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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知道了。好啦,不吵你休息,我先去上學嘍,回頭見,拜拜!”沈舞櫻拉起他身上滑落的被單,開心地揮舞雙手向他道別,準備上學去。
“莫問……”他反覆念著這個她給予的新名字。
她一離開,整個房間又安靜得不象話,讓他想起陽明山上的那個家,豪華、富麗堂皇,但每天也是這樣沉靜,悄無聲息。
有她在,便鬧烘烘的,其實也不錯,起碼可以讓他的思緒暫時放空。
既然目前無處可去,他也不想嚴家,那麼就先暫時在這裡待下來,先過一陣子再說吧!
他已經離開台北好幾天了,爺爺發現他不見了嗎?會找他嗎?還是以為他本來就不屬於那裡,現在他的離開,也只是回到原來的地方罷了?
畢竟當年爺爺本來就不同意父母的婚事,他的強烈反對逼得父親離家出走,捨棄富裕的生活選擇和母親自力更生,撫養他長大。
當時爺爺似乎頗有信心,認為父親吃不了苦,總會發覺到家裡的好,終有一天會回來,也就放任父親在外頭生活。
時間一年一年地過,轉眼間他都五歲了,爺爺驚覺父親的決心,於是用盡方法逼得父母親走投無路。敵不過現實的折磨,最後母親心力交瘁選擇離開,而他則由父親帶回嚴家。
如果……如果當年不是爺爺從中作梗,親手毀了他原本幸福溫暖的家庭,今天他也不會活得這麼不快樂吧?
他閉了閉眼。
算了,既然離開了,就別想了。反正沒有父親的大宅,他也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離開,也好。
叩叩。沈舞櫻離去不久,門板上又傳來敲門聲。
“請進。”他依然半坐在床上,眉頭略皺了下。不知來者是誰?
房門被推開,一名高大的男人幾乎塞滿整個門框。
他是誰?
沈艾藍走進房間裡,一屁股坐在床邊擺放的椅子上。他沒有先開口,反而雙手盤胸,打量起病床上的少年。
他的臉因為傷口而不大好看,但是身上散發著一股少見的優雅氣質,一頭修剪整齊的頭髮,和一雙堅定不畏懼的目光,他沉著冷靜的態度,讓沈艾藍可以輕易判斷這孩子不是什麼不良少年,應該是出身良好,之所以會離家無處可去,恐怕是有難言之隱。
這一番觀察,教沈艾藍稍稍安了心。他女兒撿回來的是正常人,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阿哩不達的人。
從他的眼神看來,他身上有著故事,也許是刻意想遺忘,所以面對舞櫻什麼也不願意說,就當他真的失憶了吧!反正哪一天他想說了,自然會說,不急於一時。
暫時讓他留下也無妨,家中進進出出的人原本就多,這麼多雙眼睛成天盯著他,諒他也不敢亂來;況且小櫻身邊還有阿巧,也是多了一層防護。
“咳咳!”沈艾藍清了清喉嚨,簡單自我介紹。“我叫沈艾藍,舞櫻的爸爸,她跟你提過吧?”
“你好。”他冷淡卻不失有禮。
這小子,年紀輕輕,應對態度卻是有禮中帶著生疏,氣質溫和但保持距離,沈艾藍更加確定對他的推測。
觀察之餘,他不忘道謝。“你救了我女兒,我該向你道謝。”
“不管是誰看見,都會這麼做。”
言下之意,他不是被女兒的外貌吸引才英雄救美就對了?這小子……沈艾藍哼了哼,再問:“有名字嗎?”
“不值得去記了。”又是問他名字……他唇邊淺淺的笑略帶嘲弄。
“自己想一個,以後才好稱呼。你幾歲了?”
“十八。”
“在念書嗎?”
