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怪病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方朝陽進去,二夫人和崔婧文以及崔甫都在,崔婧語虛弱的躺著,一迭聲的喊著害怕。

  「別怕,別怕。」二夫人柔聲道,「我們都在這裡呢,你安心睡著,別想那麼多。」

  崔婧語嚶嚶哭了起來。

  「病的還挺重?」方朝陽進來,遠遠的站在床邊掃了一眼,二夫人和崔金文以及崔甫各自行禮,方朝陽揮了揮袖子,「都歇著吧。」

  方朝陽在桌邊坐了下來。

  三夫人想說幾句關心的話,可方朝陽都沒說,她哪裡敢越俎代庖,便坐了下來。

  「我要爹爹。」崔婧語哭著喊著,「我要爹爹!」

  崔婧文哄著,也不知道說什麼。

  「二嬸。」崔婧語餘光覷著方朝陽,嚶嚶的拿帕子哭著:「我不敢睡覺,我一水中眼前就都是蛇,滑溜溜的游著,爬的我滿身都是。」她說著,像是受不住似的,靠在枕頭上,咳嗽了幾聲,「我不想活了,就此死了,也就太平了。」

  崔婧文皺眉:「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做什麼,太醫一會兒就到了。」

  「姐姐,我們的命太苦了。」崔婧語哭著道,「這滿京城去看看哪家的嫡女如我們這般討生活,被人打罵的。」

  「我就該跟著娘去了,留在這世上,只有作踐。」

  方朝陽始終淡然喝著茶,好似沒聽見一般。

  「郡主,伯爺和戴大人一起來了。」李媽媽笑盈盈的進來回稟,方朝陽頷首,道,「請他進來吧。」

  崔婧文忙過去推了推崔婧語,把帳子放下來。

  崔延庭大步進來,問道:「語兒呢,哪裡不舒服?」他徑直走到床邊,擔憂的摸摸女兒的額頭,崔婧語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爹爹,女兒要死了。」

  「不准說這種話。」崔延庭皺眉,抬頭去看進來的戴韋,「太醫來了,你乖乖躺著讓他瞧瞧。」

  崔婧語拉著他的手不放。

  「戴大人請。」李媽媽引著戴韋和藥童進來,他朝方朝陽拱了拱手,行禮道,「郡主安好。」

  方朝陽嗯了一聲,點頭道:「勞你跑一趟,四小姐有些不舒服,你看看吧。」

  戴韋一愣,建安伯府何時有四小姐了,他怎麼不知道。

  儘管心裡有疑問,他還是頷首應是,走到床邊坐下,和崔延庭打了招呼,給崔婧語問診。

  過了一刻他道:「勞小姐將右手給下官。」

  崔婧語期期艾艾的換了只手,崔延庭輕拍著她:「語兒乖,聽大夫的。」

  她這才把右手伸出去。

  戴韋皺眉,卻是什麼都沒有說,過了一刻起身對崔延庭和方朝陽道:「小姐身體有些虛寒,旁的倒是沒有什麼,也不必開藥,衣服多穿點養幾日就好了。」

  「哦?」方朝陽意味深長的應了一聲,那邊崔延庭就道:「昨晚受了驚,這會讓兒我瞧著臉色也不大好,真的沒事?」

  戴韋和崔延庭抱拳:「心神不寧,亦是要多休養,吃藥倒是不必,伯爺放心。」

  崔婧語嚶嚶的哭著,拽著崔延庭的衣角:「爹爹,我看還是請各道士來看看,我這是有人的八字衝著我了。」

  「不要胡言亂語。」崔延庭搖頭,低聲哄著,「就聽大夫的,仔細養著……」

  方朝陽不看他們父女,轉頭意味深長的看著二夫人,道:「戴大人難得來一次,可用他去給容兒看看,或許,戴大人有法子治呢。」

  戴韋早就看過了,他一聽就想擺手,崔大小姐的病無治,不單是他,換做誰都沒有用。只是,話到嘴邊他忍了下來,去看二夫人。

  「家裡已經夠不太平的了,我們就不添亂了。不過嬌嬌倒是要看看,她的臉不說,這性子狂躁的沒個譜了。」二夫人放了茶盅,站了起來對崔婧語道,「語兒好好養著,下午二嬸再來看你。」話落,便朝方朝陽和崔延庭虛虛的福了福,帶著丫頭出了門。

