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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綿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

  二哥到底是不認識他了。

  連謐緊鎖眉頭望著他,借著陰暗的光看清他的面容時,忽然一把將他拽入懷中:「聆洇。」

  他抱得很緊,綿綿幾乎能感受到噴灑在脖頸上的潮熱呼吸。

  他喃喃道:「原來是你一直守著我。」

  妖毒會使中毒者產生幻覺。

  連謐神君身上妖毒未解,神志受了影響,有些模糊。他錯將綿綿認成了聆洇。

  綿綿的心涼得跌落到了谷底,整個人都有些麻木。

  連謐用微涼的手觸碰他的時候,吻著他喚他「聆洇」的時候,他什麼反應都沒有,不說話,也沒有抗拒。

  綿綿感覺到落在脖頸處的熾熱氣息,當手觸碰到他溫熱的背脊時,真切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如今在他面前的這個二哥,是真實的,是能觸碰到的。只是他不再是雲湛,而是連謐神君。十一姐說得對。

  山洞外的雨便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下了有一夜。這一夜說冷也冷,山洞裡瀰漫的都是秋夜的寒氣。

  連謐神君握著他脆弱的脖頸,咬著他的耳尖喚他「聆洇」。他的手和身上也是偏冷的,不怎麼溫熱。綿綿呵一口氣,都能見到白霧。

  天一亮,綿綿丟下連謐神君,一個人回了天界。

  綿綿收拾東西,向玉兒提上了辭呈。他說他要回小秋山了。

  玉兒不能接受,她反覆追問為什麼,問他難道不想認二哥了嗎。

  「我的二哥叫雲湛,他已經死了。」綿綿說,「連謐神君不是我二哥。」

  無論靈魂怎麼轉世,他的二哥都已經在這個世上永遠消失了。

  他認清現實了。

  天宮太冷清,他一天也不想多待。只是玉兒不肯,說讓他將這個月做完,不然不好結工錢。

  綿綿知道玉兒只是想拖延一下時間,勸他回心轉意,但他已經不願再回頭了。

  天界再也沒有他的念想。他要回小秋山,他生在那裡,所親與所愛之人住在那裡,他也應當活在那裡,死在那裡。

  綿綿答應留下來做完最後幾天,當晚像尋常那樣,就在桂花林里澆水除草。累了就靠著桂花樹睡覺。

  他太累了,他就想將自己藏起來,誰也看不到,誰也找不到。他變回兔子原形,躺在柔軟的土地上。清風一吹,桂花紛紛墜落,灑了他一身。

  幾百年了,他總是夢到童年,夢到二哥還在的時候。二哥將他抱到腿上,教他認字讀書。他咬著果子,含糊不清地跟著念。

  他夢見二哥為他打開糖罐子,替他剝開每一隻糖果的糖衣,陪著他將糖衣折成千紙鶴。

  他夢見成親時去過的那片花海。無數靈魂在花海中徘徊,每個靈魂都在訴說自己的平生。他一路走去,卻如何也找不到二哥的魂魄。

  他心中恐懼焦慮,一遍一遍地尋找,翻來覆去地尋找。最後聽得一聲熟悉的「綿綿」,他轉過身,看到二哥在湖中撐著小船,含笑望著他。

  他不顧一切地向雲湛跑去,穿過花海,跳到那隻小船上,與他緊緊相擁。

  雲湛笑著問他:「怎麼慌裡慌張的?」

  綿綿扯著他的衣袖,說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雲湛撫摸著他柔軟的發,溫柔道:「二哥會永遠陪著你。」

  如同成親那一日,月色靜謐,舟泊在水中。綿綿枕著二哥,聽那水波晃漾的聲響沉沉睡去。

  綿綿緊緊握住他的手,想留住殘留的溫熱。

  他流著冰涼的淚嘆息說:「二哥啊。」

  ……

  綿綿睡得真沉,迷迷糊糊地感覺自己從桂花堆里被抱了出來,還聽到了玉兒的聲音。

  玉兒說:「連謐神君,您要不再看看其它的仙兔,別的都行,就這隻仙兔不太行。」

  連謐神君悠然道:「天庭欲往銀宣宮調派仙侍,方才本君與嫦娥仙子聊及此事,仙子慷慨,讓我隨意在她這園中挑選。為何他就不行?」

  玉兒為難道:「神君,他平日裡最得仙子寵愛。您要是把他帶走了,小仙沒法跟仙子交代。」

  「哦?」連謐神君撫摸著兔子,難得無賴道,「那我先帶回去。倘若嫦娥仙子不肯割愛,讓她隨時找仙侍來銀宣宮要。」

  那嫦娥仙子怎會厚顏再找仙侍討要嘛,這明顯就是討不回來了。

  玉兒就眼睜睜看著連謐神君把綿綿帶走了。

  她就知道,連謐神君突然造訪能有什麼好事。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是來搶兔子的,這麼明目張胆,她那可心的兔乖乖就這麼被搶走了。

  連謐神君將綿綿帶回寢宮,掀開簾帳把他放在床上。

  「不是會變人形麼,變回來。」

  綿綿默默運法,變成了人形。柳眉溫軟眼,少年清朗一輪月,未語先驚人。

  綿綿垂著眼坐在床上,一副不敢看他的樣子。

  連謐神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問道:「昨日跟著我去涯幾山了?」

  綿綿沒有回應。

  「你跟著我做什麼?」

  綿綿還是不肯作答。

  連謐走到他身邊,瞥見他衣領處還有淡淡的吻痕。

  「雲采是麼,日後你便留在銀宣宮做我的仙侍。」

  「為什麼?」

  「聽說,我前世是你二哥?」

  綿綿驚訝地抬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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