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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點過半,老闆早早打著哈欠關門打烊。

  居酒屋裡一片黑暗,窗外月色落在海面上,粼粼波光映襯到店裡,勉強有幾分光亮。

  一片寂靜中,洶湧的潮水一浪接著一浪打在外牆上,聲勢浩大。

  就在這嘩啦啦的水中,窗外響起一陣細碎的聲音。

  一個濕漉漉的人影出現在窗外,半浮在海面上,兩手巴著牆,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她眨眨眼,咦了一聲:“人呢?”

  屋子裡不算烏漆麻黑,但她剛從亮堂的海域過來,一時適應不來,宛如個睜眼瞎。

  這時候,靠窗的沙發上有窸窣的聲響。

  一個高高大大的人影從沙發上坐起來,單手支了下額,似乎還困著。

  旬旬鬆了一口氣:“你在呀,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她兩手在窗台撐了一下,半個身子坐在窗沿,尾巴啪嗒啪嗒甩在台子上,語氣雀躍:“巫醫大大,今天吃什麼?”

  黑影兀自坐了一會兒,從面前的小桌上拖了個小盤子來,放在窗台。

  旬旬湊過去分辨了兩秒,有些失望:“又是壽司……”

  嘴上這麼說著,還是伸手抓了一塊,咬了一小口,晃著尾巴嘆氣:“吃膩了。”

  那頭男人還弓腰坐著,沒有說話。

  旬旬只當他白天拍戲太累了,還在補覺,兩頰塞得滿滿的,無聊地在黑暗裡打量這家店面。

  牆壁上掛著大幅海報,勉強可以看出櫻花和許多不認識的日語。

  這裡的老闆和路禹是朋友,十分善解人意地把晚上的地盤借給明星好友跟“地下女友”私會。半個多月,他們店裡沒有魚的菜早就統統吃了個遍。

  旬旬捧著盤子:“哎,我明天不來了。”

  “什麼?”黑影愣了一下,聲音嘶啞,像是喝醉了似的有點含糊不清。

  旬旬沒放在心上,揩了一下嘴角說:“我昨天被人看見了,好像引起了一點騷動。而且我在海面呆了太久,潮水再漲下去就糟糕了。”

  她彎腰,把盤子遞迴給路禹:“吶,謝謝你的飯,我準備回海底去啦。”

  頓了頓,小聲說:“這次是真的回去了。”

  反正,那個人也不來找她。

  這麼想著,心裡就氣。

  當時她化人形的期限就快到了,陳珩之卻還是一副油鹽不進君心似鐵的樣子,她每天都沉浸在變成泡沫的恐懼裡頭。偏偏還出了楚橙的事,她一時間心灰意冷,就跑到海邊躲了幾日。

  結果陳珩之對她不聞不問,聽路禹的轉述,還真跟楚橙同進同出如膠似蜜了!

  王八蛋!

  大豬蹄子!

  忘恩負義!

  旬旬氣鼓鼓地擺了下尾巴,兩手往窗台一撐就要跳下去,猝不及防被人攬著腰拖回去。

  “誒……”

  背脊碰到男人堅硬結實的胸膛,壓抑的呼吸就響在耳畔,吹拂過她濕漉的額發。

  是很親密的姿勢。

  旬旬覺得怪怪的,路禹從來不靠她這麼近。

  而且這氣息,聞著好像……

  她渾身一僵,不敢回頭:“陳陳陳……”

  “好不容易會說話了,連我的名字都叫不全了麼?”

  陳珩之倒在沙發上,從後頭扣著旬旬,冷冰冰的魚尾碰到他的腳踝,滑膩濕漉的觸感讓他擰了下眉:“尾巴先收起來。”

  尾巴……

  旬旬低頭看一眼,想到什麼,一下子也不抖了,小身板挺直,挑釁地說:“我不!”

  說完弓著尾巴拼命往他褲腿下蹭:“你等著禿頭吧禿頭禿頭禿頭!”

  “……嘶。”

  陳珩之被她冰到,一隻手伸下去,扣住她尾巴根,另一隻手在腰上一抄,跟攤雞蛋餅似的給她翻了個面。

  旬旬頭重腳輕,咚的一聲栽在他胸口,嗷嗚了一聲。

  黑暗裡邊,堪堪能看清他明亮深邃的眼睛。

  ……

  第一次見他,他還不是這個成年男人的模樣,是個笑容清朗的少年,趴在船舷往水裡撩魚。

  清澈的眼底倒映著波光粼粼的海面,以及海面里呆呆傻傻的她。

  那時候她出生還不到兩百年,見過的人類一隻手數得過來。

  這個少年是她審美認知里長得最好看的一個。

  她猝不及防地,被他撩到了尾巴。

  少年陳珩之愣了一下,反應很快地握住了她的尾巴尖,往後喊:“爸!我、我抓到魚了!好大一條!”

  那天日光正盛,海面被陽光折射地幾乎不能直視,他一隻手用勁,睜大眼睛想看清那條魚的樣子。

  身後,陳媽媽抱著小兒子走過來,小聲罵他:“你小心別掉下去!”

  “不會!”陳珩之笑了下,另一隻手也往下探,作勢就要把她拉上來。

  旬旬嚇得魂飛魄散,擰著腰轉了兩圈卻動彈不了。

  最後心一沉,湊過去康嗤就是一口。

  陳珩之叫了一聲,快速收回手,坐在甲板上。

  陳媽媽緊張地走上來:“怎麼了?”

  “我被魚咬了……”

  “噗哈哈哈。”

  懷裡不滿三歲的弟弟不知道媽媽在笑什麼,也彎著眼睛咿咿呀呀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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