  方朝陽嘴角勾了勾,看向戴韋:「瞧四小姐這樣,怕是真的受了驚,還是開個方子的好,伯爺和我也能安心一些。」又對李媽媽道,「藥拿回來你親自煎好,過來盯著她喝了,免得她調皮嫌苦偷偷倒了。」

  她只不過是逼崔延庭表態的,可沒有真想吃藥,崔婧語咬牙,怯怯的去看崔延庭,他道:「聽你母親的,乖乖吃藥。」

  「我!」崔婧語咬著唇眼睛滴溜溜一轉,扯著父親的衣角,「那您別走,語兒害怕。」

  崔延庭點頭:「不走,不走。」

  戴韋開了個方子交給李媽媽,和藥童走了。

  方朝陽回頭覷著崔婧文:「你妹妹病著,法華寺就不去了。」

  崔婧文應是。

  「我想去……」崔婧語推著崔延庭,方朝陽輕蔑的掃了她一眼,「要不然,送你去法華寺療養?」

  崔婧語瞪眼,駭的一句話說不出來。

  「伯爺,你隨我來,我有事和你說。」方朝陽說完,轉身便走,崔延庭立刻頷首,和崔婧語道,「你好好歇著。」就跟著方朝陽出門。

  崔婧語氣急敗壞:「爹爹!」可崔延庭頭也不回,她氣的砸了枕頭,「這個可惡的女人,我和她沒完。」

  「你斗這個氣有什麼用。」崔婧文無奈的道,「以為父親能治她。這幾年,你何時見過父親對她說過一個不字。」

  崔婧語咬著牙:「難不成我白被她們母女欺負了不成。」父親也不幫她。

  崔婧文安撫的拍了拍她沒有說話。

  「芍藥。」崔婧語喊道,「表哥呢,不是讓你去告訴表哥我病了嗎,他怎麼沒有來看我。」

  芍藥露出奇怪的神色:「表少爺來了啊,奴婢親眼看到他進內院的……」

  「一定是去找顧若離了。」崔婧語坐起來,「我要去抓他們,一個醜女,居然敢打我表哥主意。」

  顧若離和楊清輝此時正坐在暖閣里,嬌蘭尷尬的站在前頭,局促不安的道:「……表少爺,三小姐,我們小姐她……她病的很重,怕是不能來見你們。真的很抱歉。」

  顧若離看著楊清輝,她沒有想到他會帶她找崔婧容。

  雖心裡好奇,可崔家的事她並不想摻和,更何況,她還不得不暴露醫術。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會兒好了。」楊清輝笑著,語氣也沒有半分強迫的意思,可人就是板坐著,一副不見到崔婧容絕對不會走的架勢。

  嬌蘭拘謹的不知所措,指了指外面:「那……那二位先喝茶,奴婢再去問問小姐。」話落,就跑了出去。

  「她就是這樣。」楊清輝笑著道,「從小就害羞,不敢見人。」

  楊家以前在京城,姻親間走動很尋常,所以楊清輝和崔婧容熟識也不足為奇。

  「後來生病,她就再也不出來了,說起來,我已經好些年沒有見過她。」楊清輝嘆了口氣,有些哀求的看著顧若離,「女子在這世上立足太過不易,她今年都十七了,若是一直這樣病下來,將來……」話落嘆了口氣,「或許只有你能幫她。」

  顧若離無奈,放了茶盅問道:「得的什麼病?沒請過別的大夫看嗎,當時楊前輩和我祖父應該也在京城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楊清輝搖頭,「怕是不大好治的病症,要不然也不至於拖到現在。」

  顧若離若有所思,要是楊文治都顧解慶都治不好的病,恐怕她也無能為力。

  只是楊清輝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勢必要看一下的。

  「表弟。」門外,一道輕輕柔柔的女聲傳了進來,隨即走進來一位身材高挑,穿著老氣的薑黃色素麵褙子,帶著帷帽的女子走了進來,朝楊清輝福了福,「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楊清輝起身,笑著道:「這點時間,沒事。」又指著顧若離,「這是嬌嬌,是你三妹妹。」

