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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過是要他作個小廝,是鬼是畜牲又何妨呢?」淡漠的話,令人的心越來越冰冷。

  是誰?到底誰?凌不羈為了這個人,打破了他的寧靜,讓他墮入了無底的深淵!恨意支撐著最後一點理智,凌憶珏慢慢地抬起頭——冰雕般俊美的男子,居高臨下地睨視他,黑眸里一片冷漠。

  是他!

  竟是他!

  為何會是他……

  黑暗襲擊了他,額頭重重地撞在地上,他再一次昏過去了。

  好黑,好冷,他在哪裡……為何找不到路?

  「珏兒,珏兒,這裡。」~

  模糊的人影在前方招手,他猶豫地停下腳步。

  「你是誰?為何叫我?」

  「快過來,珏兒,不要在那裡,會消失的……」「是嗎?」他低下頭,如果消失掉,便好了,會忘掉自身的骯髒,忘掉痛苦的回憶。

  「珏兒,難道你忘了,以前……我們很幸福……」「幸福?」

  「是啊,幸福,看——」人影一指,黑洞裡浮現出一潭水,潔淨的蓮花一朵接一朵地開放。

  「好美……」他不禁走近,低頭一看。平靜的水面微微蕩漾,有什麼影像在水面出現——小小的人兒,身穿華麗的衣飾,像精靈般地在美麗的院落里奔跑。

  「爹爹……爹爹……你要去哪裡?」

  小人兒氣喘吁吁,跟著年輕男子一路追到大門口。

  年輕男子輕嘆一聲,轉頭摸摸小人兒滿是汗水的小臉,溫和地說:「爹爹要出去做生意啊,小珏兒乖,快回房。」「不要!爹爹每次出去都好久……爹爹走了,就沒有人陪珏兒了。」小人兒噘起小嘴。

  「小傻瓜,不是還有哥哥嗎?」男子輕笑。

  小人兒低下頭,沉悶了一會兒,抬起小臉,睜著大大的眼睛。「爹爹,哥哥是不是不喜歡珏兒?為什麼珏兒每次找他說話,哥哥都不理我?」「……不會的。他是你哥哥,小珏兒這麼可愛,大家都很喜歡。」年輕男子微微皺了眉,蹲下身子,緊緊抱了下他,在他額上落下一個輕吻。「珏兒乖乖在家,好麼?爹爹很快會回來。」「——嗯。」點點頭,小人兒回親一下男子的臉頰,靦腆地說,「珏兒最喜歡爹爹了。」男子眼裡有一絲哀傷,不舍地放開小人兒,上了馬車,走了。

  小人兒倚在門邊,一直望著男子的馬車遠去。

  爹爹……

  池塘邊的他默默地念著兩個字,眼睛一酸,悲痛化為淚水,一滴一滴落入水中。

  爹爹……為何疼愛自己的爹爹會傷害他?為何他最喜歡的父親……會化身為魔鬼!?

  幸福?他還有何幸福?騙鬼去吧!

  水潭化為烏有,蓮花消逝,黑暗再一次籠罩他。

  插pter 3

  猛地睜開眼,回到了現實。

  「你醒了?」陌生的聲音。

  他躺在床上,簡陋的臥房,但比起之前的小院要好很多。

  「醒了就不要裝死,快起來!都躺兩天了,快成懶骨頭了!」床邊的人扯了他一把,他呻吟一聲,勉強爬起身子。

  「……這裡是……」聲音很沙啞。

  小廝打扮的人白他一眼。「既然你醒了,我就不用再照顧你了。真是的,這年頭,還沒見過下人當少爺的。

  下意識地拉了拉衣服,是件粗布衣,掩去了一身的痕跡。他苦笑,凌不羈自然不會給他好衣服穿,更不可能給他好的待遇。小廝?這是他賜給他的新身分嗎?

  「還在發什麼呆啊?快起來,你是靳公子的小廝,手腳利落些,這個時候,靳公子要起床了!」靳公子?

  「我不過是要他作小廝,是鬼是畜牲又何妨呢?」冷漠的聲音在腦中迴蕩,心如針扎般地疼痛!

  為何是他?他為何會說出這般冷漠傷人心的話?

