沒心思,這會兒崔家肯定知道了,崔婧語也一定會大鬧一場,她要事先和方朝陽說一聲,霍繁簍拉著她,「不會這麼快的,那些個丫頭嚇傻了,至少要到晚上才能進城。」

  顧若離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指著院中的椅子:「坐下,我看看你的腿。」

  「這個行。」霍繁簍嘿嘿笑了起來,大刀闊斧的坐下來,將褲腿撩起來,指著膝蓋,「這裡疼,逢陰天下雨下雪颳風出太陽都會疼,走路疼,睡覺疼,跳著疼,坐著也疼。」

  「可真是難為你了,沒有不疼的時候。」張丙中也湊過來,看著膝蓋,蹙眉道,「好像腫了。師父,他這應該是小時候受過傷的緣故吧。」

  顧若離沒回他,捏了捏霍繁簍的腿,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問道:「你兒時,在哪裡長大的?」

  霍繁簍目光微微一閃,隨即笑著道:「當然在慶陽啊,跟著老頭子住在破廟,等長大了這條腿就開始疼。有什麼問題?」

  「沒有。」顧若離看了他一眼,將他的褲子放下來,回道,「好好養著吧,別再受寒受創,至於療法,改日問個擅外科的大夫好了,我也沒有把握。」

  傷的年頭太久了,而且,在兒時生長時的傷,並沒有養好,很難治。

  霍繁簍滿不在乎的哦了一聲。

  「白姑娘找了你兩回。」霍繁簍起身去搬一個小桌子,「你沒事記得去看看她,看她的樣子應該是有事。」

  顧若離過去按著他:「你別搬了,回頭成了殘廢。」話落四處看了看,「還是請工來做吧,這麼多東西收拾起來也不容易。」

  霍繁簍咧著嘴笑了起來,勾著顧若離的肩膀:「我們三兒這是心疼我了。」

  顧若離白了他一眼,卻沒有像以前那樣甩開他的手。

  三個人圍著醫館裡里外外轉著好了幾圈,計劃著每一處的用途,想著將來名聲大噪時這裡的車水馬龍。

  「還要請一個大夫和藥工以及夥計。」顧若離算著,「阿丙一個人忙不過。」

  張丙中點著頭:「我是大夫,不能一直做夥計的事。」話落,又問道,「那什麼時候能開業,朝陽郡主那邊怎麼辦?」

  「我不露臉。」顧若離凝眉道,「不過還是小心一點。」最重要的還是太上皇那邊,如果被發現他的病好了,方朝陽恐怕就真的會懷疑她了。

  張丙中和霍繁簍都高興起來。

  顧若離失笑,心裡卻惦記著崔婧語的事:「你們小心一些,我先回去看看,沒有事的話,明天再來。」又盯著霍繁簍,「你不要亂跑,崔家又不是小門戶,不會讓你白欺負。」

  「還想報復我?那也得有證據啊。」霍繁簍不以為然,擺手道,「你回吧,我既然敢打斷她的腿,就有本事讓他們拿我沒有辦法。」

  他在京城毫無根基,憑什麼有這樣的自信,顧若離不走了,奇怪的看著他。

  「好奇?」霍繁簍嘻嘻哈哈的笑道,「我告訴你,我這半個月可沒白忙活,崔家的事可讓我查了七七八八。」他就想去打崔婧語了,可是也知道一棍子下去,崔家肯定會不會放過他,所以他才忍了半個多月,查個把柄捏在手裡,好自保。

  她露出驚訝的樣子,霍繁簍就湊在她耳邊道:「崔玉林養了個外室。」

  崔延庭養外室?他居然有這樣的膽子?顧若離也覺得很驚訝,尋常看他不溫不火對方朝陽也是言聽計從的樣子,竟然……

  「先不准告訴你娘。」霍繁簍敲打她,「這是我保命的本錢,你漏出去我可就沒有護身符了,到時候你就等著給我收屍吧。」

  顧若離有些恍惚,滿腦子都是崔延庭外室的事情。

  霍繁簍不可能拿這種事信口開河,她要不要告訴方朝陽?

  以方朝陽的清傲,她想不到她會怎麼做。

  是以牙還牙,以同樣的方式讓崔延庭難堪,還是毫不留情的轉身離去,再次和離。

  顧若離不知不覺的上了街,帷帽之外,所見所聞都模糊起來。

  她忽然覺得方朝陽很可憐,當初在慶陽時,她那般灑脫毫不猶豫的離開,本以為她另選會比顧清源還要優秀,卻不曾想,這一切不過是表面。

  至少,顧清源在男女之事上,絕對不會左右逢源。

  顧若離抬腳,飛快的回了建安伯府。

  ------題外話------

  姑娘們,勞動節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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