  崔婧容轉頭過來看向顧若離。

  隔著帷帽顧若離看不清對方的臉,只是能看受到她看到自己時那一瞬的愣怔,兩人互相蹲了蹲,一個喊大姐,一個喊三妹。

  「第一次見你,我沒什麼好東西。」崔婧容小心翼翼的遞過來一朵淡粉色,用細絨線編的鬢花,雖不貴重,可做的卻很精緻,花瓣一片一片的,栩栩如生。

  「謝謝大姐。」顧若離接過來捧在手裡,對崔婧容笑了笑,目光卻落在她的伸出來的手上。

  她的皮膚很白,像是常年不見日光的人,白的滲人,皮膚下一根根血管似是用筆勾出來的,清晰可見。

  會是什麼病?單這樣看,顧若離毫無頭緒,猜測不到。

  崔婧容暗暗鬆了口氣,做了請的手勢:「表弟,三妹請坐。」

  幾個人坐了下來,楊清輝含笑道:「容表姐,能不能把帽子摘了,給你三妹妹看看。」

  崔婧容一怔,顧若離很明顯的能感覺到她的抗拒和不情願。

  「你知道的吧,三妹妹姓顧,是前太醫院院正顧老先生的孫女。」他壓著聲音,「她受了顧老先生的衣缽,醫術非常了得。讓她給你看看,你的病說不定能治。」

  崔婧容顯然沒有想到顧若離小小年紀,居然是個大夫,還受了顧解慶的衣缽。

  她驚訝的看著她。

  「我祖父的病,我伯祖父都無能為力,還是她去了治好的。」楊清輝低聲道,「不過這是個秘密,連郡主都不知道,你千萬不要對外說。」

  崔婧容愣愣的看著顧若離,驚訝的問道:「妹妹真的是大夫?」

  「我是大夫沒有錯,不過也沒有表哥說的這麼誇張。」顧若離笑看著她,「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手給我,我先給你號脈。至於能不能治好,我並沒有把握。」

  崔婧容愕然,又回頭去看楊清輝。

  「給她看。」楊清輝慫恿著似的,「你猶豫什麼,假如有希望呢,你以後就不用天天帶著帷帽了,難道你不想走出去,看看外面嗎。」

  崔婧容頓時紅了眼睛,垂著頭神色萎靡的樣子。

  「三小姐。」嬌蘭忽然跪在顧若離面前,「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小姐,她太可憐了。」

  顧若離扶著她起來,嘆氣道:「如果我能,當然會竭盡全力。」話說著一頓,她接著道,「只是,大姐發病已經近七年,尋了那麼多大夫都沒有起色,我實在是沒有把握。」

  崔婧容抬起頭來,用帕子擦了眼淚,握著顧若離的手:「就算治不好,也是我的命。三妹妹能有這份善心,我已經感激不已。」話落,她抬手毫不猶豫的將帽子拿下來。

  縱然見多了疑難雜症,奇形怪狀的病人,顧若離這一剎還是忍不住呆住,倒吸了口冷氣。

  楊清輝也愣住,呆呆的看著崔婧容。

  嬌蘭捂著臉,在一邊低聲哭了起來。

  「嚇著了吧。」崔婧容道,「我自己也常被自己嚇到。」

  顧若離是嚇到了。

  其實崔婧容生的很好看,容貌像極了二夫人,五官精緻。只是她皮膚太白,人也很瘦,一雙黑亮的眼睛,嵌在白的不透半點血色,顴骨高禿的臉上,並著脫落的眉毛,和泛著亮光的沒有一點頭髮的頭頂……

  像一具手工精細卻沒有生命的雕塑。

  「我再戴上吧,別嚇著你們了。」崔婧容尷尬的笑了笑,露出亮白的牙齒,和禿露的牙齦,讓她多了一絲生氣,像個活著的人。

  顧若離想不到,在建安伯這樣的深宅中,居然會有一個這樣的姑娘。

  她心頭微酸,微微搖頭道:「我是大夫,看過的病人千奇百怪,你這樣的實在算不上嚇人。」

  「嗯,你別胡思亂想。」楊清輝也很震撼,自從崔婧容病了後,他就再沒見過,後來他們回了延州,就更加沒有機會見。

  沒有想到她會變成這樣。

  崔婧容笑笑,眼眸越發亮了起來,感激的道:「謝謝!」又望著顧若離,「昨晚你將蛇倒在四妹妹身上,我還以為你是個脾氣暴躁蠻不講理的,沒想到這麼和氣,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