  「你是傻子不成?」

  那小廝見他全不顧自己,捧住頭,好像很痛苦。

  須臾,凌憶珏平靜下來,抬起頭,看向小廝,虛弱一笑。「不,我不是傻子,我是小廝。」是的,從今以後,他就是一個小廝。

  不作少爺五年了,早無了少爺的嬌貴,在偏院裡生活全都是自理的,從最初的笨拙到如今的利落。忍著身體的疼,打冷水,燒成熱水,端著裝有溫水的臉盆,快速地往「主人」所在的院落走去。

  長長的走廊,曲曲折折,路上遇到的下人,見到他,無不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自嘲一笑。這些下人可能都換新了吧,父親去世後,凌不羈自會把一些知情的下人處理掉,不知情的,全都遣走。

  已經全然陌生了啊……

  步入「清泠院」,繁花正茂,他呆呆地立在廊柱旁,看院裡那翩若驚鴻的絕世男子執一把青鋒長劍,游龍般地舞動。劍花快如閃電,銀白流光圍繞在他周身,毫無破綻,攻守之間一張一弛,柔中帶剛,便是不懂武功的人觀之,亦為之讚嘆。

  倏地,男子劍式一收,挽了個劍花,長劍入鞘,化動為靜。凌厲的目光掃視而來,凌憶珏面色一僵,端著正冒霧氣的臉盆立於原地,不知所措。

  靳天塵只瞟了一眼,便移開目光。

  儘管有諸多怨恨,卻容不得凌憶珏將過多的情緒表現出來。收了心神,他默默地把臉盆端到門口,正欲推門進去,身邊一陣風颳過,驚詫抬頭,觸及靳天塵冷漠的側臉。

  「不必進去了。」

  靳天塵從他手裡接過臉盆,迅速地閃進屋內,凌憶珏還未反應,門已「砰」地關上,他吃了個閉門羹,心中一陣苦澀。

  ——是嫌他髒嗎?

  在那樣的情況下,與他相見。

  如凌不羈所言,他連人都算不上,是一隻鬼!

  凌億珏感到呼吸困難。閉了閉眼,逼回懦弱的眼淚,退到門邊,轉頭望向院落。

  清泠院五年如昔,格局未曾變化。便是那開得正艷的海棠花依舊燦爛,紅的、粉的、黃的、白的,五朵七朵一簇簇,在亭台周圍,走廊外,池水旁,瀟灑似錦地盛開,如此愜意,如此自由。

  花依舊,人呢?卻一去不復返了。

  父親……

  記憶中,父親一直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俊朗男子。

  清泠院曾經是他和父親的院落,庭院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過父親的身影。有時候,父親坐在亭子裡品茗,有時候,父親立在池塘邊丟魚食餵那嬌貴的錦鯉,有時候,父親什麼都不做,就站在海棠花前,靜靜地沉思。

  小時候的自己很黏父親,父親去哪,他就跟去哪。當父親沉思時,他便乖乖地站在他身邊,睜著天真的大眼,學父親凝視海棠花思考。

  父親說,海棠花又名斷腸花。

  他說,爹爹,斷腸花好難聽,為什麼要叫斷腸?

  父親輕輕一嘆,幽幽地念了一首詞:紅蘇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那時候的他不懂父親為何念詞,答非所問,如今,他漸漸明白了。

  爹爹在思念逝去的娘親!

  他藉這詩詞一抒情感,佳人已去,情愛消逝,山盟海誓皆成空,春如舊,人空瘦,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一晃五年,如今的他站在父親曾經立過的地方,凝視這片繁花,可還能天真無邪?

  斷腸,斷腸余恨。隔了歲月的鴻溝,穿越過那道透明無形的牆,仿佛能重見男子削瘦清俊的背影。

  想問問,問問他,為何在傷害他後,再殘忍地離開他?釀成大錯,竟是懦弱地選擇死亡。

  不,他不要爹爹用死亡來償還他啊!死了,什麼都沒有了,再也……尋不到溫情了。

  恨他的哥哥在父親死後,很長一段時間軟禁他,羞辱他,強迫他……直到膩了,厭了,才將體無完膚的他丟進那偏院裡。

  剎那的魔障,改變了他的一生。

  「爹爹……」他輕喃。

  門,「吱」地打開,他驚醒,恭敬地轉身,垂頭,屋內的人把臉盆遞給他,他急急接了過來。

  「公子要吃什麼,小的去叫早膳。」他輕輕地問。

  「隨意。」丟下兩字,又是「砰」地關門。

  他默默地端著臉盆,自嘲一笑,邁動酸痛的雙腿,慢慢地離開清泠院。

  直到他的背影在院門口淡然,那緊閉的房門才慢慢打開。靳天塵跨出門檻,偏頭掃了一眼院門口那道模糊的背影,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光。

  來到花簇繁茂的海棠前,冷冷一笑,一揚手,那嬌貴的花盡數化為碎屑,飛散在半空,最後沉落,融入花泥。

  既然斷腸,那便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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