“美國學校高三。”
“拿外國護照?”見他沒否認,沈艾藍續道:“我想你應該有不想回家的理由,說實在話,你救了我女兒,這份情我本來就該還,我家也不缺你一個吃飯,還不想回家的話就待下,多久都沒關係,OK的。”
“謝謝。”
這是他第一次和艾爺的對談,從那天起,他成了沈家的一分子,沈舞櫻幫他取了名字,他叫“沈莫問”。
他接受這個名字,也留了下來,艾爺對外宣稱他是遠房親戚的遺孤,家裡只剩下他一人,所以由沈家收留,成為沈家的一分子。
嶄新的身分證上,除了照片,他的名字改了、家庭背景改了,連出生年月日都徹底改變,他覺得自己宛若重生。
艾爺開始要求他學習防身術,不是為他自己,是為了沈舞櫻。
後來他才漸漸知道,為什麼沈家總是有一堆人進進出出,而艾爺又為什麼幫他改變身分,以及沈舞櫻明明是個單純的高中女生,但會遇到綁架事件,又為什麼需要保鏢隨侍在側。
因為年紀輕輕的沈舞櫻是“玫瑰幫”下一任的接班人。
在台灣,眾多大大小小的幫派之中,就數在南部勢力最龐大的“玫瑰幫”最為眾人所知,創幫至今近七十年,始終屹立不搖。
“玫瑰幫”之所以如此出名,在於“玫瑰幫”的傳統——幫主之位傳女不傳男,創幫至今歷任幫主皆為“女性”,算是所有幫派中的特例。
可即便幫主是女性,卻從沒有其它幫派敢小看成品近萬員的“玫瑰幫”。
“玫瑰幫”首任幫主為沈牡丹,據傳,她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凡是有其它不長眼的幫派敢蓄意挑戰,她必定正面迎擊,絕不手軟;面對背叛者也絕不輕饒,輕者斷其手腳筋,重者見不到隔天太陽,務必殺雞儆猴,以示警惕。
在沈牡丹的統領之下,“玫瑰幫”迅速在南部建立威信與地位。而她正式退位後,便遠赴太平洋上的私人小島養老,由女兒沈玫瑰接任幫主之位至今。
據說,沈玫瑰個性慡朗、大而化之,本就不是喜愛逞兇鬥狠之人,她認為與其過著成天打打殺殺,不知道明天在哪裡的日子,倒不如做個正當事業才是長久之道。
在她正式接班後,致力於幫派漂白,更名為“玫瑰集團”,如今原本的黑道幫派已逐漸轉型為國內首屈一指的保全公司,近幾年,沈艾藍創立了餐飲事業、又加入媳婦白慕琪所開設的婚紗公司,“玫瑰集團”,已經逐漸擺脫黑道色彩,但是只要一提起“玫瑰幫”三個字,旁人還是得敬畏三分。
由於沈玫瑰僅有獨子沈艾藍,而依照集團的傳統,接班人必須是女性,所以沈艾藍的獨生愛女沈舞櫻,便成為集團的唯一接班人。
而他——“沈莫問”,從被沈舞櫻撿回家的那一天起,不僅成為她的保鏢,也成為她身邊最親近的同伴、朋友。但他心甘情願放下過去那些屬於嚴溥宣的一切,因為沈舞櫻不僅給了他一個安身之處,最重要的是,在他清醒過來的那個早晨,她單純直接的關心,笑著遞給他的一杯牛奶,讓他的心熱了,覺得自己不再那樣孤單……
所以對於艾爺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接受,接下來的人生,他只希望好好守護這個將陽光帶進他心底的女孩,沈舞櫻。
第三章
八年後
今天是星期一上班日,早上八點,沈舞櫻這位“玫瑰集團”的未來接班人卻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鬧鐘對她而言如同虛設,就算它在八點整時盡忠職守地大鳴大放,下場卻是被狠心的主人一把撥落,電池飛散後,悲慘地躺在地上宣告陣亡。
叩叩。
在鬧鐘靜止的下一秒,房間的門板上傳來不疾不徐的敲門聲,簡潔的兩下,卻帶著堅定而不容拒絕的氣勢。
約莫三十秒過去,門內的人依舊摟著被子熟睡,這時門外的人已經拿出鑰匙,很快地,“啪答”一聲,房門開啟了,管家梅嫂打頭陣,入房後便轉進更衣間,替小姐備齊衣物。
在梅嫂身後跟著進房的是個年輕男人,結實修長的身材套上窄版的黑色西服更顯出色,搭配修剪整齊的黑色短髮,令他有股利落的菁英氣息。濃眉下是一雙略顯憂鬱的黑眸,習慣性的漠然使得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卻不損他俊美的外貌,反倒因這樣疏離的氣質而深深吸引女性的目光。
他來到落地窗邊,伸手拉開遮旋光性極佳的窗簾,瞬間房內大放光明,陽光毫不客氣地灑落在房內的每一個角落。
床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呻吟,被打擾睡眠的人猶不死心,把臉埋進被子裡,不一會兒又再度睡去。
“起床了。”他站在床邊,用他一貫的冷咧清嗓劃破寧靜。
連鬧鐘都叫不醒的人,卻在聽見他的嗓音後,從被子裡發出悶聲回應。“知道了啦!再五分鐘好不好?”
他眼睛也不眨。“八點過五分了。”
“喔……”好想飆句髒話。沈舞櫻掀開被子,沒好氣地坐起身,顧不得一頭亂髮遮面,劈頭便抱怨道:“時間怎麼過那麼快?我不是才剛閉上眼睛嗎?shit!今天為什麼要上班?”