  她不說,她不會知道,更何況,她倒蛇在崔婧語身上確實顯得她刁蠻似的,顧若離含笑道:「不用道歉,我也差不多是這樣的人。」

  「三妹妹太有趣了。」崔婧容掩面笑了起來。

  嬌蘭在一邊眼淚若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她們小姐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和別人這樣開懷的說過話,也很久沒有人來這個院子裡看望她了。

  她們就好像被人遺忘在角落裡了。

  沒有人想起她們。

  顧若離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崔婧容,她很少對一個人只憑直覺去喜愛,她含笑道:「我給你號脈。」

  「好。」崔婧容笑容很純淨,高興的將手腕露出來擺在炕几上。

  楊清輝起身讓開:「三表妹坐我這裡來。」他自己站在一邊看,顯得很期待的樣子。

  「脈微玄而弱。」顧若離凝眉,看向崔婧容的頭頂,崔婧容就配合的將光禿禿的頭伸過來,「是不是要看我的髮根?」

  顧若離笑著說是,起身摸了摸她的頭。

  不見一處髮根。

  眉毛亦是一樣。

  「姐姐尋常是不是愛吃酸?」顧若離蹙眉看著她,崔婧容笑著點頭,「是,我愛吃酸梅,房中還有好多醃漬的梅子,越酸越愛,妹妹喜歡不喜歡,一會兒我給你帶一些回去。」

  顧若離也被她的情緒感染,笑著道:「我不愛酸,謝謝姐姐。」

  「有沒有辦法?」楊清輝在一邊顯得很焦急,「這病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見,書中也沒有寫過。」

  顧若離收了手,搖頭道:「我也沒有見過。」她話落,楊清輝頓時眼睛一暗,到是崔婧容笑著道,「沒事,我這病看過許多大夫,也試了許多生發的辦法,可都沒有用。你治不了也正常,千萬別往心裡去。」

  她的病,她卻來安慰她不要傷心,顧若離無奈,看著她回道:「你等我,我依稀記得在哪本書里有個方子,只是看的時候一掃而過,不曾記得,我稍後就上街去找。」

  「不用,不用。」崔婧容擺手,「這樣讓你太累了,等你哪天想起來,再說也不遲。」

  顧若離心裡轉了轉,立刻想到了白姑娘。

  她那邊應該存了許多醫書,不知道能不能從她那邊借一些回來看。

  「要什麼書?書局恐怕不好找,你報個單子給我,我去和孫大人借。」楊清輝道,「孫大人在太醫院,和伯祖父是至交,我若去借,他一定同意。」

  顧若離搖了搖頭:「我也不記得是哪本書了。」她是在醫學院時,在一個老師家中看到的,是珍藏,名字和內容以及是不是此時已有的,她都不確定。

  「那好吧。」楊清輝嘆了口氣,又安慰崔婧容,「你別急啊,顧大夫一定能想起來的。」

  顧大夫?崔婧容看著顧若離,眼底滿是欽佩和羨慕。

  「好,好!」她笑著點頭,望著顧若離,「要不要吃點心,我親自做的,不酸,是甜的。」

  她帶著一個丫頭,困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裡,不但沒有自暴自棄悶悶不樂,還這麼樂觀自信,善解人意,顧若離自問做不到,所以越發覺得崔婧容難得:「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奴婢去拿。」嬌蘭抹著眼淚,就算三小姐治不好也沒事,有人能不嫌棄大小姐,願意和她說話,她已經是欣喜若狂了,「大小姐,表少爺,三小姐稍等。」

  「三妹妹和表弟都是西北的。」崔婧容看著他們道,「你們很早就認識了嗎?」

  楊清輝和顧若離對視一眼,他道:「我們認識也不久,這次在府里見到她也是巧合。」又道,「不過這後面半年是能常見的,等後面空了,我教你們玩葉子牌,很有趣的。」

  顧若離愕然,崔婧容咯咯的笑了起來:「表弟還是這麼貪玩。」她說著看向顧若離,低聲道,「小的時候長輩們都誇他懂事乖巧,可是他們不知道,背著長輩他是最貪玩調皮的,可是只要長輩在,他就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要多乖有多乖。」

  顧若離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崔婧容說的很對,楊清輝確實是這樣的人。

  「這叫審時度勢,因人而已。」楊清輝露出得意的樣子,「在長輩面前不知道收斂,豈不是找打。」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你教我們打牌,你不看書了嗎。」崔婧容歪著頭看他,楊清輝回道,「書都翻爛了,我說倒背如流怕你們不信,但確實如此。」

  顧若離笑著搖頭:「那我們就等楊大人的登科酒了。」

  楊清輝笑笑,眸中划過一絲苦澀。

  「點心來了。」嬌蘭將一盤做成牡丹花樣的點心放在炕桌上,「是我們小姐親自做的,因為只有一個模子,費了半天功夫呢。」

  顧若離撿了一個放在鼻尖聞了聞,又咬了一口,滿齒留香也不甜膩:「真好吃。」

  「那一會兒你帶些回去。」崔婧容滿臉笑容,正要說話,就聽到外頭有人喊道,「表哥,你在不在裡面。」

  幾個人一愣,崔婧容忙將帷帽抓在手裡,顯得又無措又緊張。

  「無妨,她是來找我的,我出去看看。」楊清輝朝顧若離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出來,他自己則走了出去,「語兒,你找我有事。」

  崔婧語就道:「你到這裡來做什麼,怎麼不去看我,我病了。」

  「好一點沒有,我正打算看過容表姐就去你那邊。」楊清輝好脾氣的道,「大夫怎麼說。」

  崔婧容站起來又坐下,有些糾結的樣子,過了一刻她對顧若離道:「我出去看看四妹妹。」話落,提著裙子走了出去。

  崔婧語一看到她,就跳了起來:「你別出來,我不是找你的。」話落,拉著楊清輝,「表哥你以後別來這裡了。」

  崔婧容一聲四妹卡在喉間,又慢慢咽了下去。

  「她年紀小。」顧若離走了過來,輕聲道,「等長大些就明白了,她的行為是對是錯了。」

  崔婧容轉過來看她,笑了笑:「謝謝,我沒事。」

  「你歇著,我出府一趟,明天再來看你。」顧若離柔聲道,「謝謝點心,很好吃。」

  崔婧容笑了起來,拉著顧若離的手:「應該是我謝謝你。」

  兩人相視一笑,顧若離出了院門。

  「小姐,三小姐人真好。」嬌蘭看著顧若離的背影,羨慕不已,「她的臉其實也不好看,可她一點都沒有自卑,還那麼自信的談笑風生,真讓人羨慕。」

  「嗯。」崔婧容嗯了一聲,轉身回去,嬌蘭卻緊接著驚呼一聲,蹲下來喊道,「二夫人。」

  崔婧容臉色亦是一變,朝身後看去,隨即垂著頭怯怯的道:「娘!」

  「在做什麼?」二夫人走過來,面色沉冷的盯著崔婧容,「帷帽呢,怎麼不戴,就這樣站在院門口?」

  崔婧容瑟縮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帷帽她還抓在手裡,忙戴在頭上。

  「沒事不要出來。」二夫人掃了她一眼,拂袖道,「院子裡也不要讓亂七八糟的人來。」

  崔婧容垂著頭應是。

  二夫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崔婧容立在門口,垂著頭眼淚砸在手背上。

  顧若離去和方朝陽打了個招呼就徑直去了白姑娘那邊。

  和昨天一樣,院門開著,濃濃的藥味瀰漫著。

  「白姑娘。」顧若離站在院子裡,白姑娘從裡面出來,看見她也不驚訝,「你來了,坐會兒。我灶上的藥很快就好。」

  顧若離在院子裡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茶,靜靜坐著。

  白姑娘在廚房裡忙的叮噹響,雖沒有煙氣瀰漫,可混著藥味也並不清新。

  就這樣,過了近一個時辰,白姑娘才淨手從廚房出來,望著她微微點頭,道:「二娃的藥已經取走了,昨晚好好睡了一覺,今天這孩子就出去玩了。」

  「小孩子的恢復能力比較好。」顧若離笑著道,「白姑娘在制什麼藥。」

  白姑娘回道:「烏雞白鳳丸。」她有些愁眉不展,「老的方子我覺得不大好,可添了新藥進去似乎味兒也不大對,始終沒有進展。」

  顧若離自認,在製藥方面沒有她精通,只道:「烏雞白鳳丸是經方,加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對症,難免有些多餘了,倒不如原方炮製,以調為主,若遇見急病的人,再加減煎藥更方便些。」

  「你說的也有道理。」白姑娘說著想起什麼來,「我這裡還有個方子,你可有空幫我看看。」

  顧若離道:「好啊。」就跟著白姑娘進了她的書房。

  甫一進去她便呆了呆,只見裡面書架滿滿當當的擺了許多醫書,有的她從來沒有見過,有的她只是聽說了:「《脈經》和《新修本草》你也有。」

  「不止這些。」白姑娘見她滿面激動,又拿了一本略舊的書出來,「我還有這個。」

  顧若離幾乎要撲過去了:「《靈樞》是全本嗎。」《黃帝內經》在現代保留了許多,可還有一部分缺失了,沒有人看過,便是連顧解慶也不曾讀過。

  「若是不全,我何必拿出來現眼。」白姑娘遞給她,「你若喜歡,便拿去看,不過有一點,不可叫旁人知道,免得惹了禍事。」

  這麼珍貴的書,她就這麼隨隨便便的擺在書架上,顧若離愛不釋手:「我不拿走,就在這裡看。」

  「隨你好了。」白姑娘也隨手抽了一本拿在手裡,「爐子上有熱水,你若想喝茶,自己動手。」

  顧若離急著看書,又惦記著她的方子:「你要我看什麼方子?」白姑娘笑笑,拿了一個方子出來遞給她,顧若離接過來看了一眼,凝眉道,「黑神散的藥方?」

  看一眼就知道是什麼方子,白姑娘讚賞的道:「沒錯,你覺得藥量可行。」

  「這是經方。」顧若離將方子給她,「只看你手法如何了,若是好了藥效自然就更好一些。」

  白姑娘收回方子放好,淡淡的道:「藥效倒是不知,也不曾試過。」她指了指顧若離手裡的書,「你看吧。」

  什麼叫沒有試過,她製藥難道不賣給藥行或者醫館嗎?她想了想,沒有問,在門邊的小杌子上坐下來,迫不及待的看書,等看了一會兒她抬頭望著白姑娘:「能不能借我筆墨。」

  「自己動手。」白姑娘指了指一邊的桌子,上頭架著大小的筆,紙也是鋪的整整齊齊的。

  顧若離走過去,坐在桌邊,一邊看一邊做著筆記,時不時停下來翻翻前面的,偶爾也會從書架抽出另一本兩相對比。

  白姑娘也不看她,自己靠在軟榻上,慢慢看著書。

  院子裡時不時傳來清脆的翻書聲。

  「白姑娘。」院子外有婦人喊了一聲,白姑娘放了書腳步無聲的走了出去,「嬸子,藥方開了?」

  婦人笑著回道:「是,您看看。」

  白姑娘接過來看了一眼,點頭道:「我去給你拿藥,你等我會兒。」話落拿著藥方去了廚房,過了一會兒提了四副藥出來遞給婦人,「一天一劑,吃完了若是沒有效果,你再去找大夫重開,切記不要一副藥一直吃。」

  婦人點頭應是,笑著提著藥走了。

  白姑娘又回了書房,見天色有些暗了,便點了油燈擺在桌上,她坐在顧若離對面,依舊沒有說話。

  「什麼時辰了。」過來許久,顧若離才回神,才發覺不知何時已經天黑了,白姑娘淡淡的道,「酉時三刻。」

  這麼晚了,顧若離收了書夾上書籤,不好意思的看著對方:「我明天還能來嗎。」

  「隨時可以。」白姑娘回道,「書就是給人看的,你不來,他也不會自己念。」

  顧若離愕然,沒有想到她也會打趣,便笑道:「白姑娘你一個住在這裡嗎,晚上怎麼吃飯。」她也不做飯,廚房已經當做藥房用了。

  「隨便應付。」她也收了書,揉了揉脖子,「你要回去嗎,那我就不送你了。」

  顧若離頷首,將書放在原處回了家。

  第二日一早她便來了,白姑娘正站在院中的一個半人粗的銀杏樹下發呆,昨天還似乎是綠色的樹葉,不過一夜就變成了金黃色。

  金燦燦的讓人移不開眼。

  「來了。」白姑娘回眸看向她,她穿著一件素白粗麻布的長褂,繫著帶子,眉宇間攏著淡淡的失落……很多年後,顧若離再想起她時,便就是這一幕。

  她靜靜的站在銀杏樹下,金黃的樹葉飄零,她回眸,無笑,卻美的動人心魄。

  「白姑娘。」顧若離進了門,笑道,「給你帶了早膳。」

  白姑娘看向她手中拿著的紙袋,包子的香氣溢出來,她淡淡一笑,回道:「瞌睡送枕頭,多謝了。」伸手過來,接住了包子,一個人坐在銀杏樹下,慢慢的吃著,小口小口,好像品嘗人間美味。

  「書還在老地方。」白姑娘抬頭看她,「為了感謝你的包子,我投桃報李,給你泡壺茶。」

  顧若離笑了起來:「看來中午的飯,我要給你承擔了,這樣才能厚臉皮的在這裡待上一整天。」

  白姑娘咬著包子,吃相優雅:「你隨便待多久。」

  顧若離笑著進了書房,找到那本書坐下來,邊看邊做著筆記。

  「白姑娘。」院外,有人喊了一聲,白姑娘從廚房走了出來,「張嬸子!」

  「白姑娘,這位大夫要見您。」張嬸子的指了指門外一位中年男子,穿著棉布的直裰,一股書生氣,「他是孫氏醫館的大夫,說有事想要請教您。」

  白姑娘並不認識,走了過去問道:「有什麼事。」

  「在下姓姜。」姜通抱拳行禮,語氣很恭敬,「聽這位夫人說,他家小兒是姑娘治好的,在下聽的覺得不可思議,便想來求教一方,姑娘是用什麼法子。若是不便也不必勉強,這就告辭。」

  「不是我。」白姑娘淡淡的回道,「我不懂醫術,救二娃的另有其人。」

  姜通眼睛一亮,問道:「可否引薦?」

  「稍等。」白姑娘微微頷首,轉身進了書房,過了一刻和顧若離一前一後走了出來,「是她治好的,你有什麼要請教的,便問她吧。」

  顧若離看著姜通,微露不解。

  「這位也是大夫?」姜通一臉驚訝,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抱了抱拳,「在下姜通,在孫氏醫館掛牌,敢問大夫貴姓。」

  顧若離見他並不像是過來找茬的,便回了禮,道:「在下姓霍,姜大夫有何事找我。」

  「霍大夫。」姜通將剛剛的問題複述了一遍,「那孩子昨天我也看了,吞了釘子又割破了喉嚨,便斷言救不活了,所以便沒有收治。卻沒有想到,今天在街上居然看到那孩子一蹦一跳的,精力充沛,遂心中驚駭,冒昧打擾。」

  救不活的病症,醫館是不收的,這是規矩。所以顧若離並未驚訝,解釋道:「他是喉嚨是被蘑菇釘劃傷,但只是出血,不曾嘔吐休克,我就用了古法一試。」她說了方子,「倒也只是憑著運氣,再若有同樣的案例,卻依舊要慎重。」

  「此方精妙。」姜通嘴裡重複了一遍,念叨著,「極妙啊。」

  顧若離也覺得很妙,效果她也很驚奇。

  「多謝霍大夫賜教。你放心,此方我定不會泄露出去,若要用也會徵得姑娘同意。」姜通朝她作揖,「只是東家聽說此事,也心生疑惑,此回去大約要與他解釋一番,在此先向姑娘道歉。」

  「是古方自然就不是我能據為己有的,姜大夫隨便用。」顧若離回了禮。

  「姑娘大義,在下佩服。」姜通回禮,又問道:「霍大夫在哪裡高就?」

  他居然沒有因為她是女子,而有所輕視,顧若離含笑道:「暫時還沒有。」

  「好,好。」姜通應了,忙告辭走了。

  張嬸子不安的看著顧若離:「霍大夫,可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嬸子放心好了。」顧若離笑道,「二娃還好嗎,藥乖乖吃了沒有。」

  張嬸子鬆了口氣,笑著道:「他吃了,昨兒他自己也嚇著了,說以後再不胡亂作踐了。」話落,指了指外頭,「那我走了,二娃還在街上。」

  張嬸子一路出了門,二娃跟幾個孩子滿街的亂竄,她找了半天,才在戴氏百草堂門口找到了。

  「你這孩子,前天是不是來誆我們的。」二娃正被裡頭的夥計扯著衣襟,他小小的身體,幾乎被對方提溜了起來,「小小年紀不學好,居然騙人,說,你家大人呢,跟我去見官。」

  二娃掙扎著,用腳踢著夥計,可又踢不到,他只得急的大哭大喊:「沒有,我沒有騙人,我前天差點死了。」

  「嘿,還說不是騙人。」夥計啐了一口,對圍著一群看熱鬧的百姓道,「你們評評理,他前天過來說吞了根蘑菇釘,爹娘抱來時不停的吐著血,這樣的情況,擱誰誰能活,可他今天卻無事人一樣,不是騙子是什麼。」

  旁邊的百姓一聽,紛紛點著頭,指指點點的道:「確實如此,釘子吞到肚子裡,又割破了喉嚨,還沒聽過哪個能活的,要真是這樣,就不會有那些個小姐太太們吞金自殺的事了。」又道,「除非割開肚子取出來。」

  眾人一片唏噓,割開肚子比吞個釘子還可怕。

  「應該把他爹娘找來,居然帶著孩子在外頭騙人。」有人指著孩子責罵,「這樣的人決不能留。」

  二娃看著周圍的人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嚇的大哭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張嬸子聽到自己兒子的哭聲,忙推開人群鑽了進去,看到二娃被夥計提溜著,她頓時大怒,「你怎麼能欺負一個孩子。」

  「嘿,來的正好。」夥計立刻來了勁兒,「跟我見官去,你們這樣的騙子,一定要嚴懲。」

  張嬸子以為二娃打破醫館什麼東西,心裡發虛朝二娃看去,二娃見著娘哇哇哭著,喊道:「娘,他說我們騙人,可我昨天明明是吞了釘子的,娘,我以後再不敢吞釘子了。」

  「為了這事?不是你打破了他們什麼東西了?」張嬸子一愣,二娃就哭著道,「他們不信我死而復生,非說我騙人。」

  圍觀的人嘈嘈雜雜,指指點點,說張嬸子教子無方,把孩子養歪了。

  「都給我住口。」張嬸子大怒,喝道,「誰說我們騙人,我們就住在石工巷,有名有姓,住了十幾年了,我們從來不騙人。」又指著夥計,「是你們醫館沒有用,不敢收治。我們家孩子昨天就是吞了釘子,但是被一個大夫救了。就在剛才,孫氏醫館的姜大夫還求我帶他去見那位大夫了,你們呢,自己不行還不謙虛,血口噴人說我們騙子,你們還要臉不要。」

  「這就是二娃昨天吞的釘子。」張嬸子從腰間將蘑菇釘拿出來,捏在手裡給大家看,「你們看看,我們從不騙人。」

  旁邊的人聽著一愣,夥計卻嗤笑一聲:「帶個釘子就說自己沒騙人。」又道,「這麼大個釘子吞了卻沒事,給他治病的那是大夫麼,我看是神仙吧。」

  張嬸子直接上手,拉著二娃要走,夥計扣的緊緊的大喊道:「想走,今兒不把話說清楚,誰都不許走。騙人敢騙到我們戴氏百草堂的來了,我看你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我們沒有。」張嬸子喊道,「放開我孩子。」

  夥計正要說話,醫館裡有個大夫模樣的人走了出來,朝諸位抱了抱拳,道:「這孩子吞釘吞鐵吞木頭的事,在下也曾碰到過幾例,只是可惜,從來沒有哪個活下來的。且,這孩子前天來時情況甚危,今兒卻活奔亂跳一點事都沒有,不說別的,在下從醫這麼多年,是聞所未聞的。」

  「我說有就有。」張嬸子一張嘴說不過兩個人,更何況現在還有個大夫力證,「你們這種庸醫根本不懂。」

  夥計哈哈一笑:「你吹牛也不看看地方,我今兒把話放在這裡,你們要是騙子,就在我們戴氏百草堂門口跪三天。」又嗤笑和眾人道,「讓這些沒臉沒皮的騙子長長記性。」

  「你說的。」張嬸子指著夥計,氣的直抖,便轉頭對著各位看熱鬧的百姓道,「大家都是街坊,即便不認識也沒關係,我們就住在石工巷,張家。今兒這事求大家給我作個證,我們要是騙子,不但在這裡跪三天,我們還自己去順天府畫押認罪,如果不是,那就是這個夥計和這個大夫在這裡跪著,跪足了三天,才能起來。」

  「成。」眾人都是看戲不怕太高,轟鬧著,「我們作證,就在這裡等著。」

  張嬸子點頭,將二娃拉過來:「回去把白姑娘和霍大夫請來,就說娘在這裡等他們。」

  二娃抹著眼淚,一溜煙的跑了。

  ------題外話------

  前幾章出現了幾個齊王府。是我的筆誤,以為榮王妃姓齊,所以我老記著齊王府。o(╯□╰)o沒有齊王府哈,是榮王府。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